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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斤竹岭的风萧瑟地擦着这间颤颤巍巍的砖瓦房而过了。屋内陈设简陋不堪,房顶上挂着的一只用电线缠绕的黄色灯泡成了这里黑夜中的唯一光源。胡八一跟在老人身后进屋,眼看着他瘦的皮包骨的身子晃悠悠落座在一只三十厘米高的小木椅上。胡八一又环顾四周,发现这是整间屋子除了床以外,唯一可坐的家具。
“这些年,你们一个个的,到底有什么好问我的?我该说的,早就已经说完了,这斤竹岭,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就算有,也不是我这种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可以知道的……”
胡八一打了个冷颤,“老爷子,你说的是……【你们】?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别人来过这里?”
“是呀。”那白发老头伸出一根手指,缓慢而坚定地指向小木门,“他站在那里,跟你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做了一模一样的事。前几年,每年都来,都是同一个人。”
“老爷子,那个人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叫什么名字?!”
那白发老头扭过身子去幽幽看了胡八一一眼,冷笑一声,“他怎么可能会把名字告诉我呢?不过,小伙子,你和他,长得很像嘛。”
早就过了吃饭的时间了,胡八一的电话却一直没有打通。
“平时最能瞎嚷嚷的就是他,出问题最多的也是他。”李熏然拨了好几次胡八一的手机,都是不在服务区的回复。
“没有组织!没有纪律!”季白气得要命,“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庄恕一只手撑着额头,坐在季白身边挨着沙发扶手看当地的报纸,“别吵了别吵了,我觉得啊,没必要管他。这地儿他不是来过吗,比我们五个人加起来都熟,丢不了。”
季白回头瞪他,“你说丢不了就丢不了?万一丢了怎么办?我们又不能去报警。胡八一的档案黑历史堆起来都吓人。”
明诚避开大家去给明楼打电话,许诩蹲在酒店大堂一侧的书架前指指点点,随意抽了本书翻看,才慢慢蹭回季白几人处。她扫视的很快,回头瞄了眼封面,就赶紧递过去给季白,“师傅你看。”
季白接过这本纸页都泛黄的书,先是翻回了封皮。李熏然探过头来读出声,“《风水详堪八解》?许诩从哪里找到的?”
“那边书架上。”许诩转头给众人指了一下方向,又道,“师傅,这家酒店看装修和家具来说,应该有数十年了。可那里的书架却是崭新的,书也是,每排都整理地很整齐。刚才我发现,那里有一排书籍都是讲周易风水的,其中有一本破旧发黄的特别明显,就是这本。”
庄恕也凑过来看,“怎么了?这本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许诩道,“从风水来看,但凡古代有权利有名望的人下葬,都追求完美的风水,墓地务必坐落’怀抱之地’,前为旷地,后必有靠山。书中所记,’背山、向阳、面水、藏风、纳气。’如果胡先生他是要去找墓葬的有关地点的话,我们只要问这边的人哪里有山有水,应该就可以找到他了。”
季白等人一齐点了点头,许诩却转头盯着他,又道,“师傅,找胡先生的事情我觉得可以暂且放一边,他的行李带的齐,是有备而来,可以自保,我觉得你应该看看这个。”
许诩翻过那本《风水详堪八解》,指着其中一段,神情严肃,“这一段是说墓志铭,虽然说的是无字碑,可是上面的解释和胡先生给我们的解释是不一样的。古人死后,入土为安,同时随葬一块写字的石头,即我们说的墓志,也叫做’圹志’。通常是急就章,内容也简略,叙述的是墓主人的名讳、世系、行实、生卒年月、埋葬地点等,一般由墓主人亲属执笔。”
庄恕插话,“所以呢?你的意思是,梁元帝的墓碑上没有这个?”
许诩摇摇头,“不是,按理说,圹志和墓碑是两回事。圹志是随着墓主人随葬在地下的,而墓碑是立在地上的。圹志是自家人将就写过的,有的自己潦草,也不需要内容多么华美。可墓表碑刻,乃观瞻所系,必须由请名人执笔,而且不能是普通人,要写出文采斐然的东西来才行。而刊碑是一件技术要求极高的手工艺,一地大多都是传承世家,而一字的价格昂贵,惜字如金。”许诩顿了顿,“虽然梁元帝久具节省低调的美名,但他毕竟是君王啊,帝王墓葬从来都是从在位者生前开始营建,叫做’生坟’或’寿藏’。他们早早地准备好了一切,甚至不惜一切代价竭尽人力,就像秦始皇一般,他的墓地,至今未敢发掘完全。可问题是,我们都知道墓里诅咒是正常的,就如埃及金字塔里,刻在墓室内,为’圹志’,可是,谁会把这些刻在墓碑上遭人瞩目?如果梁元帝真的这么做了,究竟又是谁为他所刻?为什么后面的史书都没有记载?”
或许?或许?
梁元帝根本不知道墓志铭的事情?
“等等!等等!”李熏然伸出一只手,横亘在众人之间,“我记得……梁元帝主墓里……没有他的尸体?要是这么看的话,没有圹志就不显得奇怪了。毕竟……”他一边思索着,一边纠结该如何往下说。没有墓主人尸体,没有圹志,没有墓志铭?
“这会不会,根本就不是梁元帝真正的墓?!”
众人陷入了沉默,要是如此,那么这一切就不仅仅是六二一案子这么简单了,也无法止步于抓到幕后操纵者这么简单。
赵启平的生活过得格外平静。
周遭悬着的几件事情居然没有让他纠结太久,反倒是由于好久没见隔壁的那两兄弟的身影,他还去敲了几次门,都没有人在家。
“出远门了吧。”谭宗明道,“那家的年长一些的,叫做明楼,很快就会升个书记了。这几天好像是家里有事,回老家去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
谭宗明偏头想了一会儿,逗他,“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去你的。”
谭宗明嘻嘻哈哈笑了会儿,“哎对了,我刚回来的时候路过你师兄的餐厅,见他门上贴了转让的纸条。”
赵启平拿水杯的手一顿,像是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什么转让?”
谭宗明点点头,“他没告诉你?”
“我连师兄电话号码都没有,他怎么告诉我……哎不对,你什么意思啊?”赵启平道,“你以为我和师兄私底下关系密切?”
“宝宝你别生气,我真不是这个意思。”谭宗明道,“你师兄的老家又不在这个城市,我以为他会和朋友商量下,他开的那个店从上上任老板开始生意好得不得了,现在转手可惜了。”
赵启平见外面天色还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师兄?”
“不了,我晚上有个会要开,走不开。”他抬手揉了揉赵启平的头,“我没那么小心眼,记得早点回来,路上小心点。”
“好。”
赵启平点点头,拿过外套和车钥匙出门,驱车前往【漆园】。
再见萧无,他确实是满腔疑问的。为什么放弃学医?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坚持要去Y市?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却露出那样难过的表情?他很久以前就明白师兄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却见他依旧独自一人?
萧无那晚拈着那只茶杯的神情,他看得太清楚了。还有他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古怪地令人不得不介意。
他到底想说什么呢?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车停在【漆园】门口,推开庭院的花纹铁门,赵启平一路上都没有听到任何人声。今天餐厅外的玻璃门全部锁住,大大的【转让】纸条贴在干净透明的玻璃门上,显得异常凄清。萧无却独自一人在凉亭里,桌上放着一只茶盘,杯里的的茶没有喝完,早已凉了。他背对着赵启平的方向,仍然穿着一件宽大的不合时宜的长袖衬衫,衣摆被风卷地高高扬起。
“师兄!”赵启平喊了一声。萧无这才回过头来,眸光依然深远。
赵启平抬腿向他跑去,喘着气问他为什么要关了【漆园】。
“这个啊……”他沉默了一会儿,“过些天我打算去个地方,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赵启平冷笑一声,“你当初什么都不说就退学,来这里开餐厅,现在还想用这种理由打发我吗?我没想着让你真的把我当朋友,你可以不管不顾任何人,包括你自己!但我不行!”
萧无静静地看着他,两人在凉亭里对峙着,彼此盯着对方的脸,一动也不对。十二月初,冷空气已经南下接近这座城市了,这两人却都没有穿上外套,任由风吹也不打一个哆嗦。
“你果然和他很像……只可惜,【它】没有选择你。”萧无打破了沉默,低低笑了一声,“连对峙的语气,都一摸一样。”
赵启平抬头看他,满眼诧异。
“启平,我虽是有意把你们牵扯进来,可也是迫不得已。你要相信我,等这件事情结束了,你一定会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你,你在说什么?”
萧无负手而立,“启平,如果你认真的观察一下这个城市,你或许会发现几件有意思的事情,比如这个。”他伸手拿起桌上被茶盘压住的一张照片,递给了赵启平。
两位男子并肩而立,身后似乎是什么风景区的古朴宅邸,他们站着门口处,身后挂着一只大大的匾额。其中略高一些的穿了一袭白衣,像是江湖侠客的模样,另一位是红色蟠龙的锦衣华服,似是皇族的服饰。两人冲着镜头不自然的微笑,身后远远的地方还有穿着现代衣服的游客,举着手机拍照,这两人比着剪刀手,模样有些傻气。
“你知道六二一跨国文物走私案吧?”
萧无的话题转的太快,赵启平根本无法回应。
“你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的,我所寻找的东西吧?那个东西,最后变成了六二一的关键契机。在其中的人,就有相片上的这两个。我当初做了错误的事,以至于只能用更多的错误去填补,徒增悔恨。我现在不走,也早晚会有人找到我的蛛丝马迹,寻上门来。”萧无道,“我把答案告诉你也没有任何意义,实际上那些传说,也不过是给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自欺欺人罢了。”
“答案,就在伸手可触的地方。在此之前……”
萧无的声音戛然而止,赵启平的手机乍然响起,一切都接合的恰到好处,却格外诡异。
“哎,赵哥?”说话的是谭宗明身边的一位小助理,平时偶尔会和他们一起吃个饭,连那栋两人正在住着的公寓,也是他忙前忙后置办的。
“怎么了?”
“谭总还在家里吗?晚上有经理的会议,您可千万提醒他,别迟到了啊!”
“什么?!”赵启平捏着电话的手颤抖了两下,“他不是很早就去公司了吗?”
“没有啊!已经快到时间了,谭总一直没有来啊?怎么,他也不在家里?”
那些嘈杂的声音在赵启平脑中逐渐化成模糊的呓语,一声一声地远去了。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变黑了,萧无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再看他。
“……你?”
“说到底,我救了他一次,他也已经答应了我……一些条件。”萧无勾了唇。
“是你把他送去了仁和?你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赵启平只觉得孤立无援,萧无给他的感觉,从未如此陌生过……
不,他根本就不了解萧无!
“我答应你不伤害他,只要你答应我不要插手这件事。”
“你疯了吗?!你绑架谭宗明?!你就不怕我报警吗?!”
萧无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有多爱谭宗明?我捡到他的那个晚上,他喝的酩酊大醉,我要是想对他怎么样,早就动手了,也不会等到现在。再说,你以为我会怕你报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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