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舞倾城卧君怀

　　不可以这样做……
　　他在心里这样想着，也曾试图阻止过自己的动作，但是没有用，身体自主的行为让他感到他其实很快乐，虽然他认为他没有任何理由快乐。
　　倒在地上的少年像一个坏掉的玩偶，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一片鲜红，地上的血液蜿蜒流至他脚下，他走上前用脚背将面朝下的少年翻了个身。
　　漂亮的一张脸，但还算不上能够让他过目不忘，少年失血过多，脸颊苍白的吓人，双眼紧闭，嘴角还淌着血。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满是伤痕的躯体暴露在污浊的空气中。
　　“真是脆弱，只是这样就不行了么。”他皱眉，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俯身，从少年手心里拿出一枚黑玉扇坠。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少年颤颤巍巍的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淡淡地道：“我不知道，这玉，从我有记忆起，就一直在我身边了。”
　　“怎么可能这是我的！”他将那枚沾了血的黑玉随手扔在少年面前，指尖滑落一根一手来长的银针，他转过身一甩袖，银针射进了少年的咽喉。
　　***
　　昧罂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方才不知不觉在马车里睡着了，掀开帘子道：“到哪里了。”
　　“回堂主，方才出合欢谷。”骑在马上的女护卫道。
　　昧罂放下了帘子，头痛的扶着额头，面具贴在脸上那种冰凉的感觉，第一次让他感到不舒服。
　　那个少年是谁……自己又为什么最后要杀他？只是因为他拥有着自己丢失了的那枚玉佩么……但事实上，当他从陈旧的箱底找到这一把绘着烟云皓月的扇子时，原本悬系扇坠的这个位置，就已经空了，只剩下这条黑色的流苏。
　　但是第一眼看见那块玉他就笃定了这就是原本应该系在这穗子中间的扇坠，但他为什么会这么身不由己的虐待那个少年呢？
　　他不认识他，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都说不出来。
　　真是一个诡异又可怕的梦。
　　昧罂疲倦的向后靠在了柔软的垫子上，却不敢再睡去，害怕被再一次的卷进那个让他心烦意乱的梦靥。看来合欢花迷乱人心的香味，对自己也并不是完全的毫无作用。
　　“他根本不拥有能够挑起我欲望的资质。”仿若催眠一般的自言自语，昧罂烦躁的闭上了眼。
　　再次撩起帘子，昧罂眼都没睁便命令道：“加快速度！”
　　“是！”
　　***
　　三天的脚程，午饭时间刚过，合欢分堂的车驾和飘渺分殿的车驾在丁字路口差一点迎面相撞，就如噬魂教的马车上永远有一个蝎尾刻绘一样，虚影宫车驾上的黑色凤羽同样引人注目。
　　车身猛地一个摇晃让昧罂不由皱眉，不悦的道：“怎么回事。”
　　“堂主，是虚影宫的车驾。”
　　昧罂撩起门帘，正巧这时对方的马车门也正被虚影宫的弟子打开。
　　坐在马车里的正是虚影宫飘渺分殿的殿主，擅用琴声来杀人的凤歆。
　　凤歆拥有如同虚影宫代代相传的超出尘世的清冷气质，一身金丝绣边的素雅白袍，长发在脑后被挽成漂亮的发髻，斜斜插着一柄古琴一般精巧别致的银钗，摇晃闪烁的步摇，银色的额饰明明灭灭的随着光线的变化而变幻着。
　　他的身边安然躺着一柄名贵的古琴。
　　细长微翘的眼尾，黑白分明的明媚双眸慵懒的微微眯着，明明是毫无表情的冷漠面容，却硬是给人生出，他，在对自己媚惑微笑的错觉。
　　昧罂在心底讪笑，看着那人斜倚在座位上的模样，不禁想起皇甫前辈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虚影宫的人总是以寡情禁欲而自居，却不知其实他们才是最引登徒子的存在。
　　刚想做做样子问候一下，凤歆却已经悠然开口。
　　“银色的假面，泛紫的黑发，想必阁下就是噬魂教的合欢堂主了吧。”
　　那是水一样的声音，柔的几乎可以让人甘愿溺死在这一抹温柔乡中，他的脸依然没有在笑，可是一双眼眸一缕声音，足以让人义无反顾的误会下去。
　　只是昧罂不会有那些软弱可笑的误会，他的定力一直都稳居噬魂教第一，否则宇文君遥不可能让他来当合欢分堂的堂主。
　　“在下正是昧罂，方才真是冒昧了，若与凤歆公子通路，在下理应让公子先行，公子请吧。”昧罂完美的假笑着温和说道。
　　凤歆也不矫情，只是微微点头说了一句“多谢”便吩咐车驾先行，这一幕昧罂到没觉得什么，但是合欢堂的众人却不乐意了。
　　“什么嘛，高傲得像只孔雀一样，真让人不爽。”
　　“好了，没什么，走吧。”昧罂放下帘子，毫无用处的争夺没有意义，反倒显得自己没有气量，退一步的话，幸运一点还能得到别人的尊敬，而这一点当初就是宇文君遥告诉他们这些教内的实际掌权者的。
　　昧罂闭上眼打算继续补眠，他还要考虑好对策到了金陵后如何去应对自己麻烦的老姐，千万别又让自己假扮魅香榭的花魁，他真的会带人去砸场子。
　　两队车驾一前一后的赶路，这时后方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昧罂本不想理会，但是手却鬼使神差的拨开了窗帘。
　　蓝衣少年从车旁飞奔而过，一闪而过的容颜和腰间摇晃的黑玉冻结了他所有的感官。
　　梦靥中的那个少年，那个全身是血被自己凌虐到坏掉的玩偶娃娃，那个不知为何会拥有自己最喜欢玉坠的少年，原来真的存在？
　　他怔怔的盯着那抹纤瘦的背影，看着他在凤歆的车窗外对他说着什么，看他生动的眉眼，并不是梦里那个虚弱憔悴的让人心冷的模样。
　　“那个人是谁？”昧罂禁不住问一旁的护卫。
　　“回堂主，那就是虚影宫的副宫主，南宫术。”
　　“看样子还没成年吧，就已经当上副宫主了？”
　　“回堂主，听说此人的武器是天下最柔韧的细线，而他最拿手的，就是用线去控制别人为自己所用。”
　　虚影宫里的人，武器都是千奇百怪的啊。
　　昧罂这倒不怎么惊讶，而他的视线也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风风火火的少年。
　　南宫术对凤歆传完直接去烟霞山庄的话后，终于察觉到了那道一直停留在身上的目光。
　　脊背莫名的发寒，他转过头，而那人却在此时仿佛逃避一般的放下了帘子。
　　他只来得及看见一双让他莫名感到熟悉的幽紫色的瞳孔，还有那副面具，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见过？
　　“凤歆前辈，你身后马车上坐着的是谁啊？”他弯腰小声问道。
　　“噬魂教合欢分堂的堂主，昧罂。”
　　“昧罂……么……”南宫术突然感到一阵心慌，慌得他连忙不着痕迹的远离凤歆的视线，以免自己的失态被凤歆看见。
　　心慌并不是来自害怕，而是莫名的，只要听见名字就能感觉到的悲伤。
　　他认识他吗？
　　昧罂叹了一口气。
　　好奇怪啊……在看见他的时候，心中那股暴虐的情绪居然会悄然不见，他几乎能够想象少年开心大笑的样子。
　　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
　　不想让梦里的事情发生，他是不是应该远离那个人，如果某一天他面对他时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话，他该怎么办。
　　***
　　凤歆与南宫术到达烟霞山庄的时候，虚影宫方面只来了南宫家族和白珞溪，因为这一次的袭击主要方面并不是针对虚影宫，所以他们并没有像噬魂教一样几乎高层全员出动，莫云非留在了虚影宫内主持大局，暂不参与此事。
　　两队车驾同时停靠在烟霞山庄的大门外，慕原音早已带人在门口等候，他倒是没料到这两方会同时到达。昧罂下马车后他微笑着走过去给了他一个兄弟式的大大拥抱，低声道：“好久不见了伙计。”
　　昧罂笑着用扇子敲了一下慕原音的头，“那你就不知道来合欢谷找我？”
　　慕原音打趣的笑道：“还不是怕一去你那就再也不想回来了嘛。”他说完转身对凤歆南宫术抱拳道：“见过副宫主、凤殿主，里面请。”
　　昧罂眯起双眼盯着南宫术有些慌张的神色，目送着他走进山庄内，对慕原音道：“还有哪些人没到么。”
　　“剑茔和少情，路程比较远，再等等吧。”慕原音道。
　　“嗯，这一次，你这山庄里可是一下子住进不少人呐。”随慕原音一起进入山庄，他淡淡的道。
　　“偶尔人多一下也不错，至少不会太冷清。”
　　“你需要给你暖场的人么。”昧罂有些邪恶的瞥了他一眼。
　　慕原音勾起嘴角，“只要别把你谷里的人放进我的山庄。”
　　昧罂笑着摇摇头，却在看到前面的女子后大惊，“糟糕……”他喃喃的道，连忙转身想要躲避，但是他即便是放在这一群精英里也是如此惹眼，那女子自然不可能忽视他，而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让昧罂头痛到想要揍扁的姐姐昧萱。
　　慕原音只感觉到身旁一阵香风掠过，原本站在厢房门外的昧萱一瞬间已经堵住了昧罂的去路，脸上无比灿烂的笑容让昧罂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罂儿怎么见到我就走？”昧萱摇着小扇子笑容温柔，但是昧罂只感觉到猥琐。
　　“谁是罂儿你不要乱给人取外号！”昧罂咬牙切齿的瞪着她，他怎么会不知道魅香榭传说中的花魁的花名就叫“罂儿”。
　　“哎呀不要这么凶嘛，我不过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而已嘛。”昧萱眨着眼睛仿佛想说“今天天气真好”的望着蔚蓝天空。
　　昧罂的额头有青筋爆出，慕原音扬起眉，看着那一对冤家姐弟飞上飞下的打在一处，突然无厘头的想这莫不是也是一种提升武功的好方法？
　　呃……真寒冷……
　　***
　　一众人等着缺席的恐怕明日才能到达的九天阁与极乐峰，入夜，凤歆看着烛台上摇曳明灭的烛火，行车赶路了两三天带来的疲惫让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原本被梳理的整齐的额发此时也散了下来，松松的垂在两颊。
　　胸口有些闷，他微微蹙眉，从软榻上起身，抱起搁在琴案上的瑶琴，推门而出走进花园。
　　花园中有供人闲暇弹奏的琴案与坐垫，凤歆将琴搁于其上，盘膝而坐，调试了一下琴弦后，素白的指尖开始轻轻拨弄。
　　他已经习惯了在不舒服的时候用琴音在寻找解脱，如同习惯于用琴音来教训那些妄图轻薄的登徒子一样平常。
　　琴音陡转，原本绵长舒畅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那声音直刺的人心尖去，在脑海中不断地回旋冲撞，足以让人气血上涌动弹不得，甚至七窍流血而亡。
　　只是一曲终了，却听见身后慢慢悠悠的击掌声，“好一曲《音杀阵》，在下佩服，只是为何不把之前的那曲《高山流水》弹奏完？”
　　来人功夫了得，凤歆也不多做深究，更何况他方才确实只是一番试探而已，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回他一句又何妨。
　　“没有弹奏的对象，不弹也罢。”他淡淡的道，指尖轻轻抚摸着琴弦。
　　“怎么会没有呢？”那人轻轻一笑，来到了凤歆的对面坐下，凤歆抬头，心内突然微微一怔。
　　这个人，好熟悉……
　　剑茔微笑的看着凤歆，“怎么会没有呢？”他重复了一遍，“坐在你对面的不就是吗？”
　　凤歆垂下眼眸不语，只是随性的拨着琴弦，并无曲调。
　　剑茔见他淡漠的样子也不丧气，自我介绍道：“在下剑茔，宝剑的剑，坟冢的茔。”
　　凤歆微微一勾嘴角，头也没抬的道：“给剑立什么坟冢，你的名字真是奇怪。”
　　剑茔轻笑，“奇怪吗？还好吧，要说奇怪，你头上的银钗才是奇怪呢。”
　　凤歆抬眼，疑惑地道：“奇怪吗？我觉得很好看。”
　　“不是说不好看，只是这种样子的发钗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剑茔说着伸出手，帮凤歆歪掉的七弦步摇扶正，缩回手时指尖轻轻触碰到了凤歆的耳垂让他心底一痒。
　　凤歆别过脸，心突然跳的厉害起来，他抱起瑶琴，只说了一句再见，便匆匆的回了房间。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种柔腻的触感，剑茔若有所思的轻轻磨蹭着手指，低头一笑。
　　真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
　　这一夜，虚影宫一行人的房间被噬魂教的高层们不断骚扰着。
　　要说幸福的攻受各个相同，不幸的攻受各有各的不同……呃，这句话有这么说的么……
　　宫主与教主的甜蜜闺房暂且还是不要靠近了，否则蛀牙眼瞎奔浴室手动解决什么的不关他俩的事……
　　但是这不幸的几对儿……一对比之下，还真是掬一把同情泪。
　　比如，被南宫玉丢出房间外加一个巴掌印的左护法。
　　比如，被南宫雨辰嘴巴里不停念叨的“你放心我不会阻止你爱李玙的”直至抓狂到挠墙的烟霞庄主。
　　比如，被白珞溪摁在床上一顿乱揍到没有一丝精力去调情的魔教隐前辈。
　　再比如，当了邻居床靠床中间隔着一堵墙但偏偏还是能感觉到彼此气息然后彻夜难眠的小术与合欢堂主。
　　但是，一封加急密信，却已经一刻不缓的飞向了烟霞山庄。
　　「南宫轻诚：
　　要想宇文君遥活命，明日午时三刻，在山脚合欢林与在下一会。
　　睚眦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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