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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腊月二十,小年。
宫里的年节气氛已经浓厚起来,各处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新窗花。但顾知微知道,这表面的喜庆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科场案尘埃落定,朝堂经历了一场大清洗。孙承恩、陈景明的人头落地,三十七名官员被查办,空出的职位被皇帝信任的人迅速填补。表面上,皇帝大获全胜,清理了结党营私的蛀虫;实际上,这场胜利也埋下了新的隐患——李文渊和杨尚书虽然暂时蛰伏,但他们的势力根深蒂固,绝不会善罢甘休。
顾知微这些天格外小心。她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特别是杨尚书。科场案中,陈景明是杨尚书一手提拔的人,如今被斩,等于断了他一条臂膀。以杨尚书睚眦必报的性格,不会轻易放过她。
果然,腊月二十二这天,顾知微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信是夹在一本送来的史料中的,字迹潦草,只有一句话:
“夜路走多终遇鬼,劝君回头是岸。”
赤裸裸的威胁。
顾知微将信在烛火上烧掉,灰烬飘散,像黑色的雪。她没有告诉皇帝——这种小事,不值得惊动圣驾。但她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
下午,她去文华殿当值。刚坐下不久,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来人是个面生的太监,穿着蓝布袍子,神色恭敬:“顾大人,太后娘娘有请。”
太后?
顾知微心头一凛。自从上次大佛堂的谈话后,太后就再没召见过她。这次突然传唤,恐怕不是好事。
“公公稍等,容我整理一下。”
她换了身素净的衣裳,跟着太监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檀香缭绕,太后坐在暖榻上,手里捻着佛珠,闭目养神。顾知微跪下行礼,太后半晌才睁开眼。
“顾才人来了。”
“妾身参见太后。”
“起来吧。”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家听说,你最近很得皇帝重用。”
“妾身只是尽本分,为陛下分忧。”
“分忧?”太后淡淡一笑,“科场案闹得满城风雨,三十多个官员落马,这也叫分忧?”
顾知微心头一紧,知道太后这是在敲打她。
“太后明鉴,科场舞弊,祸国殃民。肃清科场,是为国除害。”
“好一个为国除害。”太后放下佛珠,“可你有没有想过,你除掉的‘害’,背后站着什么人?得罪了他们,你以后还如何在朝中立足?”
这话说得很直白。
顾知微低头:“妾身只知忠心为君,不计个人得失。”
“忠心为君……”太后重复这个词,眼神复杂,“哀家年轻时,也像你这样想。但后来明白了,忠心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护身符。在这个宫里,要想活得长久,光有忠心是不够的,还要有智慧,有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她顿了顿,继续说:“科场案,你做得太绝了。斩草除根是痛快,但也把人都得罪光了。李文渊、杨尚书,还有他们背后的势力,现在都盯着你呢。你以为有皇帝护着就万无一失?皇帝能护你一时,能护你一世吗?”
顾知微沉默。
她知道太后说得有道理。这次科场案,她确实锋芒太露,成了众矢之的。
“太后教诲,妾身谨记。”
“光谨记不够,要改。”太后说,“从今天起,收敛些,低调些。书院的事,好好办;朝堂的事,少插手。等这阵风头过了,再图后计。”
“可是……陛下那边……”
“皇帝那边,哀家去说。”太后摆摆手,“你就说是哀家的意思,让你专心办书院。皇帝孝顺,不会违逆哀家。”
这是要让她暂时退出朝堂。
顾知微心里有些不甘,但也知道这是太后的保护。她现在确实需要韬光养晦,避避风头。
“谢太后。”
从慈宁宫出来,顾知微心情复杂。太后的话虽然严厉,但透着关切。这位深宫里的老人,在用她的方式保护她。
回到明珠阁,公主正在等她。
“皇祖母找你什么事?”
顾知微将太后的意思说了。公主听完,松了口气:“这是好事啊!顾才人,你是该歇歇了。这大半年,你太累了。”
“我知道。”顾知微说,“但书院的事,不能停。”
“当然不能停。”公主说,“我正想跟你商量呢。年节过后,书院要扩招,我想再加三十个学生。还有,严小姐提议,可以开个‘高级班’,教已经学完基础的女子更深入的东西,比如经商之道、草药医术、甚至……简单的兵法谋略。”
顾知微眼睛一亮:“兵法谋略?”
“是啊。”公主说,“严小姐说,女子虽不上战场,但懂些谋略,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和家人。我觉得有道理。”
确实有道理。在这个时代,女子若能懂些谋略,就不容易被人欺辱。
“好,这个想法好。”顾知微说,“等过完年,我们好好规划。”
接下来的几天,顾知微果然收敛了许多。她不再去文华殿,也很少在宫中走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院,专心处理书院事务。
腊月二十五,书院放假了。
学生们都回家过年,书院一下子空了下来。顾知微让王嬷嬷和严小姐也回家团聚,自己则留在书院,整理这半年的教学成果,规划明年的发展。
傍晚,她正在灯下写计划书,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顾知微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陆明渊。
他穿着深色披风,帽檐压得很低,神色有些紧张。
“陆侍读?你怎么来了?”
“顾大人,”陆明渊压低声音,“学生有要事禀报。”
顾知微让他进来,关上门。
“什么事这么急?”
陆明渊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学生今天收到的,请大人过目。”
顾知微接过信,展开一看,脸色骤变。
信是写给陆明渊的,落款是“杨”。信中语气客气,先是恭喜陆明渊高升,然后话锋一转,提到陆明渊的父亲——一个偏远小县的县令,说最近有人举报他贪腐,证据确凿,按律当斩。但“杨”表示,如果陆明渊“识时务”,他可以考虑压下此事。
赤裸裸的威胁。
“杨尚书。”顾知微放下信,“他这是冲我来的。”
陆明渊的父亲是个老实人,做县令十几年,清廉自守,怎么可能突然贪腐?这明显是杨尚书捏造的罪名,目的是逼陆明渊就范,进而对付她。
“学生知道这是诬陷。”陆明渊握紧拳头,“但父亲年事已高,学生实在担心……”
“你父亲不会有事的。”顾知微说,“杨尚书现在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杀人,他只是在试探,在施压。”
“那……学生该怎么办?”
“将计就计。”顾知微思索片刻,“你可以答应他,说愿意‘合作’,但要先见见证据,确认父亲‘贪腐’的具体情况。这样既能拖延时间,又能套出杨尚书的计划。”
“可是……这样不是背叛陛下吗?”
“不是真背叛,是假意周旋。”顾知微说,“你表面上答应杨尚书,暗地里收集他威胁朝廷命官、诬陷忠良的证据。等证据确凿,再反戈一击。”
陆明渊犹豫了:“这……太危险了。万一被识破……”
“所以你要小心。”顾知微看着他,“陆侍读,这是一场博弈。杨尚书想通过你对付我,我们就反过来,通过你揪出他的把柄。你父亲的安危,我会想办法。严尚书那边,我可以去说,让他派人暗中保护。”
陆明渊沉默了许久,终于点头:“好。学生听大人的。”
“记住,安全第一。”顾知微叮嘱,“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刻抽身。你父亲的事,我来想办法。”
送走陆明渊,顾知微坐在灯下,心情沉重。
杨尚书果然动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狠招——拿陆明渊的父亲开刀。这说明,他已经不满足于小打小闹,而是要真正置她于死地。
她必须反击,但不能硬碰硬。
杨尚书是朝中老臣,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根基深厚。要动他,必须找到致命弱点。
弱点在哪里?
顾知微铺开纸,开始分析。
杨尚书的软肋,无非几个:权力,名声,家人。
权力方面,他刚刚在科场案中受挫,失去了陈景明这条臂膀,但兵部的势力还在,边关的将领还有不少是他的人。
名声方面,他向来以“清廉刚正”自居,但顾知微不信他真的干净。能做到兵部尚书的人,怎么可能一尘不染?
家人方面,杨嫔在宫中失宠,两个儿子不成器,这可能是突破口。
顾知微决定三管齐下。
第一,继续查杨尚书在兵部的旧账。军需采购,粮草调度,边关工程……这些领域最容易出问题。她可以通过徐三爷在户部的关系,查兵部这些年来的账目。
第二,调查杨家的财务。杨尚书表面清廉,但如果真的干净,他那些门生孝敬的钱去哪了?他儿子挥霍的钱又从哪来?
第三,从杨嫔入手。杨嫔虽然失宠,但毕竟在宫中多年,知道不少秘密。如果能让她开口……
但杨嫔恨她入骨,怎么可能帮她?
顾知微思索良久,忽然想到一个人——德妃。
德妃和杨嫔(原贤妃)斗了多年,对杨家的事最了解。而且德妃欠她人情——上次公主遇袭的事,是她帮德妃查清的。
也许,可以找德妃合作。
腊月二十六,顾知微去景仁宫求见德妃。
德妃见到她,有些惊讶:“顾才人怎么来了?”
“妾身有事想请教娘娘。”
德妃让宫女都退下,只留两人在殿内。
“什么事这么神秘?”
“关于杨嫔娘娘。”顾知微说。
德妃脸色微变:“她?你问她做什么?”
“妾身想知道,杨嫔在宫中这些年,可有什么……把柄?”
德妃盯着她看了很久,缓缓说:“顾才人,你想对付杨尚书?”
“不是对付,是自保。”顾知微实话实说,“杨尚书已经对我下手了,我不能坐以待毙。”
德妃沉默片刻,说:“杨嫔的把柄,确实有。但那些事……牵扯太大,说出来对谁都没好处。”
“娘娘放心,妾身只要能用来自保的证据,不会牵连无辜。”
德妃叹了口气:“好吧。告诉你也无妨。杨嫔刚入宫时,曾经……害死过一个妃子。”
顾知微心头一震:“害死?”
“嗯。”德妃压低声音,“那是先帝晚年的事了。当时有个李美人,怀了龙种,杨嫔怕她生下皇子威胁自己的地位,就在她的安胎药里下了毒。李美人一尸两命,事情被压了下来,知道的人不多。”
“有证据吗?”
“当时负责煎药的宫女,后来被杨嫔灭口了。但那个宫女的妹妹还在宫里,在浣衣局当差。她手里应该有些东西。”
“什么东西?”
“她姐姐临死前,留给她一封信,还有……半包没用完的药粉。”
顾知微眼睛亮了:“那宫女叫什么名字?”
“叫春桃,她姐姐叫春杏。春桃现在改名叫秋月了,在浣衣局洗衣服。”
“谢娘娘。”
“先别谢。”德妃说,“顾才人,我告诉你这些,是还你上次的人情。但你要记住,这件事一旦捅出来,就是滔天大祸。杨嫔固然难逃一死,但杨家也会拼命反扑。你要想清楚。”
“妾身明白。”
从景仁宫出来,顾知微直接去了浣衣局。
浣衣局在皇宫最偏僻的角落,低矮的房子里蒸汽弥漫,几十个宫女在埋头洗衣。顾知微亮出令牌,找到了管事的嬷嬷。
“我要找一个叫秋月的宫女。”
嬷嬷不敢怠慢,很快把秋月带来了。
秋月约莫二十出头,瘦瘦小小,手上都是冻疮,眼神怯懦。
“奴婢秋月,参见大人。”
“起来吧。”顾知微说,“我有些事想问你,关于你姐姐春杏。”
听到姐姐的名字,秋月脸色大变,浑身发抖。
“大人……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别怕,我不是来害你的。”顾知微轻声说,“我是来帮你姐姐伸冤的。”
秋月抬起头,眼中含泪:“大人……真的?”
“真的。”顾知微说,“只要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把春杏留给你的东西交给我,我保证让害死她的人付出代价。”
秋月哭了:“姐姐……姐姐死得好惨……杨嫔娘娘说她偷东西,把她活活打死了……但我知道,姐姐没有偷东西,她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什么事?”
“李美人……李美人的安胎药……”秋月泣不成声,“姐姐说,那药里有毒……她想去告发,但还没去,就被人害死了……”
顾知微心头一酸:“春杏留了什么东西给你?”
秋月擦了擦眼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封泛黄的信,还有一个小纸包。
信是春杏写的,详细记录了杨嫔如何让她在安胎药里下毒,如何许诺事成后给她重赏。但事成后,杨嫔不但没给赏,反而要杀她灭口。
纸包里是白色的药粉,已经结块了,但还能看出是砒霜。
证据确凿。
顾知微收好布包:“这些东西,我先保管。你放心,我会为你姐姐讨回公道。”
“谢大人……”秋月跪地磕头。
离开浣衣局,顾知微没有立刻去找皇帝。这些证据虽然有力,但还不够。她还需要更多——关于杨尚书的证据。
腊月二十七,她去找了严尚书。
严尚书听了她的来意,皱起眉头:“顾大人,杨尚书是朝中老臣,动他非同小可。你确定要这么做?”
“不是我要动他,是他逼我。”顾知微说,“他已经威胁到陆明渊的父亲,下一步可能就是我了。我不能坐以待毙。”
严尚书沉默良久,说:“杨尚书在兵部多年,要说一点问题没有,谁都不信。但要找到确凿证据,很难。”
“军需采购呢?边关工程呢?这些领域,最容易做手脚。”
“这些……”严尚书想了想,“倒是有一条线索。三年前,北疆修筑新城墙,朝廷拨了五十万两银子。但城墙修到一半就塌了,说是地基不稳。当时负责此事的,是杨尚书的门生,兵部郎中刘成。刘成后来被贬了,但据说他在老家置了上千亩地,还开了几家当铺。”
顾知微心头一动:“城墙倒塌,是人为还是意外?”
“说不清。”严尚书说,“但刘成突然暴富,肯定有问题。如果能找到当年的账目,也许能查出些什么。”
“账目在哪?”
“应该在户部存档。但那是三年前的旧账,恐怕不好找。”
“我去找徐侍郎。”顾知微说。
她立刻去了户部。徐三爷(现在是徐侍郎)见到她,有些意外:“顾大人怎么来了?”
“有事相求。”顾知微说了来意。
徐三爷沉吟道:“三年前北疆城墙的账目……我有点印象。当时我也觉得蹊跷,查过一阵,但后来被上面压下来了。”
“被谁压下来的?”
“兵部,还有……当时的宰相李文渊。”
果然牵扯到李文渊。
顾知微更坚定了要查下去的决心:“徐侍郎,账目还能找到吗?”
“应该还在档案库,但可能不齐全了。”
“请徐侍郎帮我找找,任何蛛丝马迹都好。”
徐三爷答应了。
两天后,腊月二十九,徐三爷派人送来了一个木匣。
匣子里是几本残缺的账册,还有一叠往来文书。顾知微连夜翻阅,终于发现了问题——
城墙工程的石料采购,价格比市价高出三倍;工人的工钱,账上写的是一天五十文,但实际上只发了三十文;最蹊跷的是,账目显示购买了五千根上等木料,但工程记录里根本没用到那么多木头。
虚报价格,克扣工钱,虚报材料……典型的贪腐手段。
初步估算,五十万两银子,至少有二十万两被贪污了。
而所有单据的签字,都是刘成。但有几份关键的批文,上面有杨尚书的私印——那是他特批的“加急采购”。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杨尚书分赃,但他至少是知情者,甚至是主谋。
顾知微将账目问题和杨嫔毒杀妃子的证据整理好,准备年后呈给皇帝。
但就在腊月三十,除夕夜,出事了。
陆明渊的父亲,在任上“突发急病”,去世了。
消息传到京城时,陆明渊正在宫中参加除夕宴。听到噩耗,他当场晕了过去。
顾知微也在宴席上,听到这个消息,心头一沉。
太巧了。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陆明渊答应“合作”后出事。
这分明是杨尚书在示威——告诉你,我能让你父亲“病逝”,也能让你“意外”身亡。
宴席不欢而散。顾知微扶着悲痛欲绝的陆明渊离开,送他回府。
路上,陆明渊泣不成声:“是我害了父亲……如果我早点听大人的,如果我不答应杨尚书……”
“不怪你。”顾知微说,“杨尚书心狠手辣,就算你不答应,他也会用别的办法。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你自己。”
“我要为父亲报仇!”陆明渊握紧拳头。
“仇要报,但不能急。”顾知微说,“你现在要做的,是‘配合’杨尚书,让他以为你屈服了。等时机成熟,再给他致命一击。”
陆明渊含泪点头。
送陆明渊回府后,顾知微没有回宫,而是去了书院。
夜深人静,书院里空无一人。她坐在灯下,看着窗外的夜空,心里涌起一股寒意。
杨尚书的手段,比她想象的更狠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杀人灭口。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她不能再犹豫了。
正月初一,新年。
顾知微没有参加宫中的朝贺,而是去了严尚书府上。
“严大人,”她将整理好的证据放在桌上,“这是杨嫔毒杀妃子的证据,这是杨尚书在军需采购中贪腐的证据。我要参杨尚书。”
严尚书翻看证据,脸色越来越凝重。
“顾大人,这些证据……足够定杨尚书的罪了。但你确定要现在拿出来?现在是新年,朝中正在休沐,不是好时机。”
“我等不了了。”顾知微说,“杨尚书已经杀了陆明渊的父亲,下一个可能就是我。我必须先发制人。”
严尚书沉默片刻,说:“好。老夫陪你一起。但这事要做得周全,不能给他反扑的机会。”
两人商议良久,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
正月初五,开朝第一天。
严尚书在朝堂上突然发难,呈上杨嫔毒杀妃子、杨尚书贪腐军饷的证据,要求严惩。
朝堂哗然。
杨尚书当场否认,说这是诬陷。李文渊也站出来为他说话,说严尚书是因为科场案怀恨在心,挟私报复。
双方争执不下。
皇帝沉默地听着,最后说:“此事关系重大,交由三司会审。杨尚书暂时停职,在家待查。”
这个结果,既给了严尚书查案的机会,也给了杨尚书喘息的空间。
下朝后,顾知微在宫道上遇到了杨尚书。
他冷冷地看着她,眼神像毒蛇:“顾大人,好手段。”
“不及杨尚书万一。”顾知微平静地说。
“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杨尚书冷笑,“我在朝中三十年,门生故旧遍天下。就凭这些捕风捉影的证据,想定我的罪?做梦!”
“是不是做梦,很快就知道了。”
两人对视,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
杨尚书忽然压低声音:“顾知微,你会后悔的。你的书院,你的学生,你身边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赤裸裸的威胁。
顾知微心头一紧,但面上不动声色:“杨尚书还是先担心自己吧。三司会审,可不是儿戏。”
说完,她转身离开。
回到明珠阁,顾知微立刻写信给江南的书院,让她们加强戒备,注意安全。又写信给沈容华,让她留意生意往来中可疑的人。
她知道,杨尚书的话不是虚张声势。这个人已经疯狂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必须做好准备。
正月初十,三司会审开始。
顾知微作为举报人之一,也被传唤问话。在公堂上,她将证据一一呈上,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杨尚书那边也不示弱,请来了多位证人为他作证,说那些证据都是伪造的,是有人要陷害忠良。
案子陷入了僵局。
但顾知微不急。她知道,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正月十五,元宵节。
宫里照例设宴,但气氛诡异。杨尚书虽然停职,但杨家势力仍在,宴席上不少人对他恭敬有加,对顾知微则冷眼相待。
顾知微不在乎。她安静地坐在末席,观察着场中的动向。
宴席过半,皇帝突然开口:“杨爱卿。”
杨尚书起身:“臣在。”
“三司会审,进展如何?”
“回陛下,正在审理中。臣相信,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皇帝重复这个词,忽然话锋一转,“朕这里,也收到了一份密报。杨爱卿要不要听听?”
杨尚书脸色微变:“陛下请讲。”
皇帝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这是北疆守将赵崇的密奏。他说,三年前修筑城墙时,你曾写信给他,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细查工程款项。可有此事?”
全场寂静。
赵崇是杨尚书的心腹,也是主战派的核心。他的倒戈,意味着杨尚书在军中的势力开始瓦解。
杨尚书脸色惨白:“陛下……这是诬陷!臣从未写过这样的信!”
“是吗?”皇帝淡淡说,“那这封信上的笔迹和私印,怎么解释?”
他展开信,让太监传给众人看。
顾知微也看到了——确实是杨尚书的笔迹和私印。
这是她和严尚书、徐三爷、赵崇暗中联络,设下的圈套。赵崇虽然曾是杨尚书的人,但他更忠于皇帝。在皇帝的暗示和许诺下,他选择了反水。
这封信,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杨尚书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完了。
正月十六,皇帝下旨:杨尚书贪腐军饷,纵女行凶,罪证确凿,革去一切官职,抄没家产,流放三千里。杨嫔毒杀妃子,罪大恶极,赐白绫自尽。
杨家,倒了。
消息传开,朝野震动。
李文渊称病不出,主战派势力土崩瓦解。
顾知微站在书院窗前,听着外面的议论纷纷,心里却没有什么喜悦。
这场胜利,是用陆明渊父亲的命换来的。
权力斗争,从来都是残酷的。
但她也知道,这是必要的。不清除这些蛀虫,国家无法清明,百姓无法安居,女子也无法真正得到尊重和保护。
这是她选择的道路。
艰难,但必须走下去。
傍晚,陆明渊来了。
他穿着孝服,神情憔悴,但眼神坚定。
“顾大人,学生……要外放了。”
“外放?去哪?”
“江南,苏州府推官。”陆明渊说,“陛下说,让我去地方历练几年,再回朝中。”
这是皇帝对陆明渊的保护,也是培养。
“恭喜。”顾知微说,“江南是个好地方,适合你。”
“学生有个请求。”陆明渊说,“想请大人写封信,推荐学生去江南女子书院讲学。学生想在公务之余,教女子读书识字,也算……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顾知微心头一热:“好。我写。”
她提笔写信,推荐陆明渊去江南书院做“客座先生”,讲授经史和诗词。
陆明渊接过信,郑重行礼:“谢大人。学生此去,定不负所托。”
他走了,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顾知微知道,这个年轻人正在经历成长的阵痛。但痛苦会让他更强大,就像曾经的她一样。
窗外,夜幕降临。
宫城里亮起了点点灯火,像天上的星星。
顾知微想起杨尚书最后的眼神,想起那些在这场斗争中倒下的人。
权力就像一盏灯,照亮前路,也灼伤靠近的人。
但她不后悔。
因为她知道,她要做的事,比个人的安危更重要。
她要改变这个世界。
哪怕只是一点点。
也要坚持下去。
夜深了。
顾知微吹灭蜡烛,走出屋子。
院子里,月光如水。
她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前路还很长。
但她会一直走下去。
直到光明照亮每一个角落。
直到女子真正得到自由和尊重。
这是她的誓言。
也是她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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