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

作者:韦文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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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苇花深处


      2007年10月20日,上海。五月天《离开地球表面Jump演唱会》。
      很多年后,沈清安又去了五月天的演唱会,回去后用印象派的手法画了现场。天真地希望那幅画能再次呈现那一夜的感觉。

      但别说每场演唱会的主题各有不同,就算曲目一模一样,某些东西也是永远无法复刻重现的吧。比如坐在身边的人,比如牵在一起的手,比如一起合唱与呐喊的分分秒秒,比如自己一直在抱怨的当时还不甚先进的破音响,比如在猛烈声浪冲击中头脑共振、心脏狂跳、胸口窒息的感觉,比如那一夜由荧光棒组成的波澜壮阔、闪烁不息的蓝色海洋,比如她自以为是、任性放肆的青春,和白驹过隙、如川消逝的时光。

      不是不遗憾啊,也不是不悔恨。
      但正如此刻阿信唱的那样:“青春是挽不回的水,转眼消失在指尖。用力的浪费,再用力的后悔。”
      “时间如果可以倒流,我还是会卯起来蹉跎。反正就这样吧,我知道我努力过。”

      演唱会到了中场,所有成员都站在前台,阿信开始跟现场观众互动。
      “我想问一下,今天在场一起来的,是你的好朋友吗?” 阿信说话带着台湾腔,咬字微微含糊,糯糯的,调尾上扬,有些嗲。
      “是————”观众席上喊声一片。

      “确定吗?看一看你左边的人,是不是好说歹说借他四百块才把他带来演唱会的?看一看你右边的人,是不是考试的时候,都要你借他看一下?不管你身边的好朋友,是你的最佳好友,还是你的最佳损友。这时候,请你把他的手牵起来好吗?各位男生,我知道你们很痛苦。但是在这一辈子里面,你们可能只有这一次,可以牵到身边这个人的手了。”
      徐淮居然毫不犹豫地握住了沈清安的手,高高擎起。

      “在你身边的这个人,他遭遇了困难,你会不会伸出你的手,帮助他?如果他失恋了,你会不会唱歌给她听?如果他伤心、无助,你会不会助他一臂之力?”
      “会!”耳畔传来的,是徐淮坚定有力的回答。
      “如果他没有钱,你要不要借他钱?”
      沈清安小声地说了声不要,转脸朝徐淮笑着吐了吐舌头。
      “如果你没有钱,要不要跟他借?”
      “要——!”

      沈清安这次倒喊得很大声。可能只有这个问题不像情侣表白,轻松有趣无负担。她欢快地回答了,像是抓住了破除尴尬的救命稻草。
      “要不要跟他一起走向未来?要不要跟他一起一辈子走下去?要不要八年后再来看五月天?要不要一起唱我们的歌?”
      “要——!”

      千千万万的人,在这个瞬间,异口同声。沈清安清楚地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徐淮发出的高亢声浪。她却不能回答。
      “放下来吧。”方圆百米内只有他们还高举着紧握的双手。她说着就用力把握着的手往下压。
      松开的一刹那,徐淮的眼神颇有些怅然。多希望,不是只有这一次,可以牵到身边这个人的手。

      安可了,满场的热情还未散去,就唱到了《听不到》。
      “夜,黑夜,寂寞的夜里,气,生气,对自己生气。软弱的电话,又打给你。想听你那边的空气,有什么精彩的话题,你还是温柔给我婉转的距离。我的声音在笑,泪在飙,电话那头的你可知道?世界若是那么大,为何我要忘你无处逃?
      会,很会,伪装我自己,你不该背我的秘密,沉重都给我,微笑给你。奔,狂奔,空旷的感情,走,暴走,暴走的伤心。透明的叹息,最后还是我的秘密。我的声音在笑,泪在飙,电话那头的你可知道?世界若是那么小,为何我的真心,你听不到?
      听不到、听不到我的执着,扑通扑通一直在跳。直到你有一天能够明了,我做得到、我做得到!”

      像是触到了一个情绪点,一种不对等的二人关系,一个无望的暗恋的隐衷。她叹了口气,微微侧过脸,发现徐淮的眼里也闪闪烁烁,神情颇为动容。
      都忘了也许他比自己更有共鸣。

      演唱会散场,好不容易挤出万人体育馆。两人在努力找杭州“五迷”包的车。
      夜晚的广场,到处都是大巴士,熙攘的人潮如涌。
      沈清安只是低头检查了下背包,抬起头便发现找不到徐淮了。他们被冲散了。身为户外生存能力为零的路痴,她开始恐惧焦躁地四处寻找他的身影。

      手上突然传来一股力量,带着她挣出了人群,到了相对疏旷的地方。她感觉到了擦过自己耳际的肩,是徐淮。
      情绪微定。沈清安抬手看了看,他到底是牵了自己的手腕,他当然也只敢牵牵自己的手腕。
      有巴士开过来了。原本相对疏旷的地方,人也越来越多,不断涌过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能不能暂时把你的勇气给我,”徐淮闭上了眼睛,脑中响起的是那首《约翰蓝侬》。
      他向前跨了一步。陡然松了扣在沈清安腕间的手,只在一瞬,就毫不犹豫地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心。
      “为我爱的人,做一秒英雄。”多么温暖有力的旋律。

      终于回到了学校。徐淮陪着沈清安在7栋门口拼命叫门,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人应。今天走的时候是打过招呼的,软磨硬泡了好久呢。但宿管大概是忘了,或者确实是睡得沉了。
      “要不要打电话让你室友下来找下宿管。”

      “算了,都凌晨二点了,别吵人家了,宿管也是人。你看看能不能翻了栅栏回你那边。我反正也兴奋得毫无睡意,就随便晃荡一下,等天亮好了。”
      “那怎么行!我陪你。”
      “随你。”

      夜晚的校园空无一人。两人的影子在昏黄的路灯下被拉得老长。
      入秋了,夜风透着凉意。沈清安瑟缩了一下,影子也抖了抖。
      徐淮看了一眼两人间的距离,不是情侣,连影子都无法相依。他下意识地朝沈清安身边靠了靠。偷偷伸出了左手,犹豫着,想要去环她的肩。

      没想到才刚刚靠近,沈清安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和他拉开了距离。
      他默默抽回了远远地虚拢在她肩背上的手。

      结束了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兜圈的行程,他们爬上了护校河边长满了芦苇的小山坡。
      两人静静地在河边的大石上坐了一会儿。
      大学城在偏僻的市郊,秋夜里,看得到璀璨的星河。晚风鼓荡,星辉映在护校河和徐淮半阖的双眸里,温和又清明。

      “给你。”徐淮从包里掏了东西,站起身来,递给她。
      “哪里来的?”沈清安很惊讶,也用手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买的。”
      “什么时候?”
      “就演唱会开场前,你在被挤爆了的洗手间排队,我去买水的时候。”
      “你去了趟上海,好不容易跑了个便利店,就买了这个?”沈清安扑哧一笑。

      半个月前沈清安跟徐淮逛超市,看中了一个价值不菲的水杯。舍不得买,一直在纠结。徐淮当时还说你要是嫌贵就我买来送你了。她一听,一梗脖子便买下了,硬是不让徐淮付钱。不巧的是,上周去老校区开会,中午吃饭把水杯落在了饭馆,回去找时,老板说东西已经扔了。沈清安一方面怪自己丢三落四的实在太没用,一方面又觉得愤慨和心疼,才用了不到一周呢,再买回一个新的又舍不得。

      而徐淮现在递给自己的水杯,和之前遗失的那个一模一样。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跟他提过水杯的事,难为他记得。
      沈清安突然觉得,这个男孩子,真的待自己很好。

      徐淮对她的事,确实都是上了心的。但此刻对他来说,送水杯不过是个掩饰尴尬,为做心理建设争取时间的借口。
      “沈清安,我爱你。”

      他说完便长开双手环过她的肩,掌心紧压着她的背脊,把她往自己怀里按。
      沈清安愣愣地被抱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才用力挣了挣。徐淮失落而知趣地松了手,她才伸手把他推开。
      不是称呼“学姐”,也不是“我喜欢你”。
      这是徐淮第一次认真地对她直呼其名,也是沈清安到目前为止听到第一个人说“我爱你”,而不是“我喜欢你”。

      风住了,芦苇无声伫立,护校河不再激荡,星辰也忘了闪动。她看着他的眼神都是静止的。
      突然就又响起了呼啦啦的一阵风声。

      “本来以为,能不被讨厌、不被排斥地作为同学、朋友待在你身边就很好。”
      徐淮轻蹙了眉,半垂了眼帘避免与沈清安一直对视。顿了顿,突然又抬起了头,颈线起伏,喉结耸动:“时间久了,我才知道。只要我对你并不是友情,就一定会存在欲念和占有。我想抚你的发,我想揽你的肩,我想握你的手,我想…拥抱你,亲吻你。待在你身边,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没有办法再跟你做普通朋友。”

      他又顿了顿,认真凝视着她的眼睛:“做我的女朋友,和我在一起,好吗?”
      沈清安依然僵着身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一个水杯就想打发我?” 许久,她才故作轻松地说。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盯着她。
      “徐淮,你很可爱。我喜欢你,”她终于又开了口。看到徐淮眸光闪烁,怕他误会,紧接着说:“但我不爱你。我喜欢你,就像喜欢自己的弟弟。”

      “所以,你的意思是?”自己还是被拒绝了吧。
      “如果我拒绝,你会怎么样?”
      “永远消失在你的世界里,再也不见。”

      “我不想失去你。”沈清安叹了口气:“我想我可以试着去…,爱你。”
      这个少年,人表里如一的干净,热情、纯善,孩子气里带着一股子澄澈的天真。绝对是个从小便在无忧无虑的家庭环境中独享万千宠爱成长起来的。她想若是自己的家庭未曾遭遇过危机,自己大概也会成长为他那个样子。而就是这样一个习惯被人爱的人,居然能够这样地爱自己。

      他很好。但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自己对他的感情可能并不算爱情。
      不过她愿意尝试。

      “谢谢!我…可以,跟你的室友一样叫你…安安吗?”
      他伸手覆上了双眼,垂手看时,掌心竟然满是清泪,他自己都没想到,居然会喜极而泣。
      “好。不过……,我不能保证以后会爱上你,也不能保证能够一直跟你交往下去。”
      “没关系。”
      “这样也行?这对你多不公平!”
      “安安,谢谢你肯给我机会。让你爱上我,这个由我来努力。”

      张爱玲说得对,真正的爱情,先动心的、陷得比较深的那一个,总是心甘情愿地低到尘埃里,还能从内心深处绽出喜悦,开出幸福的花来。
      徐淮虔诚地向着自己顶礼膜拜,自己却热忱地对着赵靖云匍匐屈膝。
      有什么办法呢。

      他再一次拥抱了她,双手带着激动的颤意。这次沈清安没有推开他。她也伸出了双手,轻轻穿过他的两肋,扣在了他的腰际。
      满地苇花簌簌摇荡,漫天星辰闪烁不息。静止的一切都重新活了过来,和彼此的心跳一样扰攘、鲜明、充满生机。
      满脑子都是《恋爱ing》的旋律。

      这个拥抱很紧很紧,很长很长。
      直到彤云初晓,染红了被泪水浸透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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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苇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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