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暗魇之歌

　　卡因环视了一圈沉默的少年们。时间已经在他们年轻的脸上刻下了分明的棱角。

　　今天没有阳光。厚重的乌云一层层覆满了天空，然而也没有下一场淋漓大雨的意思。

　　呼吸很闷。暗魇挺了挺胸，呼吸依然堵在胸腔深处。站在他身边的雅卡西，脸上却显露出曾经完全不与他搭边的虚无平静。

　　圣歌的少年们在等待导师们的解释。关于昨夜里冲破阴阳界限的亡灵气息。

　　不远处的小树林闪烁着阴蓝色的微光。那里已经布起了禁入结界。曾经的休憩好去处已经成为封锁亡灵禁止踏入的地方。

　　卡因慢慢展开手中的羊皮卷。其他导师站在他的身后，脸上的表情如同阴云般难以看穿。

　　“我们进行了魔力占卜以及测定，昨夜的亡灵突袭是由于阴阳魔气的界限被打破。在我们什刹海的生命世界范围内，出现了可以供亡灵行走的媒介。这种媒介力量惊人，同时极难为人力所掌控，因此非常危险。阴阳魔气的界限冲破仍在继续。我们已经上报帝宫，由尊贵的大祭司进行进一步的魔力测定。或许此种情况不仅仅出现在我们魔族的世界里。整个阿卡尔奇大陆都在逐步陷入阴阳失衡的混乱状态。”

　　卡因的手指在羊皮卷的边缘用力捏了一下，然后合上。抬起头，他看见少年们脸上阴霾的严肃，或是低声交语，或是石尊般沉默站立。

　　“如果这种情况无法控制，即将到来的战争已经不仅仅是天魔之间的命运决战，也是保卫我们生存立根之地的战争。阴阳失衡无限制扩散的话，不分天族魔族，生命世界都会发生破裂。”卡因轻轻抹了下有些冒冷汗的鼻尖。少年们仍是沉默。

　　“这就是导师们的解释。”卡因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其他导师们，得到忘川的点头默许之后，回过头来继续。“而身为魔族未来支撑的你们，所要做的就是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我们还会增设有关阴阳魔气的防御与控制的课程，导师是忘川。”

　　一直失去生命般完全沉默着的暗魇听了，终于抬起了阴霾的英俊面容。隔着卡因，他遥遥地与忘川对视了一眼。一夜之间添了几许苍白的忘川对上了少年的目光，意味不明地微微一笑。

　　他的眼神里，有深寒的秘密之光。

　　掌握阴阳魔气的相关力量，忘川仅凭这一点就与普通的魔族大贤者不是一个层级，至少在力量天赋上。身为生命体，可以掌控哪怕只是一定程度的互斥魔力，这绝对不是普通的修为。

　　暗魇想起了父亲的话。忘川没有再提高层级...是因为身体条件不允许么？还是因为再向上攀登，就是根本无法掌控的地狱般的强大能力？

　　“还有谁有问题么？”卡因面无表情。

　　少年们三两摇头。有人已经脚步有些跌撞地转身就走。师生之间的礼仪在一片阴暗的空气里已经被忘记，生存的问题如同滑腻而剧毒的蛇，一圈圈紧紧缠绕住少年们的心脏。

　　卡因向少年们一挥手。暗魇动了动脖颈，筋骨传来微微的碰撞声。转身迈步的同时，莫邪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我有点晕。”他低声说。

　　“不至于被刺激成这样吧？”暗魇难得地腾出手来，拍了拍莫邪的肩。

　　莫邪利落潇洒的黑发被暗光铺上一层灰尘般的暗色。他无奈地一扯嘴角，“你永远都是最冷静的那个。你稍微有点人的感情波动什么的会死么。”

　　“不。”暗魇和莫邪一起迈开脚步，他歪了歪头。“我很害怕。”

　　少年的声音淹没在暗色浓厚的空气里。导师们从背后望着学生们远去，仿佛被阴冷灌铅了的风沉沉地拂过他们的衣袍。

　　“忘川，为什么隐瞒？”卡因转过身，苍老但却显现出诡异锐利的目光直接锁定了忘川。

　　“您说什么？”威沉的青年表情不动，礼貌地颔了颔首。

　　其他人都看着两人。卡因冷笑了一下，“忘川，你不是最不喜欢装糊涂这类幼稚的把戏的么？难道现在你自己也耍了起来？”

　　“您是说亡灵之桥的事？”忘川的语气非常平稳，就像平静天空之下冰冷的海面。

　　但是其他导师却扰乱了一下呼吸。“亡灵之桥？”墨熙挑了挑眉毛，“忘川，你见到过亡灵之桥？”

　　“不是我。”忘川摇摇头，“是在‘锁链’的时候，我的组队遇到的。”

　　“在‘呻吟的魔泉’里出现亡灵之桥？！”卡因目光阴冷，“魔力质感那么纯透的地方被阴之魔气侵袭！阴阳失衡的混乱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所以我问你，为什么隐瞒？这种事情应该马上报告给帝宫才对！”

　　“是帝宫在向我们隐瞒，难道不是？”忘川依然平静如水。“身为先知的帝宫大祭司，对于阴阳魔气以及亡灵之桥的侵入，难道会不察觉，落在我们后面？”

　　卡因抿了抿嘴角。沉闷的空气堵塞着略显苍老的呼吸。

　　他说得对。

　　“可是帝宫...为什么要这么做？”伊冬的声色有些苍白无力。

　　“要么是还在进行进一步的确定，要么就是事情远不止此。”忘川安慰地拍了拍伊冬的肩。但是青年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事情远不止此，是什么意思？”卡因重新抬起头，他的表情很疲惫。

　　“我要说，我感测了我的学生们身上的阴之魔气残余。与‘呻吟魔泉’魔素混合的那一部分阴之魔气残余里，根本就不是阴界的力量质感。那是他们的低层次力量瞬间复制出来的。也就是说，他们不是在‘呻吟魔泉’的范围内碰到的亡灵之桥。”忘川抱着双臂，目光沉沉地盯着脚下的地面，好像要从地面之下挖出什么东西来。

　　导师们面面相觑。

　　忘川叹息般地吐出一口气，“我私下里问过暗魇，那个不爱说话的小伙子告诉我他们是在一处两面不通却有水流流动的地方遇见了亡灵之桥。这条阴之魔气的媒介以水流的形式出现，将他们送到了完全没有通道的‘呻吟魔泉’之内。”

　　“就凭他们的修为，竟然能穿过阴之魔气的媒介？”卡因从鼻子深处哼了一声。

　　“他们把自身的魔气压到最低点，克服了剧烈的互斥反应通过的。”

　　卡因的话再次被堵了回去。将魔气压倒不产生魔力波动的程度，并且克服阴阳相斥的副作用通过完全排斥生命体的阴之媒介，就算现在也才到达使徒级别的少年，可以做到这些么？

　　有些...可怕。

　　“两面不通，却有水流的地方...”墨熙用两只修长的手指夹起下巴。

　　“还有大片云母结晶，惟一的通口连接了女神湾泉洞的洞道。”忘川补充道。

　　墨熙眼中闪过一丝动摇的灵光。身边的库尔达打了个响指，“不过不对吧，‘呻吟的魔泉’我们光是修炼就去过多少次，怎么没见过这么一个地方啊。”

　　“没错。”忘川疲惫地一笑，用手指赞许地一指库尔达，“女神湾里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地方。还有什么大片云母结晶，纯净的魔力空气之中根本不允许这种普通的东西生长。”

　　“那暗魇他们到的是什么地方？还通到了‘呻吟魔泉’里？”伊冬咬紧了嘴唇。

　　所有的目光转移到卡因身上。在暗沉的风中，卡因显露出真的老了的无奈。他对着大家的目光，“幻境。阴之魔气侵占生命世界的方式。制造出无穷无尽的幻境并占为己有，直到把整个阳之魔气的世界划入囊中。”

　　“这就是我说的‘远不止此’。”忘川点点头。“帝宫之所以没有发布阴阳互斥信息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实在太重大了，根本已经超越了天魔战争的界限，涉及到了整个阿卡尔奇大陆的生存问题。退一万步说，我们还不了解天族那边的魔力波动状况，如果我们现在这么糟糕的状况草草发布，被敌人掌握，你们想想看会怎么样。”

　　“该死的天族。”卡因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狠狠地咬紧了牙齿，“天族的杂碎们怎么还不去死！”

　　一直被长者的威严操控着得卡因第一次失态。忘川看了他一眼，然后鞠躬，“请原谅我的隐瞒。当然，即使我说出来也是无济于事。在帝宫得出进一步的对策之前，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水来土掩。”

　　“你的隐瞒是对的。”卡因死盯着鞠躬的青年，“你必须时刻小心，何况是这么重大的讯息。”

　　忘川没有作回应。青年直起身子，微微一笑算是示意，转身就走。他胸前的什刹之花如同模糊的幻觉，转身的瞬间在空气中摇晃出破碎的痕迹。

　　“从现在开始，圣歌学院进入亡灵警戒状态，并且随时准备接受执行帝宫的命令。”卡因顿了顿，抬手按住了深陷的眼睛，“就这样，大家辛苦了。”

　　“哟呵。”库尔达动作有些夸张地转身，脸上的纯真气充满了邪气，“活着越来越困难了。”

　　“库尔达！”墨熙沉沉地吼了他一声。伊冬已经从他们身边脚步飞快地擦了过去。她的身形有些不稳。

　　卡因一个人站在厚重的阴云之下。雅卡西纯和的面部轮廓像一张渐渐被撕裂粉碎的干净的白纸，在他脑海里幻觉般蒸腾波动。

　　“你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孩子。”

　　“导师。”少年安静地站在那里。“我只是想要强大，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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