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景

　　张青泉不过略一沉吟，便点点头，顺着张善的话答应下来。张善没想到这般顺利，一时有些未反应过来。
　　张青泉已看着张善的脸，稍显认真道：“你虽只想强身健体，但习武既能锻炼筋骨，又可磨砺意志，纵使艰苦，却对你今后大有好处。正统武学想学有所成绝非一朝一夕可达，且因你毫无根基，想在壮年时于武学上有所建树已无可能。但我既应了你，便望你日后切勿半途而废。”
　　张善听出张青泉话里的慎重，也微敛面容，沉声应是。
　　张青泉才又笑着道：“我本视你做亲近晚辈，既如此，你也不需拜师了，日后称呼我大伯便好。”
　　张善连连应是。
　　张青泉又看了眼常安，笑道：“这小子是有把子力气，体质强健，基础天成，他这个徒弟我倒可收。”
　　常安起先听张善提到自己时，便坐直了身体，忐忑等着张青泉发话。一听张青泉这般说，便噌地站起身，走到张青泉面前重重跪下磕头。张善连忙端上一杯茶递给他，他脸胀红，双手接过茶盏恭敬地递到张青泉面前。张青泉哈哈笑着，接过茶喝了干净。
　　宝善本对张青泉有些畏惧，但看张善对他甚为恭敬，便也开始对这江湖人一口一个张爷喊着。
　　接下来桌上气氛便格外融洽，彼此间再无半分拘泥客套。
　　张善早已给那卢矿主捎信报了平安，当夜便早早休息，第二日精神已恢复大半。张青泉也不急着T教二人，只说先去木奎部落。此时南笛之间还未如十几年后那般剑拔弩张，虽不少南国人视笛迈人为蛮夷，但笛迈人对南国人并不敌视。因此得知张青泉与这笛迈部落首领交好，被邀请去他们部落做客时，张善也是好奇心起，欣然同往。这次加上宝善，四人动身朝山上赶去。不知是否已有进山经验，张善脚程和耐力都有所改善，宝善却是叫苦不迭，时不时要常安搭上一把。等几人到了前日夜里约定的地方，张青泉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放到嘴边吹了两下。不一会便从林子里钻出个人来。这人似乎在此已等待良久，看到几人，忙带着他们往林子里走，一阵左拐右转，很快一行人便到了木奎一伙人的矿上。
　　张善一直以为山上开矿的只有南国人，前世竟从不曾听说当年笛迈已有人在这山上开出了矿。当看到眼前忙得热火朝天的木奎部落族人，数匹壮马已被分别套上了车，五辆大车早已整装待发。看着车上都是满满的银矿石，张善便知是过去自己太过浅薄了——木奎的部落何止开了矿，他们的矿出货量竟这般大，着实让他暗暗吃惊。
　　他们来得凑巧，木奎族人已生了篝火做好饭食，吃完便要带着货动身回部落去了。见到张青泉过来了，木奎大为高兴，领着他们到了篝火前，给他们一人盛了一大碗羊肉汤，几人席地而坐，大快朵颐。或许出于友善，木奎同张青泉说着矿上事情，用的都是南语，虽语调有些怪异，但大体还是听得明白。
　　原来早在三四年前，刚听闻南临山上有南国人挖出银矿，这木奎族人便也开始在山上找着矿脉。因技术落后，竟到前几月才终于挖通一处矿。一族人倾尽全力，一锹一铲耗时几载，付出着实甚大，幸而出货颇丰，往后他们族人的日子便会好过不少。张善听他道出开矿经过，不难想到此过程艰辛，心内佩服。
　　待众人吃饱，留下二十来个族人继续守着矿，剩下一众人便分工明确地收拾好东西准备上路。木奎让族人让出了几匹马，可张善主仆三人都不会骑，幸而张善与宝善体型瘦削，与人同骑，马还能承受。但常安身材在笛迈人中也算得上强壮，马若多载了他，走在山路上便太过负累，知道笛迈人将他们的马视作伙伴，常安又一再坚持走路下山，这才作罢。张青泉自己骑上一匹马，捎上张善，宝善让木奎一手下带着，一行人启程。
　　一直到了入夜，火把点起，走了段夜路，他们才下了山，张善心道，这木奎部落开的矿应是更靠近南国那边的。下了山后，虽在夜里，但也依然可感受地貌迥异。火把照耀下，入眼都是空旷的草地，想必若是白日里，眼前便会是壮阔的草原了。笛迈的马如同终于甩脱阻绊回到自己的地盘般，随着马鞭抽打在身，如同一个开始的信号，马蹄奔腾起来，渐渐骑马的人甩脱了车队冲在了前头。张青泉骑着马跟着前头的木奎，张善却有些担心的频频回头看落在后头的车队，在走路的人中一时没有看到常安。他坐在张青泉后面，抱紧张青泉的腰，大声问张青泉车队落在后头是否可行。张青泉听到大笑：“没事！一旦下了山，这批货啊，比咱们南国的货下了山还要安全哩！”张善便也不多问了，只管抱紧张青泉，适应着马上的颠簸。
　　跟着木奎回到了部落，他们先到的被领到最大的篝火前，很快整羊被烤上了，热汤热奶被端到每个人手上。张善看到已有人上了马，似乎去接应车队。等后面的车队回到部落，热闹地晚宴终于开始了。张善虽听不懂笛迈话，可看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的笑，便也被感染了。所有人似乎对突然到来的几个南人并不奇怪，毫无拘束的同他们分着肉，劝着酒，张善也被人倒了烈酒，在热闹的气氛下，他也不矫情，打破了习惯，端起酒来便喝。
　　正有些酒气上脸熏熏然，一旁的张青泉对他感叹，木奎算是他半个徒弟了。张善满心好奇，就听张青泉娓娓道来。十几年前张青泉从南国翻过南临山到了笛迈，那时候不论是南国边境还是笛迈，山脚下都了无人烟，山路不比如今，崎岖非常，还未开出路来。木奎他们部落也是刚刚迁徙过来。那时候木奎只有十余岁，却生得高大，一个人也敢偷偷跑上山，却毕竟年纪尚小，失足跌下了山，幸而只是脚上受了些伤，并不严重。他凑巧碰见，便将他送回了家。当时部落首领还是木奎的父亲，留他住在他们部落里。
　　那时他遭逢家变不久，在外漂泊，想着在这部落留一段日子也无不可。草原牧民生活确实艰苦，或许正是生存艰难，才让人无暇去回想过往，也或者正是草原辽阔，让人胸怀也跟着开阔，张青泉竟慢慢摆脱了颓废，心境平和下来。“我那时在这里一住，便住了数载。”张青泉笑着说，“我的笛迈话就是在那几年学会的。”这里草场丰盛，木奎的族人便一直未再迁徙，至此常驻了下来。这木奎性子耿直，很是得张青泉喜欢，张青泉闲时会指导木奎些功夫，二人间亦师亦友，感情日渐深厚起来。笛迈人成家早，到了木奎十五岁时娶了媳妇成了家，张青泉也打算继续游历下去，便卖了养了几年的牛羊，离开了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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