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之华家故事

　　开业的时辰一到，晖云庄内外就人头攒动，因为晖云庄算得上是苏州城里最好的绸缎店，这些年来都鲜有这么大力度的折扣，自然引得众人竞相前来。
　　门外围了很多小孩子，这边看会儿启文表演的小戏法，那边又围着若川的大阿福嬉戏。
　　这时，一个身材瘦弱，穿着破旧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个大包子跑到晖云庄门口，倚着门往里面望去，自言自语道："好漂亮的料子，要是娘穿上，一定好看。"说着便跨进门，伸手想摸摸那些丝绸。
　　"喂，哪里来的小家伙，这么油腻的手，弄脏我们的布料，你赔得起吗？出去，出去！"内堂一个伙计正巧看见，拉着小孩子的手把他赶出门外。
　　由于那伙计力道太大，小男孩被门口的台阶绊倒了，整个人摔在了地上，手中的包子也掉落在地。
　　"哇……"小男孩的哭声引起了启文的注意，他走上前去，扶起小男孩，柔声问道："怎么了？小弟弟，告诉哥哥，你为什么哭啊？"
　　"他……他们不让我进去……还推我……唔……"小孩子一边哭一边回答："我的包子……唔……"
　　启文捡起了脚边的包子，道："包子掉在地上了，不能吃了，你看，哥哥给你变个好东西出来。"说着，就前后左右地比划了几下，不一会儿手上就多了块糕点，递给小男孩。
　　小男孩立即破涕而笑："哥哥，你好厉害。"说着，剥开了彩纸，张开嘴咬了好大一口："恩，真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谢谢哥哥。"
　　启文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只见他把另外一半用彩纸包上，放进了口袋，于是便问："你怎么不把它吃完？"
　　"这一半我要留给娘吃，她一向把好东西都给我吃，自己只吃些菜皮，我刚刚过来，看到那些漂亮的布料，也是想……可是……"小男孩说着说着，嘴巴又开始憋了起来。
　　"小栓子！"这时，一个提着个菜篮子，身上的衣服层层叠叠地打着许多补丁的中年妇人拨开人群急冲进来，看到小男孩便拉住手说："怪不得不见你，跑这儿来了，走，快点回家去。"
　　小男孩撅着嘴巴，有些委屈地看了启文一眼，就跟着母亲走了。
　　"大嫂，等等！"启文追上去。
　　母子俩同时回头。启文蹲下身子，拉着小男孩的手微笑道："小弟弟，哥哥把你想要的东西变给你好不好？你等着哦。"
　　说罢，便招呼一个伙计过来耳语了几句，不多时，那个伙计拿着块叠好的布包走过来，启文拿过布包，往小男孩怀里一推："小弟弟，看看，这是不是你要的东西？还有，这个！"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拿出好几颗糖果及糕点，也塞在了小男孩怀中。
　　"谢谢哥哥！"小男孩捧着这些东西，抬头对中年妇女笑道："娘，这哥哥好厉害，他会变戏法，你看，他变了这么多东西送给我。"
　　小栓子的娘并没想到启文会这样做，又惊又喜，赶忙拉着儿子连声道谢，边念叨着华家的好边离开了。
　　逸澄在旁边看到了这些，心中很是感动，她刚想上前和启文说说话儿，却见他满面笑容地往另一边走去。
　　启文走到了同样注意着他的羽祺身边，往握着的手里一吹气，变出颗糖果道："给你。"
　　"你把我当那些小孩子啊？"羽祺接过糖果，笑道："这位大哥哥，是不是也要我对你崇拜一下？"
　　"你少来！我是真的会变魔术。不信你看！"说罢，转过身子，掏呀掏的，自言自语起来："呀，遭了，刚刚把口袋里的都给了那孩子，现在没有存货了。"他转身，对着羽祺傻笑着："这个……呵呵……我一会儿再给你变。"
　　启文刚说完，逸澄就捧着个糖果盒走来："启文，你是不是需要这个？"
　　"对啊，逸澄，雪中送炭呀，谢谢。"启文捧着个糖果盒，把里面的各式糖果都往自己的口袋、衣袖里塞，连裤脚都不放过："哈哈，好了，装备齐全，大魔术师我再次出击。"说罢，便大步走去。
　　"启文，等一下。"逸澄一边叫一边追上："你裤脚里的东西掉出来了……"
　　不一会儿，玉蓉和嫂子淑怡陪着钱太太也来到了晖云庄。
　　一进门，玉蓉便丢下了要挑选布料的钱太太，兀自穿梭到启轩身边。
　　"华启轩，"玉蓉一把拉过了正在跟人介绍着布料的启轩，道："我今天把我娘也带来给你们捧场了，走，帮我选几块料子去。"
　　因玉蓉也算是晖云庄的老主顾，启轩不好放在一边不管，又知她从不愿让别的伙计跟着，只能陪着她挑选布料。
　　钱太太在一旁看着，打从心底里高兴，这华启轩，还真是一表人才。她一转眼，看见了佩如，便迎了上去。"华太太，好久不见，生意兴隆呀。"
　　佩如见有人叫她，觉得脸熟，但就是记不起来："你是……"
　　"哎呀，都不记得我啦。上次和你一起看过戏的，我家老爷是大通钱庄的。"被佩如这么一问，钱太太倒是有些尴尬。
　　"哦，记起来了，钱太太。不好意思哦，这人老了，记性也差了。"佩如笑道："诶，一个人来的？"
　　"我呀，和媳妇还有闺女一起来的，要不是玉蓉，我们还不知道呢，诺！"钱太太指着玉蓉："她和你家大少爷在一起呢。"
　　佩如顺着她的手看去，只见玉蓉正拉着启轩这儿看看，那儿挑挑，看似很亲密，再仔细一瞧，她整个人都腻在了启轩身上，启轩却是一脸无奈，心中便明白了几分，她刚想上前，却被钱太太一拉，道："听说你们今天买丝绸可以半价购买冬天的料子啊，来，帮我们娘儿几个做做参谋。"
　　"这……"佩如再看了眼启轩，也只能被钱太太拉着走了。
　　在那边招呼客人的小蕊，打从启轩陪着玉蓉起，她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他们，看着看着，心中竟有些止不住的酸楚，自己不过是个丫鬟而已，而他却是堂堂的华府大少爷，将来自然会有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配得上他，也许自己能时时看到他，在身边服侍他，就已经足够了吧……
　　小蕊怔怔地想着，一抬眼，却正好对上启轩投来的目光，那目光中有疑惑，有担忧，有焦急，还有疼惜。
　　对街的茶楼里，钱家父子俩正喝着茶等待着家眷。
　　钱继才怨怨地看着对面，喝了口茶道："没想到华家还真能想主意，搞了这么个大场面，你看，今天晖云庄的生意多好。"
　　守业随手把几粒茴香豆扔进嘴巴里，一脸不屑地说道："那几个书呆子，还能折腾到天上去？哼，我就不信，要论耍手段，他们能斗得过我们？"

　　晖云庄人流不断，生意盎然，到了下午，那些仓库里的厚款布料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启恒捶了捶肩膀，虽然累，但是看见生意这么好，他反倒觉得很有精神。
　　"启恒，累了吧，坐下歇息一会儿吧。"羽祺递上了一杯水："给，为你凉好的菊花茶，消暑。"
　　"不累不累，今天生意这么好，多亏了启文，"启恒看着门外和孩子们玩耍的启文，笑道："这么大太阳的，他一直在门外，他才累呢。"启恒接过了羽祺手上的茶杯，往门外走去。
　　"启文，喝杯茶休息一下吧，瞧你，满头大汗的。"启恒把杯子递给了启文，拉起袖子就为他擦汗。
　　启文一口气喝光了整杯水，道："谢谢二哥，这茶真好喝，冰冰凉凉的。"
　　"这可是羽祺专门为我凉好的菊花茶，我一口没喝，都给你了。"
　　"羽祺，她对你真好。"启文看着启恒一脸的甜蜜，不免有些难过。
　　"对了，我怎么没想到呢。"启恒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就往屋内跑去。
　　启恒进了铺子，把羽祺拉到了众多布料前，道："羽祺，我好像还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吧，今天你也选块布料，我买给你。"
　　羽祺一惊，连忙说："不用，不用，我不需要这个，我衣服够穿。"
　　"哪有女孩子嫌衣服多的？今天难得打折，我们也别错过了。"说着，就兀自帮羽祺选着布料。
　　启恒在这剩余不多的厚款布料中挑选着，渐渐地，他的笑容消失了，眉头也紧锁了起来。
　　"去，去把张叔叫来。"启恒对着身旁的伙计喊道。
　　没过多久，老张毕恭毕敬地走来，道："二少爷，您找我？"
　　"你看看这布，都少有霉点，你们是怎么检查的？"启恒拿着布匹，扔到老张身上，继续说："这还好是被我发现了，若客人买到了这些布料，让我们如何交代？"
　　"这……"老张看了看布料，唯唯诺诺地回答："二少爷，我是觉得这些只有一点点的霉点，何况我们今天生意这么好……"
　　"无论生意好坏，都要讲诚信二字。"启恒打断了老张的话："爹一再告诫要有商誉，你怎么可以……去，把这些全都拿进去。"
　　"是，是，二少爷，我知道了。"说着，老张便和身边的伙计一同搬着布料。
　　这时，店内人群中有一个年长者，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到启恒的处理方式，脸上现出一丝笑意。
　　"老板，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去下一家绸缎店呢。"长者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说道。这个长者就是晟泰制衣厂的大老板。他轻笑着摇了摇头道："下面的店都不必走了，我们回去吧。"
　　直到晚上七点，晖云庄才关了门，等到全收拾妥当，已经8点多钟了，众人要各自回家。时值初夏，昼夜还有些温差，风中带着些凉意。
　　启恒把手上拿着的外套披在了羽祺身上，道："前些天你淋了雨，有点小感冒的，把这披上，别再着凉了。"
　　走在启恒身边的启文看到这一幕，不禁走快了几步。
　　"启文，"佩如叫住了他："都这么晚了，你送逸澄回家吧，一个女孩子的，很危险。"
　　"好。"启文和逸澄向大家道别后就离开了。
　　夜晚，明月高照，繁星点点。启文一路上都低着头，没说话。
　　"哎……"逸澄长叹了口气道："这么好的月色，有人只是低着头走路，可惜了哦。"
　　"哦，不好意思，"启文这才抬起了头，道："刚刚在想些事情。"
　　"诶，启文，"逸澄走前几步，回头道："天上这么多星星，你最喜欢那颗啊？"
　　"我呀，最喜欢这月亮，特别是八月十五的圆月，"启文笑道："我就是那天出生的。"
　　"真的吗？那你属什么？"逸澄问道。
　　"我属牛啊，怎么了？"
　　"哦，我是在想，你若属兔，可以称之为玉兔，那玉牛嘛，没听说过。"说罢，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终于把你给逗笑了，不容易呀。"逸澄走着走着，停下了脚步，望向天空："其实，我最喜欢那颗闪闪发亮的金星，启文，你知道金星又名什么吗？"
　　启文摇了摇头。
　　逸澄看着启文，柔柔地说道："金星又名……伴月星。"
　　启文注视着逸澄好久，却说不出一句话。
　　"好了，"逸澄挤出了一丝笑容，首先打破了沉默："我家快到了，你也别送我了。"
　　"逸澄，我……"启文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行了，什么也别说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启文望着逸澄的背影，心中不禁感叹道：要不是我心中早已有了那个她，也许我真的会爱上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

　　钱府正堂，玉蓉正兴高采烈地摆弄各色布匹。"翠儿，这个好看吧，记着，我要做裙子，还有那个，粉色牡丹花图案那个，我明个儿去做个小褂儿，正好配我那个水晶的耳坠子。诶，嫂子，你也帮我看看嘛。"
　　钱家少奶奶淑怡是个纤瘦温和的人，言语不多，只是咐和着玉蓉。
　　钱守业凑过去，坐在一边，翻看了一下，道："妹子啊，你这是要给华家开分号？"
　　玉蓉白了他一眼，道："我就是喜欢。"
　　钱守业往太师椅上一坐，打趣儿说："哥看得出来，你不是喜欢布，是喜欢那华启轩。"
　　在旁的淑怡笑道："那敢情儿好，我看今天那个华少爷倒是尽心尽意的。"
　　玉蓉停下手，叹了口气道："唉，可天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守业身子往椅子背上一靠，翘着二郎腿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慢悠悠地说道："妹子，你放心，哥跟你打包票，保管让你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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