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中雪

作者:断桥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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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寿扬威


      在金国,皇帝的寿诞之日被称作天寿节,取“与天同寿”的吉祥之意。除了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因为国家草创,无暇顾及之外,自金太宗完颜吴乞买时,便将自己的生日定为天寿节,此后,这一制度便成了大金的祖制。

      传到金章宗完颜璟,情况却有了些变化。因为完颜璟生于七月二十七日。按照大金的礼制,这一天,除了要在国内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外,还有许多外国使节前来祝贺。可是,七月正是雨季,不要说远隔大海的高丽,就是相隔不远的西夏与宋,因为雨季的关系,也常常要耽搁行程,甚至毁损贡品。为此,右丞相完颜襄建议将圣节由七月改在九月。但是,平章政事张汝霖则认为,金与宋构好日久,当示之以诚。以往宋主圣寿,本在五月,金国仍不畏霖潦到贺。如今金主天寿,反以暑雨为辞,恐怕不妥。参知政事刘玮、御史大夫唐括贡、御史中丞李晏、刑部尚书兼右谏议大夫完颜守贞、修起居注完颜乌者、同知登闻检院事孙铎亦赞同张汝霖的奏议。章宗一时犹豫不决,遂下尚书省议。负责议对的路伯达认为,大金当以正信之道使天下臣服。如果因为怕外邦入贡的礼物受损而将生辰更改,这是轻礼重物的表现。因此建议章宗不要更改天寿之日。但是章宗最后还是未听取大多数大臣的意见,仍将天寿节移到九月。不过,为了折中起见,天寿节仍内外有别,金朝内部仍以七月二十七日为天寿节,而对外则为九月一日。所以,天寿节的庆祝实际上由两部分组成。七月二十七日的天寿节,主要是本国的庆祝。这一天自平明时分起,便设仪仗于崇天门内外,虎贲、羽林、弧弓、撮矢、陛戟等仪仗队东西向排列,教坊位于左右,陈乐廷中。皇帝乘辇而出,升御座。谒者传警,鸡人报时。随后,诸王、后妃、皇子、公主以次奉贺。接着,通事舍人引百官丞相进酒,教坊作乐,成礼而退。而后,三品以上官员留下参加寿宴。殿上作乐,由寿星队表演舞蹈。大约日晡时分,皇帝御辇,还寝阁,仪式方告结束。而九月的天寿节,则主要是为前来出使的外国使节举行的。不过,在这一天,后妃不必参加,而皇子及臣僚仍要祝酒上寿。

      天还没亮,完颜康就已梳洗完毕了。完颜康今日穿的是明黄色的朝服,上绣大独科花罗文饰。白纱的单衣,方心曲领。腰围玉带,佩玉鱼,脚下是白袜黑褵。这一身朝服衬得他越发神形潇洒,气质尊贵。他不想与完颜洪烈同行,只说想早些进宫。完颜洪烈不疑有他,遂让他先出了门。

      因为今日是庆典,所以凡是入朝晋见的人都要备足车驾。按制,亲王一律银鞍丝鞭,辕用银螭头,凉棚杆子、月板并以银装饰。有引接十人,一律着皂衫、盘裹、束带、乘马。有牵拢官五十人,为首者着紫罗袄、素幞头,执银裹牙杖,伞子紫罗团荅绣芙蓉袄、间金花交脚幞头;其余人等着紫罗四衤癸绣芙蓉袄、两边黄绢义襕,并用金镀银束带,幞头同。另有邀喝四人。伞用青表紫里,金镀银浮图。椅用银裹圈背。完颜康不比完颜洪烈,牵拢官仅三十人,引接六人。饶是如此,也足以让人瞠目结舌,大开眼界了。

      虽然皇子及百官要极尽隆重之能事,但作为天寿节的主角,完颜璟却不必穿得十分讲究。因为衮冕那一套,着实笨重,非祭天崇祖,轻易是不用穿的。他平时上朝,也只戴小帽,着红襕,佩偏带或束带。今日因有外国使臣到此,才穿了礼服,戴通天冠,服赫黄袍,束乌犀大带,配玉具剑,如是而已。

      少顷,吉时已到。完颜璟升御座,内侍鸣鞭、报时毕,各归侍立位。舍人引完颜洪辉、洪烈并文武百官入内,至丹墀,五拜,平身。阁使奏诸道贺寿表目,奏毕,百官皆再拜。舍人复引完颜洪烈向章宗敬酒。完颜洪辉心有不悦,却不动声色。因为按祖制,理应由皇太子领衔祝酒。完颜璟如此安排,岂非便默许完颜洪烈为太子了么?

      完颜洪烈当然知道此举的寓意,却也佯装不知,依礼拜跪道:“万春令节,谨上寿卮,儿臣祝愿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同殿臣僚皆随之跪拜,山呼“万岁”。章宗大悦,道:“众卿平身,朕与卿等同庆。”众人又拜了五拜,方才起身,亲王复位,臣僚分班,教坊奏乐。乐曲声中,殿下上来一众男子,执金字牌,牌绘梅竹松石,喻长寿之意。舞则作飞鸦之象,喻反哺之情。

      一曲奏罢,舞者退场。完颜璟向内侍示意,传外国使臣晋见。

      来自各国的使臣,至中都后,被安置在燕宾馆内更衣。天寿节前两日,由负责接洽的官员引其入宫,先行晋见。这么做,主要是表示大金对远道而来使臣的重视与慰劳。到了天寿节这一天,使臣由燕宾馆出发,由馆伴及书表牵拢官开道,由宜照门入宫。其所经桥道,皆于先期修治,所过街巷,皆进行了戒严清理。入宫之后,他们被安排在恩华馆待召。晋见的次序,首先是宋,其次是西夏、高丽,最后才是蒙古。

      内侍先引宋使由大殿左侧入,至丹墀前,上露阶,趋前拜跪:“臣监察御史、中书舍人兼侍讲、知鄂州汪义端,奉我主之命,谨以金茶器千两、银酒器万两、锦绮千匹为陛下寿。”

      “平身吧。”完颜璟道。

      “谢陛下。”

      内侍引汪义端由右出,立于廊下。

      西夏以武节大夫赵公良、宣德郎米元懿来贺,贡马八百匹,大珠千颗,白玉百寿屏风一件。见礼毕,亦由右出,立于廊下。

      来祝寿的高丽国使是礼部员外郎崔惟清、阁门祗候沈起,高丽入贡金百两、银千两、绫罗二百匹、人参五百斤。章宗以其海上风浪险恶,诏赐两人金带各一条。奏罢,于左廊立。

      轮到蒙古使臣晋见,完颜康不禁有些好奇。因为这是蒙古第一次来参加天寿节,也就是说,直到成吉思汗兴起,蒙古才取得了祝贺圣寿的资格。此外,他已从完颜洪烈口中得知,此次蒙古国使乃是成吉思汗的世子和附马。完颜洪烈曾说过,要推荐自己去做蒙古的赐婚使。不知道这蒙古未来的附马,长得是什么模样?

      托雷与郭靖亦由内侍引入,走的却是右侧,且不得上露阶,只得在丹墀前跪拜。“下臣蒙古世子托雷,携附马郭靖,谨以金千两、银万两、鹿茸二百斤为陛下寿。”

      完颜康乍见身着蒙古锦袍的郭靖,只觉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直到听托雷报出“郭靖”二字,遂猛然想起,这个附马,不就是夜闯王府救欧阳克的人么?!是他?!他怎么会是蒙古附马?他不是跟克儿……

      “你们的要求,朕已经考虑过了。”完颜璟道。“康儿。”

      完颜康正自出神,听完颜璟叫他,忙应了声“是”。

      “朕命你为赐婚使,前往蒙古为附马主婚。”

      “孙儿领命。”完颜康道。

      郭靖叩头谢恩,礼毕起身,这才看到完颜璟身边的完颜康,亦是一愣。内侍引托雷下殿,托雷见郭靖不动,悄悄一推他手臂。郭靖一惊,忙随着托雷,退到左侧廊下。

      接见完外国使节,完颜璟摆架庆和殿,寿宴正式开始。除亲王、世子及外国使臣外,朝廷三品以上官员才有参加寿宴的资格。而与先前晋见的序次相同,蒙古依旧处于末席。完颜璟有意给完颜康表现的机会,遂命他代替自己,向各国使节敬酒。

      完颜康来至宋使汪义端面前。汪义端极善揣摩人主之意,见完颜璟如此,便知这完颜康必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不敢怠慢,站起身就要下拜。

      完颜康忙一把将其扶住,道:“尊使礼重了。”

      “哪里哪里。小王爷亲自敬酒,卑职如何承受得起。”汪义端忙道。

      “汪大人不必客气。”完颜康道。“小王记得,你是乾道五年的探花,宋主因你文采出众,还曾亲赐御酒于你,是么?”

      汪义端心中一惊,暗道,这小王爷如何知道得如此仔细。“小王爷谬赞了。”汪义端道。“在下于文学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尊使过谦了。”完颜康一笑,道:“能高中探花,岂是一般人物。不如今日让我等见识一下您的文采,如何?”

      汪义端这才明白,原来完颜康是有意要刁难自己。“在下不过喜好武文弄墨而已。大金人才济济,在下不敢造次。”

      “尊使何必如此客气。”完颜康道:“今日欣逢我大金天寿节,不如你我二人就以天寿节为题,赋诗一首,一来为皇上祝寿,二来祝愿大金与宋永结邦好,如何?”

      汪义端本想避开刁难,今见完颜康如此说,若不答应,便成了影响两国邦交的大事。只好道:“如此,在下领命。”

      “好!”完颜康有备而来,道:“我已得一了首,请先生指教。”遂朗声吟道:“翠舆黄伞望天颜,警跸西清缀两班。瑞日曈曈明采杖,香云霭霭拥蓬山。已闻贺使朝金阙,伫见降王款玉关。君寿国安从此始,老人星现丙丁间。”

      汪义端听罢,已知诗中用意。前四句是描绘此番盛典,自不必说。而后四句实是对宋的挑衅和轻蔑。所谓“降王款玉关”,暗指的就是靖康之变,“而君寿国安从此始”,既是在说金国,也是在说大宋,其意为,只有宋乖乖俯首称臣,宋才能长久,金才能长治久安。汪义端知道,此时自己所作的诗,若是有半字差错,便要为宋招来灾祸。想至此处,不禁惶恐,忙道:“小王爷雅量高致,文采卓越,下官万不及一。”

      “汪大人不要再谦让了,请汪大人赐教。”

      “不敢,不敢。”汪义端沉吟半晌,道:“下官也有了一首,请小王爷示下:金门珠箔转回廊,文武分班有旧章。花露重沾腰佩湿,松风轻度鬓丝凉。仗随骐骥通朝贡,杯进夔龙祝寿康。最喜天朝得贵胄,清标如雪照鹓行。献丑献丑!”

      完颜康一笑,道:“汪大人果然好文采。”汪义端这首诗,无非是应制奉承之作,所谓“贵胄”,实是在指完颜康,说他“清标如雪照鹓行”,是说他超过其他所有王室宗亲。完颜康举了举酒,示意汪义端随意,便往西夏国使席上去了。汪义端松了一口气,坐在位子上,冷汗已将衣服湿透了。

      “好厉害!”托雷低声道。

      郭靖不明白完颜康在说什么,他现在只想找机会单独跟完颜康说几句话,问问他欧阳克怎么样了。

      西夏国使赵公良、副使米元懿见完颜康到席,忙起身行礼。

      “两位国使远道而来,路上还顺利吧。”完颜康道。

      “承蒙小王爷垂询,”赵公良道:“蒙大金皇帝陛下恩泽,将天寿节改在九月。避过雨季之后,这一路上好走多了。”

      完颜康点了点头,道:“贵国罗太后的病怎么样了?”

      米远懿忙道:“前月贵国派遣的时德元、王利贞两名太医,的确医术高明,如今太后的病已经好多了。太后特命我二人向贵国表示谢忱。”

      “你们那里还在流行‘闪病’是么?”

      “是。”米元懿应道,不知完颜康是何用意。

      “要说西夏,立国比我们大金还要久些。”完颜康道:“可是据小王所知,抛开国力不谈,你们那里对于文治武功的建设,与大金相比,却要落后许多。单以这‘闪病’一宗,便极不合理:但凡有人生病,便令巫人占筮,要么将病人直接祭鬼,要么便将其送往他处。如此,怎能令百姓安居,又岂能令病者有依呢?”

      “实不相瞒,”赵公良道:“小王爷所说,我主确实也曾考虑过。只是西夏地处边鄙,向来缺医少药,兼信巫卜,因此上一时之间,无法尽去旧俗。”

      “这有何难。”完颜康道:“我大金多有医典,更有圣手无数。小王愿替贵国请命,请我大金皇帝陛下派能医赴西夏,教授医道。另赐西夏医药典籍。如此,相信可以有益于西夏百姓。”

      “小王爷诚能令大金医道遍传西夏,则实为西夏万民之福!”赵公良颇为激动,纳头便拜。

      完颜康遂向完颜璟道:“孙儿替西夏万民向皇爷爷祈福,请皇爷爷垂鉴。”

      完颜璟见皇孙如此,早已心花怒放,道:“准了。”

      完颜康跪下谢恩,西夏使臣亦跪下谢恩,山呼万岁。完颜洪烈心中得意,暗道:康儿恩威并施,真是孺子可教。完颜洪辉一脸阴沉,默然不语。

      完颜康谢恩起身,又来至高丽国使席前。崔惟清、沈起不敢怠慢,早已起身恭候。

      “尊使泛海而来,一路辛苦了。小王敬尊使一杯。”

      “不敢,多谢小王爷。”崔惟清、沈起道,忙陪完颜康喝了一杯。

      “其实细数起来,我大金与高丽还是亲戚之国呢。”完颜康笑道:“我大金龙兴于白山黑水之间,本属黑水靺鞨,而黑水靺鞨与粟末靺鞨两部,原本皆是高丽的臣属。”

      “小王爷如此说,实令下官汗颜。”崔惟清道。“自唐朝灭了高丽,粟末一支虽建了渤海国,但早已在大金伐辽之时便归顺了大金,如今早已不复存在了。至于黑水一支,自女真兴起,便与高丽不复相通了。后来大金灭了辽国,高丽便以事辽之礼称臣于大金。如今高丽举国上下,莫不仰仗大金的体恤庇佑,再不敢提那些陈年旧事了。”

      “崔大人不要多心”,完颜康道:“大金与高丽的渊源,本是事实,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事过境迁,昔日是高丽在上,女真在下;如今却是大金为君,高丽称臣了。正所谓世事难料,不是么?”

      “是是。”崔、沈二人唯唯道。

      “眼下有件事情,却不知如何处置方好,小王要请两位尊使指教。”

      “不敢不敢,小王爷有事,吩咐下来就是了。”

      “你们这次来的使者当中,有个叫金挺的吧,”完颜康漫不经心道。

      “是有此人。”崔惟清看了一眼沈起,道。

      “他打死了我大金一名驿人何添儿,可有此事?”

      “确、确有此事。”沈起支吾道,心中纳罕:此事发生在平州抚宁县,远在中都的完颜康如何知晓?

      “尊使以为此事应该如何处置?”完颜康不紧不慢道。

      “回小王爷,”崔惟清额上已有汗珠浸出,道:“金挺虽杀了人,但此中定有误会,恳请小王爷容许下官带他回国,待我们详细调查,再……”

      “这个,”完颜康面色一变,道:“却是万万不可。”

      崔惟清话未说完,被完颜康一句话咽了回去,颇为尴尬。

      “你们高丽人在我大金国土上犯下了罪行,理应由我大金定罪处置。”完颜康正色道。“我已命人扣了金挺,待天寿节过后,必要彻查此事。到时候是非曲直,自然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小王爷,这么做恐怕会伤了两国的和气。再者说,金挺是我高丽的子民,理应由高丽来审办。”崔惟清道。

      “他若是在高丽杀人,我大金自然管不着。”完颜康道:“但这是在我大金的国土,他杀了我大金的子民,必须由我们惩办。此事不必再谈。还有,为避免类似情况发生,从今往后,高丽使者再来我大金,我大金必设兵卫进行保护,免得使臣受到伤害。尊使以为如何?”

      所谓保护,其实就是监视,崔惟清哪里还敢多言,只得道:“全、全凭小王爷定夺!”

      托雷知道完颜康下一步一定是来慰问蒙古,遂低声向郭靖道:“小心。”郭靖点了点头。此时完颜康已来至二人面前,托雷连忙与郭靖一同起身,向完颜康行礼。

      “世子太客气了。”完颜康笑道:“小王早就知道铁木真是个人才,没想到蒙古竟发展得这么快。”

      “这全是托大金皇帝陛下的洪福。”托雷道。“父汗本应亲自到贺,无奈年事已高,身体不便,只好委托下臣二人代表他来为皇帝陛下祝寿。”

      “代小王向成吉思汗问好。”完颜康道,这才转脸去看郭靖:“这位便是未来的蒙古附马么?”

      “正是下臣。”郭靖道。

      “对不起,我忘记了,附马怎么称呼?”

      “在下郭靖。”

      “原来是郭附马,小王唐突了,还请附马见谅。”完颜康笑道。“不过据小王所知,蒙古王室向来只与本部联姻,附马姓郭,应该不是蒙古人。成吉思汗竟然为了你而破例,想必附马定然大有来头。敢问附马是哪位名门之后?”

      “下臣并非名门之后。”郭靖道。

      “哦?是么?”完颜康装出一副惊讶至极的模样,道:“那么令尊是哪一位?就算不是名门,至少应是官宦之家吧?”

      “下臣自幼丧父,”郭靖道:“听我娘说,我爹只是一个砍柴的樵夫。”

      “哦真的么?”完颜康再次摆出一副惊奇的模样,道:“那么,附马一定是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栋梁之材,才能得公主垂青吧?”

      “回小王爷,”郭靖道:“在下除了认识蒙古文,汉字识得的并不多,至于诗词章表那些,亦不擅长。在下武功平平,只是力气大,射箭与摔跤略懂一些。”

      托雷在一旁听着,知是完颜康在羞辱郭靖,又不好发作。果然,郭靖话音一落,大殿内立时传来一阵哄笑之声。

      完颜康心中得意,脸上却仍是无比真诚的模样,道:“附马太谦虚了吧。听附马之意,好像你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公主怎会将终身托付与你呢?”

      郭靖知道完颜康是在羞辱自己,却并不示弱,朗声道:“小王爷的话,下臣以为不然。”

      “哦?附马有何高见。”

      “下臣请问小王爷,您生平可曾有过什么想要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么?”

      “当然。”完颜康道:“佛家有八苦,其一便是求不得。”

      “这便是了。”郭靖道:“有些东西,不是身份、地位、个人的本事所能决定的。如果真是那样话,像小王爷这样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人,又有如此尊贵的身份,想必任何东西都能得到了吧。可是小王爷也会有求不得的烦恼,也会有不如意的人和事。同样,下臣在小王爷眼中,也许是个毫无用处之人,但是在有些人眼中,却并非一无是处。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公主会选择下臣的原因吧。”

      完颜康给他一说,正戳中痛处。眼前的这个人,无论哪一点都比不上自己,为什么欧阳克在病榻上念念不忘的却是他?!有心要再刁难他几句,不过转念一想,若是郭靖与那公主真的情比金坚,且又做了附马,那克儿也应该死心了吧。“方才小王所说的话,不过是要试试附马。看来附马确有过人之处。”完颜康道:“小王能为你们赐婚,是小王的荣幸。”

      郭靖真的很想问问欧阳克的事,但此情此景难以开口,只得道:“多谢小王爷的美意。”

      郭靖一直想找机会单独与完颜康说几句话,可是敬过酒以后,完颜康一直陪在皇帝身边,直到寿筵结束,也未得便。托雷见郭靖脸色不好,只道他是遭了完颜康的讥讽想不开,宽慰了他几句,倒也未放在心上。

      “靖哥哥!”黄蓉本想与郭靖一起入宫,无奈托雷不允,只好留在燕宾馆。闷了一天,好容易郭靖回来,欢喜道:“你可算回来啦!蓉儿一个人在这里,闷死了!”

      “嗯,回来了。”郭靖道。

      “咦?”黄蓉围着他转了一圈,上下打量道:“靖哥哥,你怎么了?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没什么,可能是太累了吧。”郭靖含糊道。

      “不对,你有事瞒我。”黄蓉道。“那天你从赵王府回来,就是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今天这又是怎么了?”

      “我今天……”郭靖依着桌案,坐了下来,缓缓道:“见到完颜康了。”

      “完颜康?就是那个小王爷吧。”黄蓉道。“不奇怪啊,他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天寿节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怎么能不在呢?怎么,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郭靖摇摇头,忽然站起身,往外便走。

      “喂,靖哥哥,你去哪?”

      “我有事要办。”郭靖道:“你好好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郭靖换了一身便装,出了燕宾馆,往赵王府而来。远远地望见一队人马,像是完颜康的车驾。郭靖疾走两步,拦住去路。

      “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拦住小王爷的去路,还不快快退下!”喝道官见有人拦路,道。

      “烦请通禀一声,在下郭靖,有要事求见小王爷。”

      喝道官并不知道郭靖的身份,深夜拦路岂可轻近,遂道:“大胆刁民,小王爷何等尊贵,也是你能见的么?还不与我闪开!”

      “在下真的有要事求见小王爷,请代为通传。”郭靖恳求道。

      完颜康在车中,正为自己今日的表现而自得,忽觉车子停了下来,便问何事。

      “回小王爷,”一导从道:“前面有人拦路,说是求见小王爷。”

      完颜康挑开帘栊,向外一望,见四五个喝道官已将郭靖围在当中,拳脚相加,郭靖却不还手,只一再央求要见自己。完颜康一笑,放下帘子,觉得郭靖被教训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条斯理道:“住手。”

      导从引郭靖来至车前,示意郭靖跪下。完颜康挑开帘子,道:“下跪何人?”

      “在下郭靖,有要事求见小王爷。”郭靖道。

      “原来是郭驸马。”完颜康故作惊讶:“快快请起,如此大礼,小王如何承受得起?”

      郭靖站起身,道:“在下此来,是想向小王爷打听一件事。”

      “慢。”完颜康一摆手,道:“驸马若是说公事,那么你我二人私自相见,已属不当;若是说私事,小王与郭驸马似乎并无交情,恐怕也是无话可说啊。”

      郭靖一直压着怒火,只盼能从完颜康口中得知关于欧阳克的消息。如今见完颜康百般刁难,不禁气往上撞,亢声道:“在下今日前来,未着官服,小王爷大可不必视在下为驸马。至于在下所问之事,在下不说,小王爷想必业已知晓。小王爷如此为难在下,莫非是他出了什么事么?”

      “没有你,他就不会出事。”完颜康心道。他虽然为欧阳克离开王府而自责,但却隐隐认为,若不是因为欧阳克想着郭靖,自己便不会去宿妓,不去宿妓,就不会来不及留住欧阳克。今日虽因天寿节,自己没有时间去处理,但是,无论如何也是要把欧阳克找回来的。不过面对郭靖,却不能认输。“他很好。”完颜康道:“他还答应小王,要陪小王去蒙古为你赐婚呢。”

      “是……么……”郭靖闻言一愣,喃喃道:“他……没事就好。”

      “驸马请自回府,改日小王还要与驸马一同启程呢。”完颜康笑道。

      “在下冲撞了小王爷,请小王爷恕罪。”郭靖道:“在下告辞。”

      “不送。”完颜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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