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妨惆怅是清狂

　　喜庆的请帖，绛红封底上盛开着大朵玫瑰，帖腰系一道妃色薄纱，松松挽成蝴蝶，透着烫金的囍字。帖里，帛黑楷字方方正正，竟是人毛执笔亲手书写：七月初二，南山品竹园，恭迎光临。
　　“我上次还以为你开玩笑！”徐致惊讶地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请帖，“连漪姐……真的要结婚了啊？”
　　陆祈好笑，“这还有假？拿着。”
　　徐致忙拆开来看，“真的是那天见到的当事人？哪方神圣啊居然娶到了连漪姐，新郎……何奕，何奕，怎么这么耳熟啊。”
　　“我知道有个挺著名的何奕，”小郑凑过来，“江悠远，上次介绍你认识的那朋友，老把他挂嘴边上，偶像来偶像去的。”
　　“是吗，”陆祈点头，“看来回去得发给小江一张，参加偶像的婚礼，感觉应该挺好的吧。”
　　“那是，能有几个人有幸……等等！”小郑回神，“此何奕可是彼何奕？”
　　“我靠，陆祈，你进修的导师不就是他？”
　　陆祈谦虚道，“是。”
　　那可真是一尊大、神、啊！徐致咽一口口水，“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典范啊。他怎么就找到连漪姐打官司然后擦出火花的？”
　　“我介绍的啊。”陆祈说这话的语气和说“我今早喝了杯牛奶”的语气是一样的，不以为意。
　　徐致只差对他三拜九叩，“求把非雅牵线给我！我听了你的话，这段时间都没有联系她！”
　　“这个简单。”陆祈指指请帖，“请她做你女伴。婚宴，暗示性很强啊。徐哥，到时你要抓住一切机会，她被感动哭了别傻傻地递纸巾，她表现出羡慕神色时趁机甜言蜜语，懂？”
　　徐致表示秒懂！
　　陆祈笑眯眯地去别的科室发请帖了。

　　鉴于何奕和连漪在法律界的知名度，七天后那场婚礼几乎到了无人不知的程度。婚礼的双方当事人眼下正在拍婚纱照。
　　本来依照何奕和连漪的意思，婚礼一切从简，低调就好。陆母眉头一皱，她的女儿出嫁，凭什么从简？就按正常程序，婚纱照、典礼、宴席，一样都不能少！
　　拗不过母亲，新人只好妥协。照片呢就拍三张，一张是何、连婚纱照，留作纪念；二是新家四口的小全家福；三是何、陆两家的大全家福。
　　连漪换好婚纱出来。希腊风格的单肩长裙，衬得整个人典雅如女神。
　　陆母在镜前看着她笑，笑着笑着眼睛就起雾了。
　　“妈，”连漪轻声唤她，“好看吗？”
　　陆母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连漪走上前抱她，她伸手抚她的发。“闺女，这些年委屈你了。陆家对不住你。以后何奕惹你生气了，只管回娘家，妈给你做主，啊。”
　　连漪泪如雨下，拼命点头。
　　化妆师在旁边劝道，“这离出嫁可早着呢，你们母女还有的是时间。何太太，您坐下，我帮您上妆。”
　　陆母脾气上来了，“照你说的，这离她成何太太可早着呢，现在她还是我们陆家的姑娘。”
　　换好衣服的何奕过来刚好听到这句话，无奈极了。
　　这位陆家小姐安安静静地坐着，秋水般的瞳子看着镜中的他。
　　“何太太。”他无声地做出唇形，不让其他人听到，只让她看到。
　　那泓秋水里荡起涟漪，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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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邱初进了科技组，她和江悠远就没日没夜地忙开来。陆祈帮着筹备婚礼，亦鲜有闲暇。因此两人虽住在同一屋檐下，能见面的时间只有晚上。
　　邱初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盘腿坐在沙发上，看陆祈带回来的照片。
　　命运是最好的剧作家。五年前，她是照片中女子的伴娘，陪她走过长长的红毯，看她和自己的哥哥交换戒指相互亲吻，五年后，她无颜再面对她，而她即将与另一个人发誓只有死亡能将他们分开；五年前，曾有一组婚纱照，主角是自己和他；五年后，和她一起拍照的人还在，一切却都不似从前。
　　陆祈从浴室里走出来，给她一条干毛巾，“自己擦一擦头发。”
　　邱初接过来捂在脑袋上。
　　“拍全家福的那天，我妈对我说，少一个人。”陆祈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随手抽了张照片。
　　邱初装作没有听懂，“你看那张，小屿的表情呆呆的。”
　　“嗯。”他应了声，“白天工作累不累？”
　　“累啊。”邱初把自己放倒在沙发，“没找到工厂当年的设计图纸，一切都得靠现场测绘，进度大大的慢。那些仪器又金贵得要命，我之前哪儿碰过这些高端产品？原理和操作还得从头学起。”
　　“谁让你以前总逃理论课。”
　　“可是我理论分数很高啊。”
　　“那是我给你画了考试重点。”
　　“这也证明我理解能力强。”
　　“你理解能力强，嗯，我就不说当年我必修期末考试的前一晚还在路灯下给谁讲现场勘查绘图图例的含义了。”
　　“翻旧账啊，那不是你自愿牺牲的么，说你一晚不看书也没什么。我又没求你。”
　　“你是没求我，只是打电话哭着说都看不懂啊怎么办，要挂掉啊怎么办，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帮忙啊怎么办。”
　　“反正我没明说‘求你给我补课吧’。”她耍赖到底。
　　“我不跟你计较。”他很大度，“反正该得的好处我也得到了。”
　　邱初想到他所谓的“好处”是什么，血“蹭”地冲到头顶。
　　——昏黄的路灯灯光，草丛里窸窣的虫鸣。她的脑袋随着他的讲解一点点变得沉重，点啊点……
　　“这一个是钳子的图例，很有可能考到，你看……邱初？”
　　她实在是困，虽然还有一丝意识，但眼睛怎么都睁不开了。
　　“初？”他又叫了她一声，确定她已经睡了，只是手支着下巴做出听讲的样子。
　　温热的气息一点点靠近。
　　唇上有轻柔的触感。
　　开始只是轻轻一触，隔了几秒就开始加重。
　　她费力地抬了抬眼皮，眼前是放大的他。
　　她被吓醒，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年，“小哥哥？”

　　那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初吻。他试探着舔她的舌，她生涩地回应。寂静无人的小路，他捧她在手心，吻得那样投入。

　　“我去吹头发，”她从回忆中抽身，“你早些睡吧。那个，有没有开水？我想倒一杯。”
　　“你去吹头发吧。”他也站起来，“我倒好了放在你床头。”顿了顿，“你不是还要吃安眠药吧？”
　　她摆摆手，“那个早停了。那瓶药我不都留在你这儿了么。”

　　第二天早上，陆祈早起了一会儿。这几天邱初都没在家吃过饭，看她那样累，做顿营养早餐来慰问她的胃。
　　煮了小锅白粥，煎了培根片和鸡蛋，翻了冰箱没有主食，便去楼下便利店买了新鲜面包。回来时已快八点，邱初还没起床。
　　敲敲主卧的门想叫她，却发现卧室门没有锁，一推就开。
　　邱初面对着门侧卧，床上的两只枕头一只被她抱在怀里，一只在床下，被子一角盖在身上，其余也在床下。
　　陆祈失笑。走上前把枕头和被子捡起，才把视线转向床上的人。
　　她皱着眉，睫毛是湿的，抱在怀里的枕头被手指掐出了皱痕。
　　陆祈心里一动，摸了摸她的鬓角和脸旁的被单，也都是湿的。
　　她又做噩梦了。
　　昨晚她说早就停药，他还以为她已不再受困扰。
　　“初，起床了。”他拍拍她的脸。
　　邱初睁了睁眼睛，尔后又闭上，转过身去继续睡。
　　“要迟到了。”他好意提醒，“快起来吃早饭。”
　　不理他。
　　她以前没这么赖床啊。陆祈困惑，这两天是有多辛苦？要不要跟江悠远说一下，让她做些轻松的活儿？
　　“邱初，第一节课是生命科学概论，梁教授的课！快起床！”
　　邱初蓦地清醒，动作麻利地起身，见他在床前看她笑才反应过来。“可能睡得有些晚了。”她揉一揉眼睛，“怎么都醒不过来。”
　　“没事，去洗漱吧，今天吃了早餐再走。”
　　邱初没说话，从衣柜里找了衣服去浴室。

　　陆祈帮她收拾好床铺，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玻璃杯里还剩半杯水，杯子旁边有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像是从笔记本上随手撕下来的。他按照纸的褶皱叠了叠，发现是纸装药的形状。
　　邱初换了衣服，进来看见他手上拿的东西，直觉不好。
　　“为什么要说谎？”他把小纸包放回柜子上。
　　“我……”邱初不知该怎么解释。
　　“以后晚上睡时开着房门吧，害怕就叫我，我看你睡着了再走。”陆祈拿起玻璃杯，“不要再这样带安眠药回来吃了。”
　　邱初愕然，他以为……
　　“过来吃饭吧。”
　　培根片和鸡蛋油光发亮地躲在面包里，闻起来香喷喷的。
　　邱初看了看表，“哎，不好，我得回鉴定所一趟给主任传份报告，然后再赶去小远那边，你帮我把吃的包起来吧，我路上吃——多带点，我好饿。”说着急匆匆回房收拾东西。

　　邱初来到鉴定所，正好遇到谢问天。
　　“师姐怎么回来了？”他惊喜地迎上来。
　　“出自你师兄之手，我偷偷带出来的。”她把面包塞给他，“我专门来给你，这一半我拿去给小远。不说了，我先走了。”
　　“哎，师姐你吃过没啊？”
　　“吃过啦。”她远远地挥手。
　　谢问天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早餐，表情如梦似幻。时光啊请停止在此刻吧！
　　真是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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