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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情丝
苏裘抱着荀安一路进了聚珍阁的第九层,荀修当初走时便担心可能赶不回来,于是将聚珍阁钥匙交给了荀离,而今拿着钥匙的苏裘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最深层。
镀金梧桐木榫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她低头看向自己项间的白冥子,白冥子的光芒已是飞快地闪烁着。她看向门后仅有的两件东西,一样是墨绿近黑的玉石,一样是沉黑的玺。她伸手碰向黑玺,白冥子瞬间发出夺目的光华。
苏裘收回手来,浑身都微微发着颤。她看了眼在自己怀里昏睡的荀安,终还是决定先安顿好他。
她掏出荀修写下的咒文,在玉石上点燃,金色的文字便从纸上脱落下来化成点点光芒融入玉石中。当所有字都消失殆尽,玉石便发出黑色光泽将荀安笼罩进去,他本来面色微微泛白,在黑光的照耀下渐渐有了红晕,皮肤莹润了几分似乎流转着玉石的光芒。
良久,一切渐渐平息,荀安虽仍在昏睡,却能感觉生命气息强盛了不少。
一室沉寂。苏裘伸手拿下了黑玺,聚珍阁似乎都震荡开来,她抄手抱起荀安便向外冲去。
外面燃起了漫天火光,她一路奔逃,速度越来越快,近乎御空而飞。出了聚珍阁,大火被甩至身后,她长舒了口气。
“动用魔族之玉有这么大动静?你和安安没事吧?”荀离微喘的声音响在身前,不过数步的距离。
她抹去头上汗水,看向怀里粉雕玉琢的孩子,道:“没事。”
荀离便靠近她,伸手欲接过荀安:“来,给我看看安安。”
苏裘却身形急退,身后猎猎火光映得她华容婀娜,艳逸流光。她抱紧手中人儿,笑意浅浅:“带了这么多人来何必藏着掖着,从里头便一直跟着我了吧,看你喘的,我的速度可还让你满意?”
荀离敛了眉眼,挥手便有无数黑甲士兵围住了她。荀离冷声道:“既然你已察觉我便不言其它了。把冥夜玺和安安交给我,尊上或许还能放过你!”
苏裘斜睨怀中小孩一眼,道:“交给你?你当我傻还是你自个儿傻?若是今日我手上没这个孩子,你早该把我给杀了。”
她扫向前方黑压压一片士兵,肃容道:“放我离去,不然就让这个孩子给我陪葬。”
后面有士兵想要动作,却被荀离制止。她望向苏裘:“好,我放你走,把孩子给我。”
苏裘红唇如绛微微笑开,她抱着荀安一跃上了高墙,几个跳跃间身形已远,她斜抛下怀中稚儿,满意听见荀离撕心裂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救下他,给我救下他!”
苏裘的记忆还停留在聚珍阁漫天的火光,而后场景便忽地切换,她奔跑在狭窄的山路上,脑海里只反复回响着一句话:“速逃至灵秀山。”
黑玺在自己怀中,这东西同魔族之玉放在一块自是对魔界极为重要的东西,她想来已经在被整个魔族追杀了。只是不知道……不知道荀修是否知晓都发生了什么,若是他都知晓了又将如何待自己。
她一路逃命一路想着离她越来越远的荀修,心一点一点地冷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是个夜晚,她看见半山腰上那轮巨大的血色圆月前立了个玄衣男子。
她先还以为是幻觉,揉了揉眼那人却仍旧存在着,甚至离她越来越近。她停下了疾奔的身形,任那个修长身影向自己走近。
端的是如常的荀修眉眼,萧萧肃肃,朗朗如日月在怀。他靠近她,眼里隐隐泛着脉脉温情。苏裘喘息着看他,他的身形因为背着月光而模糊,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苏裘。”荀修哑着声音唤她,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木梳,“那时你让我为你挽发我没应,后来就再无机会……今日让我替你挽次吧。”
她不记得他说的是何时的事,可是他神色认真而落寞,让她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他手里木梳抚过她长发,动作轻柔而小心,她发因连日奔波而不太舒顺,他梳的也就格外的慢。
四面都是崇山崔巍,峨峨巨石,只有身后他的气息格外郁烈。苏裘眼睛一直睁得很大,盛满了水光。直到他挽好发将她拥入怀中,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荀修低下头来靠在她肩上,声音倦怠:“苏裘,别走。”
她握住荀修紧扣在她腰间的手,两人的指节都微微泛白:“师父要它救命的……用完再还回来不行么……它……很重要么……”
他没有回答她,继续着他自己的话:“别走。现在同我回去,我们还可以像之前一样。”
“怎么会一样,”她哑着嗓压抑着哭腔,“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我也是……荀修,这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我今天若是放你离开,从此往后,你就同这众生一般于我无些微不同,”他环住她的手一点点的松开,“我只问你一遍,要我放手么?”
苏裘放开了握住他的手,闭上了眼:“荀修,对不起……”
腰间的手在她话音刚落之际便彻底松开,他的气息渐渐远离,声音也染了夜里的凉意:“苏裘,一人一次,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苏裘不能明白什么意思,她回头看他,这次华光正落在他脸上,她看见他仍是身姿如树灼灼辉光,却掩不住眉眼里的劳疲惫倦,与落的一身仆仆风尘。她想攥住他衣袖,却被他避开。
掩了柔情的眸里恢复了她初见他时的威严冷漠,他转身离去,背影约莫有些孤寂却高傲得不容碰触。他声调静无波澜:“今后再见,莫给我杀你的理由。”
她在溶溶月色中伏下身去,号啕大哭如同幼儿。可那个身影终究未曾停顿,消失在了无边暗色里。
冥夜玺遭窃,吉温知皆因自己失责。可他此时已没了心情去追究那些,满心满怀都是一个人痛哭着欢笑着的眉眼。
千歌那日终于肯见他,她难得在他面前不加掩饰地哭了出来,那些泪轻易让他把心揪了起来。
她哽咽着告诉他,她也对他动了心,可是这让她更难堪,她讨厌对越庭这样薄情的自己,于是她很痛苦不知如何选择。她央求他带她去见越庭,说要求得越庭原谅,否则她永生永世也不能释怀。
她说的那么情真意切,他竟就当了真。
可最后呢,他带她去见了越庭,她一头扑入越庭怀中就再也不看他一眼。她仰头笑的时候眉眼那么欢欣,好像她抱住了整个世界。
那一刹那他内心充满了毁灭的欲望,越庭伤重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动动手指便可以轻易将她夺回来。可她竟然跪下来求他!
她说她愿意为他永世为奴为婢,只要他肯出手救下越庭。
他可以杀了越庭再强带她走的。可为什么没呢,为什么没呢。
因为人人都说吉大人温润谦和,于是连自己也以为自己是良善之辈了么。吉温握着白玉瓷杯的手微微使力,杯便在他手心碎成粉末。他手上沁出血来,落在地上染成三月春花。
殿门一开一合,他看见有个白色身影闪了进来,扑在了他面前。那人滚烫的手握着他的,他能感受到指腹的薄茧:“温大哥,你没事吧?”
他垂眸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灰败的脸上稍稍聚了些许神采:“阿池,你这么快回来了。”
他手心的血流到了她手上,秋池恨声道:“我再不回来你还打算怎么折磨自己?”
吉温抽出手来,光芒流转间手上伤口便完全愈合。他敛了眉眼:“我有分寸。”
秋池抬头看他,哑着声喊道:“你有什么分寸!让你别再见她,你非要!如今这幅模样,你怎么该是这幅模样!”
吉温瞥了她一眼,眸里有了愠色:“秋池,你逾矩了。”
“是,这是你的私事,秋池逾矩没错,”她双手捂住脸枕在了他腿上,声音闷闷传来,“可是温大哥,我还是那个喜欢了你几百年的阿池啊,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吉温神色微动,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背,道:“你还小,不过是拿我当偶像罢了,这哪是什么喜欢。”
“你总说我小,你怎么知道我这样就不是喜欢,”她被回忆牵引,声音缥缈,“那时候他们都不在意我,陶唐那家伙还想拿我当……只有你为我说话,照顾我。温大哥,那时候我就想过了,我是喜欢你的。”
他从没想过自己当初失心的一次垂怜会让她记得如此深切。他叹了口气,道:“阿池,如果我不是那个待人亲和的温大哥,你是不是就不会再喜欢我了。”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手里也沾满鲜血?”她趴在他腿上低低笑开,“我怎么会不知道。血魇王吉温是不是?书里那些写你入阵杀敌的篇章我都看过多少回了,都能背出来了。我穿了这身盔甲,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成为你那样的人。”
“那终归只是书中写的,”吉温抬起她脸来,她的手仍遮着脸,指缝间有水流到他手上,“你喜欢的是那个照顾你关心你的温大哥,可那不是真实的我,你没见过我杀人的样子。你不是一直很怕荀修?我杀人的时候,比他还恐怖。”
她拼命摇头,努力抗拒着什么:“不一样……你和他不一样。”
吉温将她手拿了下来,与她通红的双眼相视。他无奈道:“阿池,我一直拿你当云锦一样是妹妹,你要怎么才肯放弃。”
秋池只是摇头,不知如何回答他。他阖眼好一会,再睁开时眼里已浮出血光。他钳住秋池下颚,低头吻了上去。
他一丝技巧也无,瞳孔里更没有情欲,就好似只是暴虐而冷漠地去完成一件令他恶心的事情。
秋池在他钳制下拼命挣扎,直到咬破他嘴唇流出血来他才罢休。他眼里全是血丝:“你看,是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又不是陶唐,爱不爱都能有欲望。”
秋池眼睛始终睁得很大,泪水无声无息却无止境地在流。她唇边还有他的血,她翻身坐到了他腿上,埋在他肩窝,喃喃道:“温大哥,我一直奇怪,明明都是一样过来的人,荀修和陶唐性格都那么奇怪为什么只有你这么好?温大哥,你心里一定很苦很苦吧,我不想你这么累,可是不是这样的,我也不是想你这样,我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说到最后她已经语无伦次,只能像离水的鱼一般张大嘴来大口大口呼吸才不会感到窒息。
吉温垂着的手青筋暴起,他沉默了很久,眼里血光才渐渐淡去。他抱住秋池站起身来,将她掼倒在椅上,终是狼狈奔出了房间。
秋池缩在高大红木椅中,纵使一身银甲却仍脆弱如不谙情事的少女。她掩着面低低啜泣,哪是那个威风凛凛的秋统领。
初见吉温时她还很小,陶唐宿想把她当作□□养,荀修从来不管这些,只有吉温把她抱了过去说她该被好好照顾。后来大了懂事了,回想起这幕,她就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喜欢那个叫吉温的男子。
可是他哪里会知道,非他不可的那个决定是很多年后的一个雨夜才做出来的。
那日他喝了好些酒,已经有了醉意,然后提了长枪就那么一个人地冲入敌军的堡垒,所过之处尸横遍野。他全身似是从血里浸出来的,眉眼狠厉得像变了一个人。她不放心他,一直跟在他身后陪他一路杀下去,杀到最后他终于脱力,就那么倒在她身上,雨水把他们都浸透,她感觉到温热的水落在她肩上。她受宠若惊,甚至不敢低头看他。
他疲怠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像是自言自语:“你负了我,你负了我……从此我们兄妹恩段义绝,永生再不相见……”
她惶恐低头看他,他阖着眼,平日柔和眉宇间如今全是遗憾怨恨。她颤着手去碰他脸,他睫毛在她手心扫过。她触电般收回手来,却听见他声音再次响起:“可是阿柔,哥哥后悔了……哥哥就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过得好不好……”
她拥住怀里的男子,在遍地尸骨中间。
后来她追随着他的脚步,成了人人景仰的统领,而他敛尽了光华隐入重重幕后。可是她知道,就算她有朝一日被万民钦佩,也只能踮起脚来仰望他。
她想,他便是她的劫,是她的宿命,她因为错动的情,注定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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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感情发展太快,铺垫不够QAQ
想虐都虐不起来,心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