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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自听闻探马回报哥舒翰抗不过圣命已在潼关点齐人马准备出关一战,李暮涯的眉头就再没舒展开。秋竹时常在深夜听见前门响动,过来的访客也是待到东方发白才离开。问及之时,李暮涯只说是“李将军麾下之人”。起初秋竹以为他所言是指那李承恩,后来才明了是道那李光弼。秋竹因小师妹故去一事对契丹一族向来无甚喜欢之感,但也听闻李光弼自为哥舒翰重新举荐回朝又为郭子仪所荐带军以来,领朔方军屡败狼牙,加之李暮涯对他赞佩有加,倒也多了几分敬意。
天刚蒙蒙亮,叶奕就被李暮涯叫起,两人出了西关,一路策马扬鞭向梁山急奔。叶奕见他神情冷峻,知是定有要事,也未多问。
李暮涯引着叶奕直上北峰,待到下了马,叶奕环顾四周,才压低了声音:“暮涯兄,这里莫非是那乾陵。。。”
李暮涯略微点了点头,掏出张纸递给叶奕,就牵着马绕着北峰,钻入西面几不可辩的林中小道。叶奕低头看时,但见那纸上两行小字“槐杨北峰山前过,但遇松柏须折腰”。紧走几步跟上李暮涯,在方向难辨的林子里东拐西转。走了一程,叶奕突然明了那纸条上所写,林内看到槐树杨树就直行,见了松树柏树就低头,树根处总有几块插进地里长了青苔的石块,尖角的那一端所指便是转弯的方向。
两个人在这林子里穿行了一个多时辰,进入一处山坳,坡势平缓,鸟语花香,前有木屋深井地一垧,后有粗藤翠蔓爬山壁,怎么看都是处隐居的所在。
叶奕见了忍不住打趣:“暮涯兄,难不成你是带我来见见你准备老死林田之地?这也太隐匿了吧。”
李暮涯回身,从他手里抽过那纸条吞进口中:“都是幌子,跟我来。”
叶奕随着他走到木屋后那片藤蔓前,见他小心翼翼的伸手撩开一片密匝匝的枝叶,饶是走遍大江南北见识颇多的藏剑弟子也倒吸了口气。
藤蔓后掩藏着半人多高的一片金属花窗,说是花窗,只是远看像那窗棂的形状,“花窗”中央五行六合七星八卦环环相套的铁块上伸出八条鸡仔粗的铁棒,深深插入四周的岩壁,铁棒之间半弧形铁片交错组成九片花瓣的图案,每个相交的节点上都镶嵌了拇指盖大小血红色的石头,铁片间的空隙,大的可以过人的头颅,小的仅可伸进手指。
李暮涯抽出腰间配剑,那剑虽非宝刃,但也钢口极佳,他将剑身小心的探入半弧形铁片之间,才进了尺八的长度,那四周的铁片突然毫无预警同时收紧,硬生生将剑身切成了两截,而后又迅速回归原位。
“九转莲花千机锁?!”叶奕惊诧的看向李暮涯,“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这儿?”
李暮涯把断剑又收回鞘内:“你果然认得。”
“虽说那时是追着唐鸢去了唐门,但后来倒是自己迷上了唐门的机关之术,这锁也仅在一本图册里见过。相传连唐门自己都不再会制锁之术,没成想竟在这里见着了。”叶奕眯着眼似是在回忆,“这锁的解法据传有两个条件,一是目对乾元机关开,二是血过莲台逆空来,只因每次开锁顺序都会改变,想解开那相交的弧刃,只能是知晓方法之人在锁前观那天相之异五行之变,源源不断注入九人之血方够解开机关所用。许是方法过于残忍才会失传吧。何况制这道锁的。。。怕是那万金难换粒米重的天外陨铁,宝刃都奈何它不得,更无惧水火,多次熔制也不会破坏材质一分。不过。。。只要不碰这锁,毁了周围的岩壁,倒也不是进不得里面。”
李暮涯只是笑了笑,抓着藤蔓的手用力向侧方扬起,叶奕顿时呆掉了,待藤蔓已完全落回原位才走到李暮涯身边,悲凄着神情,用力拍了下肩:“暮涯兄,我自许藏剑山庄出天下神兵,是极有钱的地儿,没想到比你们天策府可差太远了,这种半座山都用稀世铁岩堆砌再熔了铁汁浇筑的事儿,作为示宝铁如命的藏剑之人来说是绝计做不出来的。”突然间他语气一转,“你奶奶的,这得能打多少好兵刃,这得花他妈多少钱啊!快给我扣下来几块扛回去。”
李暮涯见他完全没了如风君子的儒雅,直冲到山岩前,顾不得藤蔓刮到衣衫,就直接去摸那岩壁,忍不住默默在心里感叹,真不愧是藏剑山庄的弟子,纵然是修习剑法不近熔炉的叶奕,也能一眼辨识出岩矿的质地,更别说这痴迷的样子,想想那许多为了寻块神铁着魔一世的人,也便不足为奇。又看一眼还在那里扒着岩块不放的人,摇了摇头,坐到一边井沿歇去了。
叶奕用衣袖抹着脸上的灰土从山岩走回来,看着李暮涯叹息:“你不能怪我如此,藏剑弟子为了区区半斤神铁可以倾尽一生所有,而今我却看到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李暮涯站起身,望了一眼铺盖着岩壁的藤蔓:“无怪乎你说唐门也失传了制锁之法,凡是与制这种锁有点关系的人早连九族都被斩尽诛绝了。这是谁的地儿?富贵莫若帝王家。你舅父的先人曾授命护府库宝阁,另遵秘旨一道,便是杀光了与这里有关的人,世代守于此。这下面。。。”他指了指脚下,“是大唐的龙脉。一脉不绝,基业不毁。何况还藏了足以兴邦的财富。”
叶奕皱起眉头看着他:“你既知晓定是受我舅父所托以守此地,为何告诉我这些。”
“你舅父生前并无子嗣,所以病危之际将守此地之事暂托予我,让我等时机成熟再告诉你。不与那唐门小姐结连理也是天意,你们世仇甚重,若你娶了她,我定不会带你来此。如今烽烟已起,潼关若失守,长安必难保,我身为御林,定是要护驾而行。真有这么一天,望你带了萧姑娘隐在此地,一来避祸,二来也是守了这里,她对你情深意长,定不会做出负你之事,有她照应我也放心,也算是了却恩公的遗嘱。”李暮涯说着,从怀中掏出块青金白玉的牌子递给叶奕。
叶奕接在手中,见是许多年前舅父常托在手里一望个把时辰之物,据闻乃为先皇亲手相赠。他从怀里取了方绢帕,将牌子包了放在地上,收整衣冠,面向那牌子和岩壁双膝跪地叩了三个头,口里喃喃念着:“叶奕当遵圣旨承遗训,守大唐之脉,万死而不辞。”
入夜归家,李暮涯马才刚下就接到军令全副戎装准备急赴皇城,秋竹伸手拉住缰绳,几次张口都没说出话。倒是李暮涯深深看着他:“先生,我若天明不归,你便速离京师出西关在长蛇谷口山中暂避,断不可入谷内,切记。一人之力难回天,莫要义气用事。不要去寻我,若随驾离京,追兵多,军中转心思之人也为数不少,恐有事端。你。。。明白么?”
秋竹点头,只从怀里掏了那写着“苍旻凉雨暮思秋”的白绢塞进李暮涯手里。李暮涯攥紧了,双脚狠磕镫,踏炎消失在夜色之中。
隘道一线,腹背难敌,十万精锐入鬼门。
惊泣天恸,尸骸掩地,五鼓鸡鸣魂相闻。
时年六月一十三,夜半更深,陈玄礼率军保着玄宗离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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