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我还有奶味

　　有的时候，单单看到她，这个名为枚梅的小姑娘，我们就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她明明是个没妈的孩子，有个只会挣了一点点钱往红灯区跑的穷鬼老爸，而她偏偏又是个智障儿，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得到公平，有的人幸福一辈子、有的人苦难一辈子、有的人残缺一辈子而有的人却傻乎乎一辈子。
　　枚梅有着一头稀少的黄绒毛，泡眉肿眼，眉毛稀疏，扁平的鼻梁，眉心距离疏远，两眼往左右耳拉开，嘴唇小而肥厚。看人时总是痴眉呆眼，整个样子让人很别扭。随时塌着两根鼻涕，衣袖、脸颊上脏上一层能够撕扯下来的鼻涕饼，总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恶心，一天给她十个卷筒纸也不够擤。
　　枚梅是玉师妈妈的表妹的女儿，对于枚梅妈妈抛弃她改嫁他人之事，人们并没有感到大惊小怪，气人的就是为什么她不把她一起带走，人们早就想到枚梅的妈妈终有一天会丢下她和她的哥哥，一去了知，当然没有谁会愿意守着一个傻子和一个不成器的穷鬼男人过活。总之，枚梅一开始就脏兮兮地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这个形象直到她离开我们的那一刻。起初，玉师的妈妈，把枚梅洗得干干净净，像模像样的摆到众人面前，把她的黄绒毛扎起来，但她总是天生不知道爱干净，半天不到就把衣服弄脏了，像个犁地汉子，跟她讲：“用纸擤鼻涕。”她就用纸，忘记跟她讲时，她也就只会用衣袖擤。后来，玉师的妈妈也懒得理枚梅，也就把她交给我了，她也从来不跟她洗衣服，反正脏得不成样了就丢掉，重买新的。
　　白天，枚梅就这样一直跟着我。我问：“你妈妈去哪了？”她拿着一把棒棒糖，端详着。我又说道：“哎，傻了吧，我在问你话，你妈——妈——去哪了。”她翻白着眼看着我，嘴里嚼着一颗棒棒糖：“死了，我妈死了，死了。”我说：“不可能，没有死，是不要你了。”她呆头呆脑的看着我：“没有死，不要我了，没有死？没有死，没有死？”她这话重复来重复去的真让人讨厌。枚梅坐在我身边，像只老鼠一样嚼着棒棒糖，“喀嚓、喀嚓”响着，20分钟后，她就嚼了解100颗棒棒糖，这时又走过去拿了一把，我看着满地糖壳：“你在做什么？吃了不会觉得饱，看看你那牙齿都要烂掉了，还吃。”她看着我，嘴扁了两、三下，便委屈的抽泣起来，带着哭腔说：“等我爸爸回来，告诉我爸爸，等我表姨回来，告诉我表姨。”我便转开话头：“不哭了，我是怕你吃多了，又不知道饱，会全都吐出来。看，锅里红薯，等红薯熟了，我们吃红薯啊。”玉师高兴的说：“吃红薯，红薯我要吃。”枚梅也高兴起来：“吃红薯，我也要吃红薯。”没有人在家，午饭，就我们三个人一起吃。玉师抬着饭碗调皮地走来走去，他突然大叫起来：“看，真菌姐，枚梅的那根鼻涕。”他“咯咯”地笑了起来。我走过去一看，枚梅硬着头皮扒着饭碗里的饭，两根拉长的鼻涕与米饭只有1cm的距离，枚梅听到小玉师的大叫，便把它吸到鼻洞里面去了。看着鼻涕倒流的速度，我自言自语地说：“叫你用纸，叫你用纸，你倒是吸到我大脑里面去了，真倒喟口。”
　　午餐后，小玉师午休去了，枚梅便一个人在院子里玩了起来，铁链上的鹦鹉一真在叫着：“笨子枚梅，傻子枚梅，笨子枚梅，傻子枚梅。”这话一开始是车玉星骂枚梅的话，后来便成了鹦鹉的口头禅。我倚在沙发上打盹，白天午睡过头时，我总在半睡半醒间流离，这时就会出现鬼压床，耳朵能听到屋子外面的一切东西，意识很清醒，似乎也明明看到屋外的一切：那只鹦鹉一直在叫‘笨子枚梅，傻子枚梅，笨子枚梅，傻子枚梅。’这时院子里突然破了一个洞，洞底是一滩深不见底的清水，枚梅一直向洞里走去，然而她并没有意识到凶险，看到水的她头也不回的走着，任凭我在身后声嘶力竭的呼喊。此时我身体已不能动弹，身上像压一座大山，有的只是坚难地呼吸，我扭动着僵硬的脖子，抵抗那巨大压力，好不容易身体才有知觉。我慌忙跑到院子里探究竟，然而眼前的一幕让我傻了眼。
　　枚梅在用鹦鹉洗澡的水洗头。她就蹲在大铁盆前，用手把水捧到头上，盆底有一堆鸟屎。我大声呵斥道：“你在干什么，啊呀，真的……真的……你不知道这是鸟屎吗？啊呀……气死我了。”不过这次枚梅没有哭，她只是痴眉呆眼的看着我，也许她知道她已经错了。看着她长残的躯体：长腿长脚，高个子驼着背。看啊，着实可怜，如果她知道她也不愿意这样做，没有人想成为这样的人：没有智力、没有意识。
　　枚梅的黄绒毛发总是缝松凌乱，跨着一个白色大跨包，拖着一双声8cm左右的高跟鞋“哒——哒——哒——”走在院子里，小玉师说：“那个老疯人，那个老疯人，老疯人来了。”这几天，小玉师一看到衣服搭拉、头发凌乱的人，他总是会喊她老疯人，他兴奋地跑过去，亲和地说：“枚梅，小枚梅你来了。”当枚梅走到我身边时，一股劣质化妆品的味道扑向我的鼻孔，她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乳液，我说：“枚梅，你抹的是什么？这个包、这双鞋是哪里捡来的？”她偏着头跟我说：“是我妈妈的，妈妈的，我穿。”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得到公平，有的人残缺一辈子而有的人却傻乎乎一辈子。
　　记得枚梅、玉星、小玉师这些有欢乐与悲痛的童年，我又重回一次童年的世界，他们的离开，于我的人生好似又告了一段落，在之后，我的生活走到了成人们的圈子里，眼前又上演着这未知世界的人与人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