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生

　　吴邪来到了一片虚无之中。他的身体一切正常，只是右眼空洞洞的，诡异地什么也没有。这样也好，他没来由地想，这样，自己就摆脱那些发光微粒了，不是吗？
　　这里仿佛是从宇宙诞生是就存在的世界，与日月星辰永恒相伴。吴邪尝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就像踏在一面水镜上，脚下泛着一圈圈涟漪，再往前走，星星的痕迹开始模糊，接下来是明月、曜日，它们都依次消失，然后世界归于黑暗。
　　在黑暗的深处，几点亮光逐渐浮现，它们越来越亮，凑近吴邪，像孩子似的绕着他转了几圈，然后带着朦胧的金光窜进了吴邪的身体。
　　随着这些光点的聚集，吴邪发觉自己的右眼在不断凝实，等到所有的金光都汇聚于此时，右眼处似乎有什么悄然崩断，整个世界骤然光明起来，吴邪不得不用手挡住强光，在他闭眼的那一刻，所有的光明海纳百川地涌入了他的身体。
　　接下来，他醒了。
　　感受到身下是真实的布料，而上方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吴邪愣了愣，然后腾地一下坐起来。
　　入眼的是一汪水蓝蓝的清泉，是小雪女通透澄澈的双瞳，这孩子双手蜷在胸前，长长的雪云丝袖拖在地上，踮起脚尖，见他醒来，先是眨眨眼，那泪水一下子被收进去，然后喜笑颜开，扑进他怀里，眨巴着大眼睛望他。
　　……孩子，卖萌犯规啊。
　　吴邪捂脸，问道：“小哥呢？”
　　小雪女似乎有些困惑地又眨眨眼，歪着脑袋，半晌，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雪白雪白的小手指了指门外，神色有些惊惧，复又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你，还好，吗？”她断断续续地、颇为生涩地说着，伸出手揉了揉吴邪的头，很认真地看着他说：“生病了，要，休息，阿雪……会，照顾好，你的！”
　　吴邪顿时僵在了原地。
　　他竟然被一个小孩子摸头了？
　　摸头会长矮的！不，这不是重点——总之先别管这个。吴邪深吸几口气，压下自己屠妖的想法，非常和善的微微一笑。
　　“嗯，”毫不留情地狠狠蹂躏阿雪的蓝发，“哥哥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哟。”他把照顾二字咬得很重。
　　然后吴邪突然发现小雪女的头发变短了。
　　原本及腰的淡蓝色长发变成了堪堪垂至双肩的短发，吴邪莫约记得雪女的发质是极好的，上次见面时顺了顺，每一根发丝都泛着灵动的光泽，摸上去也极为舒适，比丝绸还要精致细腻。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被辣手摧花了？
　　阿雪发觉了吴邪的疑惑，顿时变得十分委屈，瘪着小嘴嘤嘤嘤地哭了起来，时不时还冒出诸如“坏蛋”“流氓”“勒索”之类的词，小眼神儿一闪一闪的，期盼地看着吴邪，希望他帮自己讨回公道。
　　看来是闷油瓶……不，黑瞎子干的？
　　原谅他实在没法把张起灵跟流氓联系在一起。吴邪不会哄小孩，只得又揉了揉小雪女的发旋，柔声安慰道：“乖，哥哥去打……坏人，阿雪别哭了，嗯？”
　　“嗯嗯！”阿雪在吴邪颈窝蹭了蹭，乖巧地跳下床，眨巴着眼睛拉住吴邪的衣角，“坏人，在这边。”
　　于是吴邪哭笑不得地被拉到了西院，被求“替天行道”。
　　黑瞎子和张起灵现在的生活作息就是吃饭睡觉看吴邪，这会儿吴邪醒了，便默默在心里把最后三个字划掉，然后看向拽着吴邪衣角的小雪女。
　　被两“人”盯住，阿雪快速瞪了他们一眼，然后溜到吴邪身后，露出一双雪蓝色的大眼睛，“坏，坏人！哥哥，打他。”
　　……

　　轻轻抿了一口霍秀秀泡的梅花茶，吴邪顺手又揉了揉阿雪的短发，开口问道：“她的头发到底怎么了？”
　　黑瞎子笑了笑，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玉盒，“这冰天雪女的发丝是千金难求的灵药，少见的很，尚能入药或直接服食，给你那刀灵用了再好不过。”
　　躺在盒中的淡蓝色发丝散发着荧荧光华，灵性没有半分遗漏地保存下来，吴邪讶异地看向小雪女，便将王盟叫出来。
　　白衣少年睡眼朦胧地出现在客房，四下环顾片刻，将视线定格在吴邪手中的玉盒上。“老板老板，这是雪灵诶！”语气有些激动，显然非常动心。
　　“你知道？”
　　“嗯，还记得一些。冰天雪女是雪山之灵，千百年才诞生一次，她的长发自然珍贵，对我们灵体来说可是大补。”王盟垂涎地看着玉盒，“把它略加处理就能服食了，老板……”
　　“自然是要给你的。”吴邪顿了顿，“是个怎么处理法？”
　　默不作声的张起灵伸手将玉盒收起，“交给我便是，”随后抬眸看他，“你的眼睛？”
　　这么一说倒是忘了，吴邪抚了抚自己的右眼，将昏迷中看到的东西告诉他们。
　　黑瞎子沉吟片刻，将之前的模拟眼球拿出来，给他演示了一遍，便又说：“按照你的说法，大抵便是第二种情况了。照常理来说，这一次，是因为发光粒子的增多导致分化出另一种能力，以维持平衡，你可有感受到异常？”
　　虽然那些理论有些复杂，但对于还有几个月升入高二的吴邪来说并不太难懂，他皱了皱眉，闭上眼。
　　眼罩还没有戴上，但看到的世界却仍然是平日里的模样，看来不但无法感知到新的能力，还暂时失去了阴阳眼的效用。
　　黑瞎子十指交叉，挑了挑眉，“既然如此，小三爷便休息几天吧，反正西院里也冷清，本是准备出去赏赏景，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别！”吴邪赶紧挥手制止，整天待在院子里都快闷死了，能出门一趟委实不太容易，于是一脸苦笑地说：“千万别算了，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成哑巴了。”
　　张起灵抬眼瞟了他一下，“鹤云峰。”
　　这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吴邪双眼发光，他可是很多年没爬过山了，关于那嶙峋乱石间的记忆仅仅止步于幼时父母带领的一面之缘，如今提起，倒是跃跃欲试起来。鹤云峰是霍家不远处的一座小峰，虽不算磅礴威武，但也论得上浑然天成，山顶景色更是令人有“一览众山小”之感，云烟缭绕，传闻清晨上山，朝阳升起，便出现异色神光，最为奇观。的确是个好去处。
　　他正想拍手叫好，忽然呼吸一窒，用手撑着自己的头，死死闭着眼，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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