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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数起
李流觞第一次从沉着的父亲眼中,看出几近疯狂的神色。
拼命指责,语无伦次,更加暴露出他深藏内心的恐惧。
失望……除此以外李流觞几乎感受不到别的情绪,好像被告知自己十多年来称作桌子的东西其实是椅子一样,落差,茫然,无措。
面无表情地被狂暴的父亲赶出大厅,浑浑噩噩地撞上迎面而来的大哥,模模糊糊地说了几句,又觉得似乎被极其愤怒地训斥了些什么。
他都记不太得了。
除了那个从天而降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大哥”有把握到令人不寒而栗的陈述。
“二十多年前,在角国与西风关系尚缓的时期,两边为了彻底稳定局势,决定双方展开宴席共同讨论,作为时西风军事要员的我们父亲也应邀到达角国赴宴。父亲原是角国没什么名分的人,和草原上相遇的母亲结合后,为了让家里站稳脚跟,才不得不参与到西风联盟里。他武艺精进,然而根本不是从心里喜欢打仗或是算计,因此在对抗角国的问题上,也被一部分同僚视作态度消极。”
“宴会的发展却出乎意料。一是楚少将军与尤甫的妹妹坠入爱河,随后结为连理,两国就此算是联姻,顺利定下了和平条约。第二,父亲和李成堂的交际多了起来。姓李的当时虽然孩子都有了,但是家业庞大,自身又确实精通多项技艺,加上那时人心稳定,对于有才华的年轻人朝廷多是赏多罚少,他秉着就那样一个目中无人的态度继续挥霍着他的能力和天赋。”
“父亲说在他身上找到了自己认同的洒脱气质,所以忽略了他的狂妄,频繁地和他在酒馆喝酒聊天,再加上他以前在角国的一个女子友人,三个人常常畅所欲言,我从来没有见到一直被周遭压抑的父亲那么高兴过。虽然仍然认为李成堂态度傲慢,我当时是真心为父亲能结识他高兴。”
“……直到几年后楚少将军一家遭遇纵火灭门。对于角国和西风双方来说他们家身份都太敏感,失火又发生的不自然,结果相互之间私藏奸细的猜疑愈演愈烈,最后发展成局面破裂,双方都在上下彻查整顿内部。在那个时期,父亲和李成堂的会面就显得尤其不妥。”
“李成堂世家深得角国信赖,所以一时没人想、也没人敢动他,而原本就相对孤立的父亲被翻出与对方可疑人士会面这件事情被发现就迅速得多。这个时候说谈话仅仅只是私事很难有说服力,父亲怕误会加深造成友人不好的影响,不管联盟的人怎么问,也没有供出李成堂的名字。”
“结果那姓李的完全没有顾及父亲的处境,看着周围从未有过的紧张氛围,才发现自己不再是特例,自己做了可能要杀头的事情,自顾自地害怕,封闭,从来没有想过明里暗里和父亲一起澄清或者蒙蔽这件事。最后父亲带着我、母亲以及没几岁的你从西风的追兵手中出逃时,父亲和母亲用命拖延时间让我带着你逃往角国找他的‘友人’,姓李的不仅连门都不让我们进就赶走了,竟然还叫了士兵……!就在那个城里的街道上,我和你走散,我一直打听,才知道那一天,以及这些年在你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现在,邱狐,你最好自己去确认李成堂还有李玄旗究竟对你是怎么看的,看看他为什么愿意留下你当他儿子,如果不是她奋不顾身的要挟,这个姓李的连看你一眼都带着恐惧。但是你不用不着急,我等我们两个团聚,等我们一起复兴家业、报仇雪恨,等了了十几年,不差这一两个星期。”
“你是我弟弟,你属于那片草原。况且,在阴险的仇人门下感恩戴德十几年,知道了这件事以后,你还能快活地过下去吗?”
“大哥也是很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的,大哥也做了不少让自己痛苦的努力才能这样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和你说这些话。你会迷茫,但是那是正常的,现在动乱已经开始,再没有办法轻易地明哲保身,你得自己克服一些障碍,我知道你可以的……因为你是我弟弟!”
“如果你想再找到我,他们现在称呼我‘赫兰逑’。”
……
糟糕透顶,从未如此失落过。
自己磨磨蹭蹭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发着愣,斜着眼说不出话来,站在对面的杜桃夭也认真得古怪地看着。
“诶,你弟弟不在?我以为你们一直在一起的。”
“嗯……他到南方出了趟远门,看来这次就我们俩了。”
意识到的瞬间,他俩都微微脸红了。
“啊……那……”
杜桃夭斜跨双腿,坐在庭院的石椅上,神情和以往略微有些不同。
“我有瓶好酒,本打算拿出来小酌一杯的,你也坐下来聊聊,鉴鉴工艺?”
闻言,红衣少女似乎一瞬间僵硬,又很快缓过神来,匆匆地与李玄旗四目相接,又很快移开,见她轻咬了一下嘴唇,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缓缓开口。
“嗯……看来聊聊比较好了……”
“不了,从大酒铺里买出来的酒,一点味道都没有,完全没有喝的欲望。”转身跃上围墙,杜桃夭一下从他的视线里偏移,“根本不对我的胃口,酒这东西,还是偷着喝上两口舒服,规规矩矩地坐着,用杯子一杯一杯地喝,简直是无聊透顶。况且——”
一刹那,少女的眼神微微失焦,好像想起什么,又像是避免直视眼前人的样子,似有似无地低语。
“——本来我也买不起。”
他只听得个大概,但是后面还有一句话确实听得真真切切。
“ ”
……
李玄旗愣愣地看着她离开,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拥有一个总是为他赢得优先权的身份,比如在有些事上,他就赢不了。
一时,他对此大为恼火。
所以他发现李流觞从大厅里走出,嘴里念叨着对父亲大为不敬的话语时,不留情地指责了他,但是他却根本像没听见一样。
“……父亲他……怯懦恐惧……”
“你在说什么?他可是朝廷重臣,哪一日他的稳重不是为同僚所钦佩的!?”
“他……厌恶我,他不是我父亲……”
“什么?你哪里不对劲了?!就算他没告诉你你是养子,也不代表他厌恶你啊?他带你回来的时候还特意嘱咐我要把你像亲生弟弟一样看待,不就是怕你多想?你这么大的人了,大家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难道就因为血缘质疑我们的感情吗?!”
“他……害死了…………”
“你有完没完?!”
李流觞的态度彻底惹怒了李玄旗。
“说过了不要信那些流言蜚语,人言可畏,你宁可相信那些下三滥的谎话也不愿意信任亲人吗?你脑子坏掉了?!”
但李流觞只是摇头,然后走出了大门。
气急的李玄旗并没有管他,径直回了房间。
但是几天过去,李流觞并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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