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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主
快马行至督监府邸,赵司徒却意外地挪不动步了。他方才心急火燎没有思考周全,这一路纠结到此又觉出多少不对,正踌躇着,只听身后一声高呼,转头一看竟是玄朗。
“父亲!稍待!”
玄朗稳稳停下马匹,一个旋身而下,丰神俊朗,翩然之势让身为父亲的赵司徒都差点被迷了去。
“你来作甚?赶快回去!”
骨子里,赵司徒还是忍不住把儿子当个小孩儿,即便他已经是一副大小伙子的爽朗模样。
玄朗听父亲语气不善并未胆怯反而向前一步,好似许多虚怀若谷的君子,带着一点沉稳的笑意,淡淡道:“早晨之事父亲可是打算与督监商议?”
一句话直奔主题,赵司徒不禁一愣瞬时有些不悦道:“这是汝父之事,还轮不到你管!赶快回家去!”
说着便是一个自然的推攘手势,不想却被对方轻巧卸力,不着痕迹地躲到一边。
“圣人曰父为子纲,父亲的事自然也是儿子的事!”玄朗微微一笑,半分不退让,“儿子不孝,今日确实是有打算阻扰父亲的事。”
“你!”
赵司徒心中烦躁,他本就不清楚今日应当作何决断,此刻又被儿子忤逆,更是恼羞成怒,看着就要发飙。然而,还未来得及发作,只见玄朗再度凑近,一把抓住父亲紧握的拳头,轻声道:“父亲,此地可不是谈话的好地方,请移步,待儿子与您详禀。”
赵司徒还想争辩,谁知却被儿子的一个眼神煞到,顿时气势全无,只好冷哼一声,掩饰道:“好啊!为父倒想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玄朗见对方终冷静,表情也温柔下来,摆了个手势,“父亲,请!”
两人快步行到隐蔽处,遮于一颗大树之下,等到确认四周无人,赵司徒这才发飙,怒道:“你可真是翅膀长硬了!全不知轻重缓急,汝可知为父此番为何?就硬拉吾至此!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定要你好看!”
玄朗一听,赶紧退了两步拜了拜,态度恭敬,抬头时全然一副谦卑至极的模样,尊道:“请父亲消消气,儿子若不是有万急的理由也不敢莽撞阻拦,只是此事关系到我赵家几十口人命,一步踏错万劫不复,望父亲慎重!”
如此一说,赵司徒顿时不乐意了,心想这不是怪我这个当爹的思虑不周全吗?指着玄朗便骂:“为父就是知道此事体大才忙忙赶来!孺子懂什么?!”
见父亲更加气愤,玄朗顿觉无奈,怕他激动之下莽撞错事,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赶紧拦道对方身前,左腿一屈膝,拱手道:“父亲容禀,儿子好歹也是赵家儿郎,身系荣辱,若是此番因一己胆怯而致使父亲差错,那才是违逆不孝!”
赵司徒煞白了脸,没想到被儿子的气势震惊,一时间哑然无语,值得呆愣当场任他继续。
玄朗见效果已经达到,点点头起身,指了指头顶那个巨木,耐心道:“父亲请看,将派世家犹如这棵巨木,一派一系,经络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督监之系犹如这棵榕树,而中书之系则是那棵铁桦,榕枝繁而叶茂,与杜帅共守;铁桦高直而坚韧,与郭帅同铸,我赵家恰如枝干,不似枯叶飘零,亦比不上大树力博,如今朝廷被这两棵巨木分庭,父亲是愿长于榕还是居在桦?”
“自然是……”此问一出,赵司徒本想脱口而出自己的恩人郭帅,可是想到刚才自己那个情急的反应却是倾向如今势力更大的李督监,不自觉那答案便如鱼刺梗喉,难以服心。
玄朗瞧出了父亲的犹豫,叹息一声,又道:“吾赵家自唐起数代为将,虽无甚大功重器却也是朝廷肱骨,所赖一颗赤胆忠心,倒也不差。可是,如今已不是当年的太平大唐而是乱世分邦,诸将穷兵寡德,兵强马壮者得天下。此时,父亲可曾想好凭何判良主?”
赵司徒被问得沉默,良久他终于无奈地摇摇头,与玄朗擦肩走向来时的骏马,翻身上去,也不向儿子招呼,“驾”的一声朝家的方向奔去。
玄朗看向父亲的背影,扬起一点笑意,他得先生提点追回父亲,请他再三思量赵家出路,然后续如何打算断不是他一个小儿能考虑周全的了。
“此事,恐需再与先生商议吧。”
如此想着,玄朗也匆匆上马追着父亲的方向而去。
心烦意乱的赵司徒老远便看见韩生在府前等候,待行至人前下马,对方微笑着一个拜身下去,气度非凡,犹如救世孔明。
“多谢先生!”
赵司徒礼貌一拜,他虽一直知道儿子的这位不请自来的先生不简单,却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加明白。
能三两下教会自己那个固执而愚笨的儿子追回自己,此事本就不易,更何况此人是突然闯入赵家的小小文客,却短短数月便被赵家上下心甘情愿尊为上宾,今日更是未卜先知早早在府前等候,大约已有对策。
此人是敌是友?又有何良策?说实在,赵司徒无比好奇。
韩令坤欣然接受了对方的道谢和打量,自然地请赵司徒进府,不紧不慢引他来到自己授课的书房。
赵司徒挥退下人,亲自为韩令坤斟上一杯好茶,轻言道:“先生真是好手段,吾那愚儿不过受教数日便会旁引博证前来说服,若是虚心求教个一年半载,恐怕我这父亲都要时刻尊他为师了……”
韩令坤瞬间领会到赵司徒这话中之话,然而他却不急不慢,饮了一口清茶,微微笑道:“司徒抬举,是令公子天资聪慧,老生不过仗着年长指点一二罢了。”
赵司徒听他这么一说,亦是微微一笑,带了三分冷意,道:“先生不必谦虚,仅是这指点的一二已然厉害非常,今日末将听小儿简析朝廷之事如巨木分庭,有醍醐灌顶之感。只可惜,那小子学业不精,只知皮表不知骨髓,后续如何,还是请先生直接赐教吧!”
韩令坤并不在意赵司徒语气中的些许不逊,他本就没太把这位小小的司徒当回事,不过因为他是“天命”之父才多加礼待,幸好这位司徒大人虽然不够远见宽大却总算听得进去劝,倒也省去了他过多口舌。
他沉吟了一会儿,抬眼看了看风雨欲来的天,终于不再拐弯抹角,坦言道:“司徒大人可听说过名臣‘范蠡’和‘伍子胥’?”
赵司徒愣了愣,半晌才点头,眉头不自觉紧锁,对韩生没头没脑的问话很是不解。
范蠡和伍子胥都是春秋名臣,也是兵谋大家,加之这两人涉及吴越之争的传奇,妇孺皆知再问岂不多余?
再说了,他们与现如今之势有什么联系?这故弄玄虚的韩夫子为何会突然提及?
韩令坤从对方的眼神中早已料想到对方心中所想,他抚须轻笑,没有解释继续问道:“司徒大人觉得他二人所选主人如何?”
赵司徒想了想,回:“范蠡、伍子胥皆起于楚后奔走于越、吴,不同的是范蠡出身卑贱,于楚王只有君不识人之怨,而伍子胥起于大夫,于楚王有杀父辱门之仇,所以一人出走越地为出仕,一人出走吴地为复仇。既然出发点不一样,那么选择君主时谁能为他们达愿,谁就是明主。所以,就此而言,范蠡随勾践而图达,伍子胥遇夫差而得报,两人所选皆得良主。”
韩生听闻这番解释,点头微笑,心中有一种出乎意料的赞赏,虽然赵司徒的回答不是最佳,却也算得上灵敏而有主见,没有随波逐流,倒不枉为一方沙场英杰。
然而即便如此,说到底也只能算个将才,为所图而择主,实在缺少一种王者的远见,韩生心中感慨,如今玄朗虽然年幼可是受父亲影响太大,只有徐徐教导,但愿他今后能比其父更有作为,能成为一统天下的王者,而不仅仅甘于屈做一方霸主甚至区区兵将。
思及此处,韩生紧了紧手中的茶杯,轻轻扬起一点笑意,正视对方眼眸,悠悠道:“既然二人皆得良主,为何一人位及权臣而走,一人赤胆含冤而刎?”
此话问得犀利,赵司徒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喏喏勉强回道:“范蠡那是功成身退,伍子胥则是被奸人所害。”
这回答也不是不可,然韩生并不打算饶过对方,驳斥道:“若真如赵司徒所言,可为何老生从未听闻叔宝、尉迟功成而退?魏征、玄龄受害自刎?终其一,还是择主不良罢!”
赵司徒被喝得冷汗骤下,心中联想到这段时日瞬息万变的形势,不由得心生怯弱,连忙再拜韩生,换了副比之前更加恭敬的态势请教:“末将愚笨,望先生指教前程!救吾赵家上下数十人命!”
韩生满意地点点头,慢慢将赵司徒扶起,他既已为玄朗做好万全的打算,此刻就待赵司徒这个最后的棋子入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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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感触良多,想说一些题外话:
对于病人来讲,是□□上的病痛更折磨还是心理上的无奈更难过?
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想拥抱却抬不起手,想潇洒却眷念感官……
没关系,只是生病啊,如此安慰着却忍不住流泪,痛恨无能却更加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