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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半生不熟的人出差是种折磨
多谢汤诗杰的咖啡,我几乎整夜没有合眼。修文在一旁均匀的呼吸,不时还翻翻身。我想修文大概是思想上很活跃的人,所以连在入睡后都不老实,而我正相反,我是那种晚上什么睡姿早上基本毫无变化的人。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全班出游,为了省钱我们当时都挤着睡。我和修文是一个床铺,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晚上被子被卷走的事情,在天寒地冻的元旦里,我在床上瑟瑟发抖,拽了半天都扯不回被子的一角,真有点恨不得把她踹醒的冲动。这之后我向她抱怨,她就边鬼脸边打趣地说:“哈哈,是你自己太老实嘛,我就爱欺负你。”听着她的话我气不打一处来,我是个很认生的人,如果换了地方睡觉基本都休息不好,但要是修文在的话,就会感到安心许多,所以我拿这样说着的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像是哑巴吃黄连的可怜人一般就是如此地依赖她。
叹了口气,我无奈的闭上眼睛,漫长的夜很是难熬,只得试着数起了山羊,一只,两只……数着数着突然蹦出一张脸来,竟然是汤诗杰。我惊奇了一下,好吧,日有所思嘛,他最近都要跟我一起合作,难免会出现在脑海里。提起他心里又开始有些抑郁,为什么是他呢,我应付不来那种人。他们双胞胎二人组都是那种非常客气的类型。自从上回停电的事情,不论在哪里碰到我,他都会主动友好地带着他招牌式的温和笑容向我打个招呼。明明不熟识的人总是这样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在学院的长长的走廊上,在他走近说句“hello”之前的漫长时光里,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我都尴尬地不知把眼睛放在哪里好,到了跟前只好虚伪地冲他微微一笑,甚至连是否该张口都会烦恼。
夜风微凉,我披了件衣服起身倒水,坐在夜色中端着杯子,对将要出差还是感到些许不安。汤诗文于我简直像是烫手山芋,白天的事情又浮现在眼前,他确实在组里颇有人缘,每次评选优秀教职工都会有他的名字。为人热心又认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可以称得上优秀的品格却让我感到烦躁,正因为他的一视同仁让我总觉得看不透他的想法。杯中的热水倒映着如漆的夜色,望着那样的漆黑我突然很害怕。埋怨他一视同仁什么的,我该不会是希望能够被特别看待吧。不是这样吧……我在心里质问着自己,可是却心虚地不敢确定,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我的画面闪过,一时间划过一阵惊悸,我愣住了,随之低头不情愿地干笑了两声。啊……真是,太糟糕了……我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该不会这么快就会喜欢上一个人吧,可是这样惊慌的感觉让我作何解释。放下杯子我窝进藤椅里,把头深埋在双臂间,还是不要想了,那个人,怎么看都好遥远。大大咧咧邋里邋遢的我和认认真真干干净净的他,怎么看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嘛,呵呵,戏谑地轻笑了两声我强迫自己上床睡觉。
第二天……果真邋遢地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急匆匆的上班去了。
“你怎么黑眼圈这么重?”修文边走边问。
“失眠。”
“兴奋的?”她打趣说。
“啊?”我突然刷地红了脸,心虚地想着修文难道看出来了?
“出差啊,多好,我在办公室再坐下去绝对会得职业病的。”
“哦,恩,那倒是。”我不自然地应付着,小心翼翼掩盖着自己的心虚。
“你怎么了?”
“啊?”
“总觉得呆头呆脑的。”
听着修文步步紧逼的盘问慌乱异常,“……不是说了睡眠不足嘛!要死了。”我假装不耐烦地狡辩着。
“那你坐车上再补个觉吧。你们怎么去扎龙啊?”
“火车吧,那么远。”
当我随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绝没想到自己会站在诗杰的车前。
“也就是说……开车去吗?”我还是怀疑地看着他。
“对,因为要去镇上和乡上调查,还是自己开车方便。”
“哦……”为了表达感激,我干巴巴地回了句:“那真辛苦你了。”
他淡淡地笑笑:“上车吧。”
扎龙是著名的湿地,正值初夏水草丰美,一路上绿意盎然。我坐在副驾上吹着凉风感觉很惬意……如果不是和汤诗杰一起的话。自从感到可能喜欢上他了以后,见到他我就不知道如何交谈有想逃的冲动。车里的空气即便由于开着窗很凉爽,但还是难掩长时间的沉默带来的压抑。怎么办,总要说点什么缓解气氛才好啊,随便什么都行,我搜肠刮肚地思考着。
刚想到一个话题,我扭头正要张口,不想他突然张口说到:“跟我出差这么没劲吗?”边冲我苦笑,他继续说着,“你一路都没说话,这样子开车一会儿我都要睡着了,你是想陪我一起见马克思吗?”
“不是的,我只是……那个,睡眠不足。”我赶忙解释到。
“嗯?昨天没睡好?”
“嗯,托你的福,晚上也神采奕奕。”
“哈哈哈,哦,那还真是,原来是我自作自受。”
“我可没这个意思……”我立马撇开自己的干系。
他瞄了我一眼,笑着说:“老实说,我很不解。我自认为跟大家关系都不错,但是唯独你总让我觉得遥远。有时即便工作时关系靠近了,但是随着工作的结束又会立马退回到原样。是不是我……原先做过什么让你对我有意见的事呢?”
听着他突如其来的陈述,我诧异了,我没想到他有认真的思考过我们之间的关系。我错乱了,觉得我遥远,怎么会呢,该是我这么觉得才对啊。难道我们在某些点上是这么的相似才让我们之间充满了看似和谐又处处同性相斥的不合吗?我想对诗杰说些什么,但是张了张口,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有些事情解释是不会有用的,诗杰他是聪明人,也许他早都明白,只是现在在点醒我吗?
正当我苦苦思索的时候,诗杰却冷不防的说话了:“航模和军事。”
“啊?”我一头雾水。
“你昨天不是说要互相了解吗?我这是用最简洁的方式回答你啊。”
“哦,啊,好。”我有些不自然地附和着,昨天只是随便说了两句而已,没想到他当真了,干巴巴地笑着,我在心里哀叹,老天,我已经不记得自己问过什么了。但是对方好像记得一清二楚的样子,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也仅仅依稀想到前两个问题。也许是感受到我不经意间转头看向他侧脸的犹疑目光,他扭头冲我微微一笑。我的心轻轻震颤着,太糟糕了,这种手忙脚乱的感觉。我并不想惹他反感,但如果告诉他自己已经不记得了,总不太好吧,怎么办呢,干脆就这样听,稀里糊涂看看能否蒙混过关吧。如果只是应声附和应该不会露马脚吧……一边如此想着,一边无意识地呆呆望着他,诗杰大概是感觉到了奇怪的地方,他微微蹙起了眉头。
“你不会忘记自己说过什么吧?”
我心里一虚,眼神本能地想躲开他投来的询问目光,不行,不能让他看出来。我焦急地思考着,目光却未移走:“是啊,我都忘了呢,全忘了,我有说过什么吗,兴趣啊什么的,我全忘了。”我假装赌气地说着。
他仔细打量了我一下,忽然就想审查合格一样轻轻笑了两声。呼……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以后只能见招拆招了。
有人说过,谎话是没有尽头的,一个谎言只能靠另一个新的去支撑。我不想对诗杰说谎,更不愿给他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我只得尽量让自己少说话。但是这毕竟是一种被动的选择,我只能顺着诗杰的思维去想,这样大概不会被他发现。
“果真你也喜欢小狗吗。”大概是说到喜爱的动物了吧,我有点头疼地冲他笑笑。无奈地感到像我这样的猫派还是很稀少。
“也?你也是吧?”
“啊,嗯,是呀。”我不自觉地隐藏了自己的想法。
“狗看着就很率真,喜欢狗的人也大多比较直率,我喜欢这种人。”为了圆自己的谎,我补充着。
话音刚落,他突然笑嘻嘻的加上一句:“那我也算这种人喽?”
我愣了一下,诗杰出乎意料的直白让我猝不及防,强忍着笑意,我质问他:“你能这么问,不就说明了一切吗?”
像是得到褒奖的孩子,他腼腆地笑了两声,我看着他,不禁让人心软,你真是这么直率的人吗?那我呢,我可不是,但也许我只会对你直率,就像只对你永远都看不厌一般。
想要有更多的了解,想要知道更多面的你……
“听说你拿了驾照?”沉默了一阵他问到。
“是啊,费劲千辛万苦,我也算有证的人了。”
“要不要试开呢?”
“啊?”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我坐副驾,你来开。前面这段国道挺宽阔又没什么人,你来试试。”
“真的可以吗?”我兴奋地看着他的侧脸。
他回望我一眼默默地点点头。
我雀跃着,在国道上开车,这是除了大路考以外我头一次自己驾驶,两个月没有摸过的方向盘散发着陌生的味道。虽然心里紧张地厉害,但是摸到方向盘的时候又兴奋异常。
“不要紧张,慢慢松手刹和离合到半联动状态。”诗杰慢条斯理地指导着。
“好的,现在给点油,我们上二档……对,对,然后是三档。”
我在记忆里奔驰着,一连串的程序在大脑中慢慢浮现。正当我怡然自得地享受着这种灌进轿厢的凉风时,诗杰又开口了:“继续啊,还有四档和五档呢。”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啊?还要加速吗?”
“五档才是我们一般的驾驶速度啊,我记得驾校起码也要教到五档的。”他煞有介事地说着。
“不不,我们没学。”我听到他的话,惴惴不安地说,没学总不会强迫我了吧。
“五档都没学,你们驾校也太不负责任了,来,我教你,你按照我说的来。”
老实说听完他的话我都快吓傻了,只能“哦”了一声,冲着另一侧歪着脑袋做囧态,你不要命我还要呢,没学就算了嘛,你看你又认真起来了。
“挂四档,加点油就换挡。”
在他的指挥下,我握着手动挡,稍稍犹豫了一秒,考虑到现在不是浑水摸鱼的时候了,我终于不好意思的满眼委屈地问了他:“那个……四档在哪里……”
他看着我,愣了半晌,然后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停,停车,哈哈,我从头教你,哈哈哈,靠边停。”
在又把我的教练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儿孙后辈谴责了个遍后,他握着我的手腕,把所有的档位找了一遍。诗杰的手微微有些湿润,紧紧地笼在我的手腕上,让我可以感受到他手上的每一次发力。我低着头好似在看变速杆,实际上一直在仔细打量他那只修长而有劲道的手,不禁感叹造物主为什么有时会这么偏心,尤其是让一个男人手生的这么漂亮。与此同时,诗杰说的话好像都变得模糊而遥远,我陶醉在这种奇妙的氛围里感到异常的幸福。
“好了,点火吧。”诗杰愉快地说着。
“嗯?哦。”知道自己又要开始经历惊悚的速度真是痛并快乐着。
“好的,好的,对,上五档,对,很好,看着前方。感觉如何?”
“嗯,嗯,痛快。”感受到速度,我也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但是看到对向来车时,没来由的,我心中生出了异常的恐惧,“有车。”我抖着声音对诗杰说,手不禁紧紧攥住了方向盘。
“别紧张。”他对我暗示着,“不要把方向盘握太紧。”
但是我已全然无法领会他的话,只顾得上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货车。对向货车响起极大的鸣笛声,它生成一股极端的压迫感重锤着我的心脏,慌乱、恐惧上升至极点。
“不要紧握方向盘,你在对它使力,车头歪掉了。”眼看着车在快速地向中心线驶去,他立马一只手搭在了方向盘上准备调整。可是出乎诗杰意料的是,我像钢筋一般将转盘箍死了,他没能转动。
“岑夕,松掉方向盘。”诗杰又大声强调了一遍。
“啊……”我双颊紧张的通红,大脑失去了判断,木然地望着前方,表情僵硬。
“松手!相信我,松手,把它交给我,不会有事的,快松手!”他用力地握在我的手背上,暖暖的温度传到我冷汗直流的手心。感受着暖流,我的眼底突然间生出了什么液体模糊了视线,诗杰的声音还振动着耳膜,余光里可以看到他焦急的身影,我本该毫无理由地完全信任他的判断,但是不知为何,心理的恐惧迫使我始终都不愿把主导权交给他,仿佛一旦我让步,什么重要的东西就会离我而去。
看着我完全不能自已的表现,诗杰牟足了力气,硬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使两车几乎相擦着错了过去。货车离去,我的心瞬间平坦了,双手松懈下来,它们因着刚才的蛮力而微微颤抖着。
经过一场突如其来的生死关头后,两个人都异常沉默,“靠边停车。”诗杰低声说。
我停下车,感到止不住的头晕目眩,轿厢的狭窄让我难以忍受,推开车门,没跑两步我跪坐在了道路旁的土地上。徐徐的微风吹着发梢,浑身冷汗直流的我终于慢慢在阳光温柔的抚摸下平息下来。我在兜里随便摸索出一袋面巾纸,轻轻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舒心的茶香在空中弥漫开来,紧张的心情开始得到缓释。
“你怎么样了?”诗杰快步走来,向我递来一瓶刚启的矿泉水。
接过水,冰凉的液体让我灼热的身躯很快降下温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我羞愧万分:“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他站在一旁,迟迟没有说话,叹了口气后,蹲下来望着我:“你是有什么心理阴影吗?”
我回望着他,他的表情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变得异常冷峻,我在心里讶异,诗杰怎么了,还有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从来不记得自己有过类似的经历就更别提心理阴影了。“我不知道……只是感觉好像一松手就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仰天轻叹了一声,“好奇怪啊,为什么呢……”
“别想了,现在感觉如何?哪里有不舒服吗?”这回他担心地看着我。
“头晕,估计晕车了……”我轻声说着。
他顿了一下,靠近我坐了下来,侧着脸对我关切地说:“那就坐着休息会儿吧,你靠着我。”
“好。”毫无抵抗,脑袋混沌地靠上他的肩膀,一种熟悉的温暖不禁使我安心,这种感觉就像是依偎着父亲如山的肩背一般,我如同弱小的孩童放缓了呼吸,安然地睡了过去。
天空上悬挂一轮艳阳,如同要审问天地般拷问着每个行人。本该川流不息的柏油马路上,此刻却不寻常地拥堵着,在人们密密麻麻的包围中,是一滩鲜艳到刺眼的血迹,它的周边因为炙热的天气逐渐发乌。幼小的孩子发出连续不断尖利的叫声,撕心裂肺又无助地哭喊着,仿佛想用自己的声音换回倒在血泊里的白衣女子。我站在人群的外延,推搡的移动中,看不清人们的脸,只觉得血泊里的背影异常眼熟。忽然毫无来由的伤心欲绝,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大喊着,“妈妈,那是妈妈呀。”我惊愕地接受着这个现实,眼泪扑簌簌地滚下,想到再也见不到她,我抽噎着,抽噎着……竟然哭醒过来。诗杰轻推着我:“你醒了吗,你在做噩梦啊。”我抬眼有点木然的望着他,眼泪滑到下颚,虚惊一场……还好只是个梦。
他眼里充满了担心:“你好点儿了吗?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出差的事我自己来就行。”
听到他的话,我立马清醒过来:“不用担心,只是噩梦而已,肯定是刚才太紧张了,我现在挺好的。”说着我站了起来,“你看,原地满血复活。”
他看着我执拗的表情,欲说还休,叹了口气说到:“你不要这么逞强嘛……那我们出发吧,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赶紧告诉我。”
“没问题。”我笑嘻嘻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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