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风叔叔的男友

　　二十三
　　叔叔待在家的时间变长了。
　　除了上班以外的时间，叔叔总是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整天，他不是躺在房间里睡觉，就是抱着电话坐在客厅里发呆；每当我看见他两眼发直，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时，我就觉得，爱情这个东西的魅力实在是很可恶。
　　叔叔再次对着我倾吐廷镇的回忆，是大约距离上次那个早餐一个星期以后的事。这次我们没有坐在餐桌上，而是在客厅里喝酒。可是叔叔的心情依旧相当沉重。
　　【宇翔，妳陪我喝喝酒好吗？一个人这样喝有点奇怪，不是吗？】
　　端着白兰蒂酒杯的叔叔倒在沙发上，如此对我说。
　　【好啊！难得你有心情希望我陪你。】
　　【妳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在家吗？】
　　【嗯……。】
　　我把自己的酒杯也倒满白兰蒂，为了叔叔的主动开口邀请，而笑了起来。然后在心中想着这样失恋的过渡期到底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复原；像上次我遭人抛弃的时候是熬了多久的伤心日子呢？一个星期？还是两个星期？
　　天气改变很多，窗外挂着金黄色的月亮，连夜晚都洋溢着一股柔和的气息。加上四十五度酒精的加温，春天似乎已经到来了！
　　【既然是在家里喝，那我们就尽兴的喝吧！】
　　【嗯！】我点点头。
　　叔叔虽然这么说，可是他杯子里的酒丝毫没有下降的趋势。他把酒杯贴近嘴边闻了好几次，然后就这么用手掌包着，温热酒杯。由于叔叔眉头深锁、为情所困的样子完全显露，手中还捧着消愁的烈酒，因此，叔叔的样子，看起来好似电影情节中闯下大祸，准备举枪自尽的男人。
　　白兰蒂的浓烈香醇味道，很快地飘散在空气里。已经被静音的电视屏幕上，播放着事先预录下来的华尔街股市……。
　　【麦当劳有涨吗？】
　　因为我对股票一问三不知，所以连关于这方面的问题要怎么问，都不知道。
　　【嗯！有吧。】
　　屏幕上秀着女主持人玛利亚的脸。
　　【叔叔，这几天气温转暖和了，叔叔又不用为工作忙，真是一段既安静又悠闲的时光，很理想的外出时机喔。】我捧着酒杯把视线投向深陷沙发里的叔叔身上。一边说。
　　叔叔很慵懒地动了一下身体，扬了一下嘴角。他那皮笑肉不笑的嘴上；早晨未刮的胡渣，黑黑地围绕在嘴边。那看起来让我想到动物园里的熊猫的嘴。那一瞬间，气氛又变得沉默不语。
　　【你有什么心事吗？】
　　当我很唐突地这么问他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反应实在是有够迟钝。叔叔这样没事待在家中，又叫我坐下来陪他喝酒当然是有心事，心情不好才会这样啊！
　　不过，我总觉得叔叔失意的样子和我所见过的其他失意男子，似乎有点不一样。叔叔不只喝酒，还主动要他人陪伴，而且还愿意倾吐内心的秘密予他人知道给。
　　总之，不管是哪一类的男人，失意时的身影看起来都特别脆弱。
　　【除了廷镇和海芋，还会有什么心事呢？】
　　【海芋？】
　　这是预料中的事，但我还是用假装很惊讶的语气重复了一次。
　　不过，我仍然不认为海芋这种花能为叔带来什么威胁性。在那个晚餐的时刻，不断地对着我诉说海芋花的叔叔的眼神，看起来是胆怯的，在我看来，与其说海芋是朵花的名字，到不如说根本就是个人的名字还来的恰当。真不知道那个能被叫做海芋的男人会是个什么样的美男子。
　　【嗯，就是海芋的出现，而使廷镇的心改变了。】
　　我就知道。
　　叔叔就像那天一样，廷镇的名字一说出，话题就像石门水库的闸门被打开了般，言语倾巢而出。
　　【十一月的时候，廷镇带我参加了一个他朋友的生日舞会。用生日舞会做邀请，的确是造成罪恶的开始与借口。他彷佛被生日舞会催眠一般，人和身心无声无息地就这么被吸走了。一个长相美丽、外观抢眼、年轻又时分健全的男人，在生日舞会的场合中被他人吸引走了，这不是非常正常、理所当然的吗？他就像一般的女人一样，遇到一个比现任男友强的人，轻易的就变心了。廷镇虽是个文静的人，但他的朋友却很多，和他们出去的机会也很频繁。廷镇来自一个书香世家，父母亲都是大学教授，照理来说他应该是个很乖、只爱读书、不懂玩乐的男子才对。可是，他却是个非常疯狂，什么事都敢做的人。】
　　【嗯，那么，叔叔见过海芋这个人吗？】
　　叔叔摇摇头。
　　【也许我那天无意中见过也不一定。听说，他是个来自豪门的俊美少爷。不过，这只是传说。廷镇就像随风飘动，毫无招架地，飘了过去。】
　　叔叔举起手里的酒杯，突然「咕噜」一声喝完了。他没有再倒第二杯的意思。
　　【我曾声色俱厉地询问过他。因为我不甘心就这样失去他。我问他彼此之间越来越疏远的原因，和理由。例如我问他：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哪点吸引你，不到一个月你就这样迷恋他吗？有比我们俩更有默契吗？他住在哪里？开什么样的车，甚至连他有没有我长的帅这样的问题都问了，我真是太生气，连自尊都不顾了。廷镇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就像在用他的眼睛，一一将我分析、透视一样。眼光充满了自信和残忍。我觉得自己被侮辱，被取笑了。我那很久不曾发作的胃痛，自从那次以后，便常常反复发作，让我常常吃不下东西。虽然，我已做了抛弃自尊的询问，但廷镇依然没有给我任何答案。只是，慢慢地远离我。】
　　【所以，廷镇是为了叫做海芋的男人离开你了？廷镇对你提出分手了吗？】
　　【我也不知道。总而言之，廷镇已不再接我的电话。最近，光是他的移动电话和住家电话就全都更新了。就如他买了新公寓一样，我甚至不晓得他到底搬到什么地方。就是这样，我想，也算是他提出分手的一种方式吧！】
　　【太过份了！廷镇这么做真是太无情；也太幼稚了。】
　　【爱情本来就是一种感觉。感觉变了，本来就是毫无理由的。虽然是这样地安慰自己，但是那种失去他的伤痛却让我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叔叔闭上眼睛，紧皱眉头。一手按住两边的太阳穴。他突然叫了我一声「宇翔」，然后弯下腰将整张脸埋在他的臂弯中，似乎很疼痛地承受着失去廷镇的打击。
　　【叔叔……】
　　我立刻靠近他。
　　【对不起，请帮我倒一杯酒，顺便把我的胃药拿来。】叔叔说完又闭上眼睛。
　　我对于这样的突发状况，因为不知如何是好而显得相当慌乱。
　　【叔叔你没事吧！】
　　我倒出一颗胃药放在他的掌心中，再将白开水递到他面前。但是叔叔把药塞入口中之后却用白兰蒂酒吞下药物。
　　【还是回房间休息比较好吧！叔叔。】
　　我用手环住他的手臂，准备将他扶起来时，他却说：
　　【不用。最近，我只要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会有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那让我感到害怕。】
　　在我的双手环抱下，叔叔的手臂变得很僵硬。我就这么蹲在他的旁边，一直挽着他的手臂。挑高的气窗上，我看见，夜行的飞机划过漆黑的夜空。闪亮亮的灯光，看起来像只带着探照灯的小鸟一样。飞机很快地消失在眼前。
　　在这沉寂的片刻里，就连屋内的灯光都受到影响似的，显得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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