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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像的茶室
听到那个声音的同时，一直处在沉睡状态的周防慢吞吞地坐起身来，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宗像用毛巾垫在水壶的手柄上，将开水高高地注入茶碗之中，热气腾腾的开水将深绿色的茶叶冲出厚厚的泡沫，放下水壶用水瓢将浮沫抹去，宗像以茶道达人的优雅姿态将茶碗分别推向两人。
坐在宗像旁边的周防以盘腿坐着的姿势伸长手够到茶碗，端到面前，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大口，接着把茶碗抓在宽大的手掌里轻轻把玩。
“如何？”
虽然宗像这样问了，但周防只是露出不愿开口的表情在喉咙里含糊地咕噜道：“怎么说呢……”
“有什么感想，请阁下清楚地说出来，这是茶道的礼仪。”
“那种东西谁会懂啊？”
老实说，原田十分在意故事的后续，眼看宗像与周防较劲似的互相瞪视着，似乎把那个故事忘在了脑后，可是他却找不到机会插嘴，只得焦躁地把茶碗在手里转了三圈，食不知味地浅浅喝了一口。
“唔……”压下差点冲口而出的悲鸣声，原田瞪大眼睛把茶水强咽下去。
苦涩的味道瞬间随着温热的液体充满了整个口腔。
浓淡，水温，或是茶叶本身的问题？原田从未觉得绿茶是如此苦涩的东西，直冲上头顶的麻痹舌头的苦味越是随着唾液的吞咽就越是在嘴里残留不去，甚至茶水散发的气味也让他感觉到几乎流出眼泪的刺鼻。
顾不上没将茶水喝完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原田将茶碗放回了面前的榻榻米上。
与之相反的，周防似乎没察觉到任何异常，像喝酒一样豪爽的又呷了一大口。
这种时候原田就不禁觉得非常佩服，之前在酒吧里有一次听草薙与十束闲聊的时候曾经开玩笑地说石盘选中周防的时候弱化了他的睡眠系统，不过相对的却加强了他的消化系统，那时听到的时候觉得草薙不过是一句戏言，但照现在的状况看来，似乎也并不是言过其实。
喝下大半碗茶水的周防的不仅脸色完全没有改变，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光是这种毫不动摇就足以让原田望尘莫及。
宗像微微侧过头，似乎仍然在等待周防的评价，但周防仍旧一言不发，虽然周防一直以来就是无话可说的样子，不过在这时与其说是说不出什么，倒不如说他是用自己的沉默在试探着宗像的反应。想必轻易也能得出同样结论的宗像紧紧地抿起了嘴唇，一个看不出是后悔还是忍耐的表情出现在他那张不轻易动摇的脸上。
眼前这幅景象实在是相当有趣。原田迷惑的眨了眨眼睛。
如果不考虑这两个人警察与□□的敌对立场，只是普通的观察的话，无论是谁都只会把这两人当做感情很好的朋友，而且是交往时间长到足以让一切小问题膨胀为争执和不快，然后又在下一刻化为砂砾随风而去的损友吧。
可是两人偏偏就是对手。
有人说人在世间最好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敌人。不知道这句话用在这两人身上是否合适，但如果真要问起来，恐怕两个人说什么都不会承认的吧。
原田抽动着嘴角，一个笑容差一点就要浮现在脸上。
【可惜，我就连那种可以拌嘴的普通朋友都不存在呢。】
意识中的自己轻声叹息，于是，到了嘴边的笑容扭曲成了苦笑。
周防用三口解决了茶。
把空空的茶碗放到榻榻米上，周防干脆地用手在唇边抹了一把，仰起头朝天空吐出一口气。明明是毫无礼仪可言的粗鲁动作，由他做出来却有着异常的豪爽气度。
宗像放弃似的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摆，将身体转向原田。
看他表情的一瞬间，原田以为能够听到接下去的“故事”。
但是——
“原田君，之前你问过我，王的力量是不是能够产生出狐者异那种生物。我现在可以回答你。”
虽然不是刚才故事的接续，但原田稍微有点吃惊。他记不起什么时候问过那个问题，摇晃着眼神努力在回忆里翻找了好一阵，才想起半年前的书店里，自己曾经望着安娜递给周防的书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没想到，自己都差点忘记的东西宗像竟然记得如此清楚。
“理论上来说，那是没有办法做到的。”
“先从王这个存在解释起吧。”
“喂……”静静坐着的周防突然出声道，原田转过脸去看着周防，但宗像却一脸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虽然被赋予了特别的能力，但王并非不老不死，即使看上去比一般人强壮或是聪明，王也仍然会受伤，会死亡。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就算王能够给与臣下超越常人的能力，也并不代表王处于生物圈之外，当然更不能创造出某种生物。”
“喂……宗像，有没有酒？”周防再度出声，这一回，宗像闭紧了嘴巴，几秒钟之后，他缓慢地说道：“想喝酒的话阁下可以自己跟老板娘说。”
沉默的看着宗像的侧脸，但最终周防只是发出重重的咋舌声。拉开纸门的瞬间，周防低沉的说道：“无可救药。”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阁下。”这样说着，宗像端丽的脸神经质地颤动了一下，“我们接着说吧。”
对宗像抛出的话赶紧点头的原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离开房间的周防似乎也顺便将温度带了出去，明明房间里还燃着炉火，原田却感觉到背上蹿过一阵寒意。
宗像清洌的声音再度响起：“虽说王不能创造生命体，但是狐者异这种传说中的生物却不需要王来创造。”
“诶？”
“因为是执念，所以……那根本就是无需造物主就能存在的东西，嗯，说不定……”像是思考时的一种习惯，宗像用手撑住下巴，“既然是存在于古代传说中的东西，说不定比王权者的存在还要久远。”
“是，是嘛……”
用一脸迷惑的表情，原田点了点头，他不太明白宗像把自己的无心一问解释清楚的理由，说白了，那种东西根本无关紧要。他想知道的仅仅是那个一心报仇的男人之后的事。
咦？可是这样说来也有点奇怪，因为那一桩也是与自己无关的事。
这时，门外的走廊上响起了吧嗒吧嗒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原田！你在哪？跟我去庙会！听说十束哥买了好多东西，我们也去帮……喂！”
啪啦一声，双手用力把纸门拉开到最大，八田兴致高昂的笑脸却在看到宗像的瞬间冻结：“蓝，蓝，蓝……为啥蓝衣服的大将会在这！”
“还有！为啥原田你丫的跟蓝衣服的相亲相爱的坐在一起喝茶啊，啊？”
八田几乎跳了起来。虽然想说你的王也跟蓝衣服的喝茶来着，可是看到八田的脸色，原田畏缩地决定让这句话闷死在自己的肚子里。
一脸若无其事的宗像给自己冲了一碗茶，闲话家常一般对原田说道：“原田君，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喂！不许无视我啊！”八田大声叫嚷着，接着便从走廊那头传来熟悉的京都话：“小八田，吵死了哦！”
“草薙先生也过来了吗？”原田抓着有些发麻的腿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越过了八田，出门之前仍然不忘礼仪地朝宗像躬身行礼。
在旅店的门口吸着烟，草薙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周防说着话，但很快他就发现周防没在听，于是干脆地停下不语。周防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虽说平时就是这样一副对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趣的脸，但今天好像在那个面具一般的脸下方，能看得见细微的感情在流动。
不管是不是好事，草薙都习惯性地担心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吗？”因为太在意，草薙还是问了出来。
周防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不想说就算了，不过，别太乱来啊……跟Scepter４的王同处一室什么的，搞不好会发动战争啊，特别是现在这种微妙的时候。”
“就算我想动手，那边也不一定会应战。”周防嗤笑一声。
“你还真动过这种念头啊？”草薙一脸“真服了你”的表情。
一阵沉默之后，周防说道：“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可以试试。”
“打住。”问也不问周防话里的意思直接叫停的草薙露出一脸险恶的表情，“才刚叫你别动那些没用的歪脑筋，你也稍微……”一脸复杂地咽下后面的话，草薙不太高兴地转开了话头：“我有点事等下要先回去，你今天就放松一下，跟那些傻小子们好好玩玩吧。”
别忘了我刚说的话。用眼神这样提示着，草薙把烟头在柜台的烟灰缸里摁熄了。
“嗯。”无精打采地勉强回应了一声，周防站直了身体。
“喂，你去哪？”
“买烟。”这样说着的周防把一只手缩进浴衣里，摇晃着半边空荡荡的袖子走下阶梯。
望着柜台后面矗立着挡住了一整面墙的自动贩售机，草薙无奈地发出长长的叹息。
“所以说，这个借口实在太糟糕了，你也好歹换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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