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化缘

　　齐雅领着那名从街上捡来的女子从侧门进了府，西晓照着齐雅的意思交代了见到这名女子的下人，叫他们不要到处宣扬，尤其是刘氏那里，虽然知道瞒不住，但能争取一点时间总是好的。
　　齐雅看那名女子的身材和自己差不多，便挑了一件衣服等她洗完澡换上，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齐雅打算借这个当口和她聊聊。
　　女子坐在齐雅对面，咬唇不吭声，双手捏着衣角，齐雅明显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啊？”齐雅笑着问，齐雅觉得自己现在的笑容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温柔的。女子虽然紧张，却没有了之前在街上的呆滞，小声的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原来，女子名叫小翠，是个孤女，一年前开始在配州一户陈姓人家做丫鬟，尽管很辛苦，可陈家人待她不薄，小翠知恩图报，尽心尽力的服侍陈家少爷。可半年前陈少爷娶亲之后，新进门的少奶奶不知什么原因看小翠不顺眼，百般刁难，并且威胁小翠，如果告状，后果自负。三个月前陈家少奶奶有喜，仗着身怀陈家长孙更加肆无忌惮的欺负小翠。小翠忍无可忍，在又一次被针扎之后，收拾了仅有的几件衣服和为数不多的月俸，逃了出来。来到上都，本想找个替人缝补衣物的活计维持生活，可就在几天前，仅剩的几个铜板被一群小叫花抢了去，这才流落街头，直至遇到齐雅。
　　齐雅听完，颇为同情小翠：“你若是没地方去，就留在我这吧。”
　　小翠磕头感谢，激动的说不成话：“奴婢、奴婢谢谢小姐收留！奴婢定当尽心竭力的服侍小姐！”
　　“快起来！”齐雅扶她起来，想到苏君瑜院里好像有一个丫鬟也叫小翠，于是对眼前的小翠说道：“你的名字和府里的一个丫鬟重名了，你自己重新起一个可好？”
　　小翠低头咬唇：“奴婢才疏学浅，还请小姐赐名！”
　　齐雅一听，头就大了，自己对起名可不在行。齐雅端详小翠，面容姣好，瞬时想到了一个。
　　“我也不太会起名字，现给你想了一个，‘佳颜’，你觉得怎么样？喜欢么？”
　　小翠默默念了两遍，终于笑了：“谢小姐赐名，奴婢非常喜欢！”
　　齐雅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的笑，仿佛这个季节的阳光，看到人心里暖暖的。齐雅心里明白，那陈家少奶奶并不是无缘无故找佳颜的茬儿，以佳颜的样貌，对一般女子来说的确是一个威胁。
　　“哦，对了，你刚才在街上的时候，喊的‘秀宣’，是什么人呢？是亲戚么？”齐雅问出了最想问的。
　　佳颜止住笑，又低下头咬唇不语，正当齐雅以为她不会说的时候，佳颜缓缓开口：“不瞒小姐您说，奴婢也记不起来这个‘秀宣’是什么人，这个名字总是在我的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出现。请小姐相信奴婢，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我信你。”齐雅选择相信，不过还是追问了一句：“这个‘秀宣’是姓‘橘’么？”
　　佳颜摇头：“记不得了。”佳颜这几句的确是真的，她的脑子里只出现过‘秀宣’，至于姓什么，长什么样子，她并不知道……
　　吃过午饭稍事休息后，齐雅带着西晓去找苏君瑜一起做端午用的彩船，临走前得知佳颜识一些字，便找了些话本给她解闷。
　　待齐雅走后，佳颜在屋里转了个遍，她觉得自己的新主人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只是想起自己以前，不禁煽人泪下。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整理好心情，佳颜收拾好齐雅的屋子，才开始看书。书中描写的故事有的和她读过的类似，佳颜心想，原来世间的事情多多少少都是相通的。
　　晚饭前，齐雅带着做好的彩船回了屋，发现屋里收拾的整洁利索，不由的夸奖佳颜，佳颜则谦虚的说自己只干了分内的事。
　　“来，晚饭你们和我一起吃吧！”齐雅心情大好，招呼西晓和佳颜吃饭。西晓对齐雅的这种举动见怪不怪，可吓坏了佳颜。
　　“小姐，奴婢怎么能和您同桌用膳呢，万万使不得啊！”
　　齐雅笑她：“这有什么的，我不喜欢一个人吃。”
　　西晓同佳颜解释：“你也不用怕，咱们二小姐啊，和别人不一样。她说什么你听着便是。”
　　佳颜仍没有回过神，这里的世道居然如此不同，主仆同桌吃饭，对佳颜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佳颜战战兢兢吃完饭，忙帮着西晓收拾碗筷，却被齐雅叫了去。
　　“佳颜，你手工好不好啊？你觉得我这个彩船还需要改改么？”齐雅捧着下午做好的小船，蛮得意的，自认为做的不错。
　　佳颜走近，仔细的看了一圈，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又摇摇头，手捏着下巴做思考状。
　　“怎么了？哪里有问题？”齐雅之前还挺自信，被她这么一看，有些动摇。
　　“二小姐，您看这里，船底部的左边，是不是要加些重的东西进去，奴婢觉得这样可能会好一些。”佳颜认真的回答。
　　齐雅一看，佳颜提的意见十分中肯。船身右方加的装饰太多，必然会偏沉，如果就这么放到水里，别说让它漂流了，估计一下水就歪在水里了。
　　齐雅拍拍佳颜的肩膀赞扬道：“佳颜你太厉害了！”如果不是佳颜指出这个问题，自己肯定又要被袁风那个家伙笑话！
　　佳颜只是笑笑没吭声，她想起以前在皇宫里，制作这种小玩意已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可惜现在物是人非。
　　调整好船身，齐雅将小船仔细收好，突然想到了静安真人，一个多月没见她了，明天要征得苏景深的同意去探望一下吧。
　　第二日，齐雅借西晓之口向苏景深表述了要去探望静安真人的意愿，经过上一次的劫持事件，苏景深不敢大意，加派了家丁并且提前派人去清心观报信，才放心让齐雅离开。
　　齐雅带着西晓和佳颜到了清心观，发现入凡早已在门口等候。入凡从静安那里得知苏君珩毒已解能说话，由衷的替她开心。
　　“苏施主，家师在大殿等候，请随我来。”
　　齐雅给入凡行了一个道家的礼数，便跟着她往里走，西晓像个向导一般跟佳颜说说这讲讲那，听得佳颜头晕脑胀，好在齐雅及时制止了西晓：“清静之地，安静些！”
　　来到大殿，入凡快走两步上前通报，待齐雅她们进去时，静安真人正笑容可掬的等候着她们，可当静安真人看到佳颜时，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但她并没说什么，只是拉着齐雅去后殿走去。
　　静安和齐雅聊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将齐雅和西晓支开，留佳颜一个人单独谈话。
　　佳颜开始变得紧张，她不明白眼前这个第一次见的道姑为什么那么看自己，仿佛自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静安的眼神过于凌厉，佳颜站在那里竟有些害怕。屋内十分安静，静的令人发憷，佳颜垂首立在一旁，只敢偷偷的瞄静安，看到静安盯着自己，佳颜把头垂的更低。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静安终于发话了：“说吧，你跟在君珩身边想干什么？”
　　佳颜猛地抬头，她不明白静安的话。
　　“奴婢听不懂您的话……”
　　“哦？是么！”静安冷笑两声：“那我就给你说明白！你一个人逍遥快活过了两年，知不知道秀宣是怎么过的！他为了找你耽误了多少时间！”
　　“……”佳颜越听越糊涂，愣愣的看着静安没出声。
　　“你最好别跟我装疯卖傻，收起在秀宣面前的那一套！我警告你，秀宣和君珩的婚事已成定局，你别妄想从中作梗！识相的赶紧离开，不要再让秀宣见到你！”
　　“真人，佳颜做了什么惹您不高兴？您跟我说，我替您罚她。”齐雅突然进门，听见静安在训斥佳颜，还提到了秀宣这两个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静安真人好歹是长辈，只好先委屈佳颜。
　　“佳颜？”静安看向齐雅：“这是她告诉你的名字？”
　　齐雅摇头，向静安解释了收留佳颜的过程。
　　“真人，佳颜她也怪可怜的，您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她吧！”
　　静安起身走到齐雅身边，拉住齐雅的手，叹了口气：“傻孩子，她这是在利用你，你却还在为她求情。”
　　“真人，您是说……”齐雅扭头看向佳颜，佳颜哭喊着：“我没有，二小姐您相信奴婢，奴婢没有骗您也没有利用您！”
　　“你给我住嘴！”静安怒火中烧：“你口口声声说没有骗君珩，可你连真实姓名都不敢告诉她，不是么，袁月！”
　　静安这句话一出口，不光是齐雅惊呆，连佳颜也呆住了。
　　“佳颜本名叫袁月？真人，您是怎么知道的？”齐雅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叫袁月？”佳颜，不，是袁月，突然觉得头疼欲裂，浑身无力，瘫软跌倒在地上，痴痴的念叨着，似乎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演戏了！”静安护在齐雅身前，“你伤害过秀宣一次，我不能再让你伤害他一次！”
　　齐雅懵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袁月揉了揉太阳穴，从地上坐起来，直接跪在齐雅跟前，苦苦哀求：“二小姐，请您听奴婢解释，奴婢承认之前有所保留没跟您说实话，但奴婢真的不是什么袁月，奴婢不是啊……”
　　静安听不下去，任她又哭又喊，派人将她架了出去。齐雅此时觉得混沌无比，静安真人是一套说辞，佳颜则是另外一套，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真人，您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静安无奈叹气道：“这是秀宣和她之间的事，我无需多言，你若想知道，直接问秀宣就好，毕竟，你们是要走过一辈子的，有什么话，还是当面讲清的好。”
　　既然静安真人这么说，齐雅不好强人所难，可是问橘秀宣本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到他，说不定要等到他们成亲那天也不一定。齐雅深呼一口气，算了，橘秀宣和袁月之间的纠葛是他们两个的事，只要不妨碍到自己，任由他们去吧。
　　下午，齐雅本来想着多和静安真人聊会儿，可家里派人来说贤妃召见，让即刻回府，齐雅只得告别静安，匆匆返回。
　　回程路上，马车内的气压有点低，袁月可怜巴巴的望着齐雅，想说什么，嘴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开口，反复几次，齐雅受不了了。
　　“袁月，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你之前不是说有保留的没告诉我么。”齐雅极力小声说道，生怕外面的车夫听见。
　　袁月听到齐雅开口问话，扑通就跪了下去，本就不是很宽敞的马车内更挤了。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二小姐您肯原谅奴婢，奴婢才敢起来。”袁月哽咽道。
　　“唉呀你别哭啊，我又没有怪你！西晓，快把她扶起来！”
　　西晓也不明白之前在清心观出了什么事，佳颜就突然变成了袁月，她扶起抽泣的袁月，递给她一个手帕，细声安慰道：“你快别这样，二小姐说了不怪你就是不会怪你的。”
　　“二小姐，奴婢对天发誓，奴婢真的不认识静安真人所说的‘秀宣’。至于奴婢说的有所保留，奴婢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奴婢只记得一年前至今的事，再往前就记不得了，所以静安真人说奴婢不告诉您奴婢的真名，实在是冤枉奴婢呀！”袁月还是没能把全部事实告诉齐雅，她怕自己被别人当做疯子看待。
　　“你是说你失忆了？那小翠这个名字是陈家人给你起的？”
　　“是的，奴婢是被陈少爷救回家的，之前奴婢受了很重的伤，但受伤的原因奴婢记不起来了。”
　　齐雅以手托腮，看袁月的样子不像是撒谎，可若她是撒谎高手自己怎么可能看得穿。
　　“袁月，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能保证对我说的全是真的么？从现在开始。”
　　袁月用力点头：“二小姐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如果敢欺骗二小姐，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齐雅摆手：“你也不用发毒誓，我这个人，没什么利用价值，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恐怕你要失望了。可如果你能对我交心，我也保证有我在的一天，咱们有福同享。袁月，我的话你明白么？”
　　“奴婢明白！从二小姐将奴婢从街上捡回来的那一刻起，奴婢就发誓要守候在二小姐身边！”袁月说着又做出发誓状。
　　齐雅轻笑：“你怎么又胡乱发誓了。行了，你以前的身世我也不追究，不过，我到底该叫你什么呀？”
　　袁月义正言辞道：“奴婢喜欢二小姐给奴婢起的名字！奴婢是佳颜，不是什么袁月！”
　　西晓在一旁笑着说：“你倒是会挑好听的叫。”
　　佳颜脸瞬间红了，羞赧道：“才、才不是，西晓你别取笑我！”
　　解决完佳颜的事，齐雅静下心揣测贤妃此次召见的目的，想来想去，只想到了贤妃可能是借着端午节的由头再考验考验自己，至于猜的正确与否，只有进了宫才能知道了。不过想到有可能碰上橘秀宣，正好有机会问清楚佳颜的事，齐雅对这一次进宫有了些许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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