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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卓彧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把Eva的“名字”在唇齿间狠狠地碾压了一遍，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能把这个女人千刀万剐，让她也感受一下自己被最亲近的人质疑的痛苦。可是他舍不得，舍不得伤她分毫，只能狠狠地盯着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用目光把她凌迟了千百遍。
卓彧站在Eva面前，澎湃的愤怒如同滚滚波涛，从头压下来，Eva挺直了后背倔强地仰着头和他对视，他不眨眼，她也一直瞪大眼睛；他不说话，她也一直沉默以对。
看着卓彧眼眶的泪水越积越多，盈盈的水珠聚在眼角，执着地不肯掉下去，细小的血丝一点点蔓延开来，整个眼球变得通红，但是他还是坚持着连眼睫毛都一颤不颤，脸部的肌肉因为酸楚而扭曲，显得特别怪异。
Eva知道她现在也是这样，因为她明显感觉到了眼球血管里血液奔流的脉动，眼球肿胀地挤压着眼眶，几乎要从眼眶里跳脱出去，可是她还是不肯动，不肯低头。
一滴泪水终于挂不住，从睫毛上垂落下来，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倔强地待在原本的位置，硬是没有挪动分毫。
她就这样，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痕，顽强又委屈地看着他。
卓彧情不自禁伸出手去，那滴泪珠划过Eva紧绷的嘴角，正正落到卓彧的手掌心。冰凉而灼热，卓彧被一滴早已冷却的泪珠灼伤了手，触电似的把手缩回来，把紧拽着的拳头飞快地藏在身后，好像害怕Eva忽然反悔，要求把那滴泪珠收回去。
卓彧幼稚的表情逗笑了她，Eva“扑哧”一声，一直牟着的一口气忽然松懈下来，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背脊一样瘫倒在沙发上，笑得泪流满面。
卓彧也笑了，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水，一边发泄似的又踹了翻到的茶几几脚，看着它“骨碌碌”滚了两圈，直到再也够不到，才放弃地回到Eva身边坐下。
Eva还在笑，卓彧也在笑，两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竟然笑得像两个孩子一样，上气不接下气。Eva顾不上酸楚的腮帮子，也管不了笑得生疼的肚子，眼里只有同样和她笑得不能自已的卓彧。
感觉过了几乎有一个世纪。两个人才止住了笑声，倒在沙发上喘气。只是笑了那么一阵，就几乎花光了他们全部的力气。
“幼稚！”
“神经病！”
两个人的脸靠得那么近，Eva能感觉到卓彧说话的气息在她脸颊上拂过，卓彧能看见掩盖在粉饼之下的Eva发青的眼圈。
“我就问这么一次，你对资雅到底什么意思。”结果还是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
卓彧这次没有生气，对着Eva的脸轻轻呵了一口气，笑道：“你才不止问了一次。在你住院之前，你几乎天天问，见到我就问。”
“哦，那这就是最后一次。”Eva丝毫没有被人揭穿的尴尬，反正之前问的都是方明瑜，不是她。
“她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我喜欢有野心的人。”
“我也喜欢有野心的人。”Eva说完就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默，就在卓彧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忽然睁开眼睛，一双眼眸清澈不带一丝掩饰：“野心会将她变成猎犬，也会把她变成狼。你以为你是她的主人，但是她却把你看成她的猎物。”
“卓彧，不要小看一个女人，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卓彧很想问她，是不是她也是那样一个让人永远捉摸不透的女人，高兴时可以把心掏出来，不高兴了就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他没有问，而是叹了一口气。用一声长长的叹息，抒发了他对Eva所有的不满。
……
日式包间里一阵沉默，只有外面隐约传来三味线和尺八交相呼应的声音，淡淡的好似有一个女人在浅吟低唱，思念她爱而不得的梦里人。
资雅侧耳听了一阵，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浅浅的留恋：“Kato Akira，是我在美国念书的好朋友，他是大学助教，也是一个天才，最擅长电脑和经济。当初我由修读戏剧转读金融的时候他帮了我很多。之前我收到Kato的包裹，里面有一封信里提到他秘密做了一个用电脑程式编织的虚拟货币，名为C-coin。”
“就是现在市面上炒的C-coin。”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不确定地问，他不明白资雅在美国朋友设计的虚拟货币怎么会流入卓彧手里。
资雅肯定地点点头，虽然她不想被别人知道这件事，但是她需要袁尚谦的帮忙，而袁尚谦在不了解资雅全部意图之前，出于对她人身安全的考虑，不肯轻易点头。毕竟她现在要对付的不是普通商人，而是穷凶极恶的吸血鬼。
“Kato认为C-coin会是全世界流通最完美的货币，因为它受到电脑程式的约束，没有人能控制，也没有国家可以胡乱印钞票，只要我们可以好好利用C-coin，它将会成为新一代真真正正属于人民的货币。”
理想是崇高的，现实是残酷的，袁尚谦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可惜，现在的人只会炒卖投机。”
“Kato预料会有这一天，所以他同一时间制造了毁灭程式，叫C-coin死亡钥匙，一旦有人错误使用C-coin，就可以利用这个毁灭程式，把C-coin无限复制，令C-coin失去价值，同时毁灭它。”这就是资雅为什么需要袁尚谦帮忙的原因，仅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没办法让卓彧往C-coin里面投钱，但是如果借助舆论导向发布C-coin和棱锐集团的负面消息，利用股民的跟风心态，就一定能逼得卓彧不得不掏钱救世。而现在，她确实成功了。
袁尚谦心头一震：“你想通过这个对付C-coin？可是这样一来受到波及的不仅仅是卓彧一个人，还有那些跟着炒卖C-coin的人。现在如果毁灭C-coin，你有想过香港金融业会发生什么吗？”
原本以为资雅仅仅是潜伏在卓彧公司，伺机收集卓彧的犯罪资料，没想到她最终竟然是这个打算。袁尚谦诧异地看着资雅，后者眉头微蹙，楚楚可怜地看着他，用目光无声地哀求他。
她是他喜欢了十年的女人啊。
袁尚谦一心软，勉强点了点头。
……
“那我呢，在你心里我是什么？”卓彧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话刚出口，他马上又后悔了，没由来的感到一阵焦躁。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卓彧连忙伸手解开锁骨上扣着的两颗扣子，替自己轻轻扇了两下风，希望能稍微缓解一下。
随着卓彧的动作，一股属于卓彧特有的味道悄悄地钻进Eva的鼻子里，就像是世界上盛开着的最美的花，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Eva一向厌恶男人用这样浓烈的香味，但偏偏卓彧很适合这个味道。深厚而张扬的香味就像是他的名片，时时刻刻提醒着身边的人，这是一个极度自信甚至是自负的男人，他虚伪而真诚，他残忍而善良，他嚣张而隐忍，他存在的本身就是邪恶与正义的矛盾体。
“你是一条野狗。”
卓彧忽然一愣，诧异地看着她。Eva微微一笑，轻柔却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你是一条野狗。”
像狼一般凶残冷漠，却掩盖不了心底里那份属于人类的良知；历经世态炎凉，仍然渴望一份求之不得的温情。如果可以，真希望有一个温柔的女子能陪在他的身边，呵护他，照顾他，不要再让他的心颠沛流离。
有人形容他是狼，有人说他是狐狸，第一次被人说是一条野狗，那种居无定所，颠沛流离，还有受尽白眼，随时担心会不会被人道毁灭的可怜物种？卓彧心里苦涩又有点无可奈何，真没想到自己堂堂大男人在妻子心里居然是那么可怜、不堪的东西。
“所以你是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Eva摇摇头：“那你又错了。我是人，有人的思想，有人的个性，不会因为我喜欢谁，嫁给谁，就勉强改变自己。像一条狗，还是像一匹狼，并不可悲，可悲的是连自己的性格都没有的人，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没有目标，碌碌无为，那才是真正的可怜人。”
所以她是不会改变自己心意的。她是周奕霏，不是方明瑜。这辈子欠卓彧的，她会想办法还，这辈子太短，下辈子继续还，下辈子不够还有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但是她不会因为对卓彧的内疚，就勉强自己变成方明瑜，那是对方明瑜本人，对卓彧，对自己，对三个人的不尊重。
是人是狗的讨论并没有继续下去，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Tiger不等卓彧和Eva回应，自己主动把门推开，急冲冲地从外面闯进来，也不看人，只顾着低头往里面冲，一下子就撞到了翻倒的茶几，“噗通”一声一头扎到地上，给卓彧两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幸好室内铺了厚厚一层毯子，Tiger只觉得一下子掉进了沙漏里，天地在瞬间被翻转了一遍，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跪坐在地上，讷讷地看着沙发上躺着的一男一女。
他们挨得那么近……
那么近……
Tiger的脸“腾”地一下像着了火一般，眼睛往左看也不对，往右看也不对，干脆整个人往前一扑，把头埋进地毯里装死。
一瞬间的变故让Eva和卓彧愣了一下，很快Eva就反应过来，连忙从沙发上挣扎着坐起来，尴尬地看了Tiger一眼，就看见Tiger两腿高高翘起，搭在了茶几上，两只手长长地往前伸着，脸恨不得要长在地上。被他滑稽的姿势逗得“扑哧“一笑，原本产生的一点点尴尬瞬间烟消云散。
“起来吧，没见过你那么矮的鸵鸟。”Eva掩嘴笑了Tiger一句，见卓彧还懒洋洋地躺着一动不动，没好气地伸手把他也推起来。真是，手下的人来的还没一点当领导的样子，歪歪扭扭的让别人怎么看。
“我就是一只鸵鸟，什么都没看到。”Tiger挣扎了两下，才蹬开茶几，从地上爬起来，声音闷闷的显然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一双小眼睛不安地在Eva和卓彧身上逡巡了几遍。
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Eva嗔怪地睨了卓彧一眼，这种事情也不好解释，难不成要她巴巴地上去跟Tiger说刚刚是他们笑累了，所以躺下了思考一会人生？
呵！呵！
“大……大嫂……要不要找人来打扫一下？”“鸵鸟”忽然又问了一句，因为不知道应该看向Eva还是看向卓彧的眼睛最终在办公室内环视了一圈，瞬间就被房间里凌乱的景象惊呆了。
茶几是翻的，地毯是皱的，杯子是碎的，红茶是洒的……除了那两个人和他们身下的沙发，房间里就没有一件东西是完完整整的。这个……大哥和大嫂刚刚到底在干嘛？
Tiger的小眼睛里金光一闪，兴奋地半眯了起来，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对着卓彧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Eva一个恶寒，恶狠狠地瞪了Tiger一眼，又再瞪了卓彧一眼，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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