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花尽落谁家

作者:楠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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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中受训


      长宁殿的青砖路被大雪掩盖,却又因不同的人来来回回的脚步而踩出了无数个脚印。两侧的红梅开得正艳,时不时的迎面扑来一阵花香。殿内火炉中,银骨炭烧得正旺,跳跃的火苗舔舐着炉壁,将殿宇烘得暖融融的。梁上悬着的鲛绡灯垂着流苏,光晕朦胧,落在满地铺着的白狐裘上,连带着空气里都浮着几分慵懒的暖意。窗边的美人榻上,楚婧正倚这半个身子手中捧着一卷《女戒》期间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我静静的跪在珠帘前,不断的悄悄挪动自己的身子,双腿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麻痹了,如今一个时辰了,腰也酸了,胳膊也疼了,我心想,这得跪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一旁的孔嬷嬷将手里的蜜橘剥出完整的一瓣送到她的嘴中,兴许是有些酸味,她皱了皱眉。

      “这雪怕是要下到晌午。”她慢悠悠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子。又将目光转到我身上,与孔嬷嬷说话时语气中带着似有似无的的责备

      “太子妃到了,也不知道叫本宫一声。”

      “娘娘恕罪,是老奴瞧着娘娘正静心研读,不敢贸然打扰。”孔嬷嬷连忙屈膝请罪,眼角的余光却轻飘飘扫过我。

      我知道那个蜜桔是嬷嬷故意的喂给皇后的,我感激的看了一眼孔嬷嬷。

      楚婧掀了掀眼皮,那双天生含着水光的杏眼落在我身上时,却淬着几分冰碴子。她将手中的《女戒》往榻边小几上一搁,书页碰撞的轻响,在暖融融的殿宇里竟显得格外刺耳。

      “听说你与礼部的钱大人起了争执?”

      我垂着头,老老实实应道:“是。”

      “为何?”

      “回母后,是钱大人先出言诋毁兰鄀,儿臣一时气急,才失了分寸,与他起了争执。”

      楚婧忽然轻声咳了几声,苍白的颊上浮起一抹浅淡的潮红。孔嬷嬷见状,连忙上前,用掌心一下下顺着她的脊背。“你这性子,到底要到何时才能改?”楚婧的声音带着几分气弱,却又藏着几分无奈的疼惜,“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你叫我如何能放得下心?”

      不在了?我心头一紧,忘了周身的酸痛,猛地抬头追问:“母后要去哪里?”

      她却避而不答,只凝着我,语气重了几分,字字句句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你是兰鄀的公主,如今更是大庆的太子妃。你的举手投足,代表的从来不是你自己,是兰鄀的颜面,更是大庆皇室的体面。你这般冲动莽撞,岂不是叫人小瞧了兰鄀?”

      喉头骤然发紧,我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指节泛出青白。膝盖的麻意顺着血脉往上蹿,连带着脊梁骨都疼得发颤,可我还是咬着牙,声音带着几分委屈的倔强:“儿臣知错。可钱大人说,兰鄀女子皆是不知礼义的蛮夷——儿臣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楚婧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轻得像一片雪落在掌心,转瞬即逝,却又带着说不尽的苍凉。“忍不下,也要忍。”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从我们背上那份责任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是从前的自己了。生于皇亲宗室,受万民供养,便要为万民分忧。你的一言一行,都系着兰鄀的国威,系着兰鄀的安稳。你这一时的忍不下,或许会让兰鄀十万将士的血白流,会让你父兄在朝堂上,再也抬不起头。”

      这话像一柄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我心口。我猛地抬头,撞进她那双浸着寒意的杏眼,眼眶瞬间热得发烫:“可我们兰鄀,从来不是依附旁人的!当年大庆遭北狄侵扰,是兰鄀……”

      “够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她声音陡然拔高几分,惊得梁间鲛绡灯的流苏簌簌晃动。她撑着美人榻的扶手,缓缓坐直身子,连声咳了几声,那白色的素帕上隐隐还沾染几滴红色。

      孔嬷嬷着急上前安抚着她的情绪,语气中也带着几分焦急与责备:“公主,您就听娘娘的吧,您从小是娘娘看着长大的,娘娘是不会害你的。”

      她素白的指尖直直指向我,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孔嬷嬷!把那本《女诫》拿来,让她跪着抄!”楚婧的声音冷得像殿外的雪,“抄到她什么时候长记性为止!”

      太子府中

      我揉了揉红肿的膝盖,秋娘端着小碟从厨房过来,捏起两枚剥得莹白的熟鸡蛋,轻轻在我肿得发胀的眼周滚着。杨昭就坐在一旁的梨花木椅上,慢条斯理地说着风凉话。

      “好端端的偏要犯驴脾气,后母的脾性那般柔和,从来不怎么罚你,你说说你到底怎么惹了母后生气,让她罚你跪着抄书,我若不去,你这怕是要抄到明日太阳升起,你看看这才熬了半宿没合眼,瞧瞧这双眼,肿得倒和秋娘手里的水煮蛋有得一比。”

      我连着打了两个哈欠,却半点不耽误和他拌嘴,抬手一把拍开秋娘手里的鸡蛋,瞪着杨昭的眼神几乎要淬出火来:“怎么,太子殿下在我房间带到现在都不愿走是专程瞧我的笑话?”

      杨昭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盏,浅呷一口热茶,眉梢眼角都浸着戏谑:“笑话?你这丫头,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若不是本宫见你迟迟未归,怕母后动怒责罚,连夜赶去长宁殿为你求情,你此刻怕是还跪在那冰硬的青砖上抄《女戒》呢。你倒好,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张口就呛我。”

      “照殿下这么说,我是不是该提着两斤鸡蛋亲自去你的寝殿道谢?再恭恭敬敬磕三个响头,喊一声殿下英明?”

      “难道不该如此?”

      “我呸!你日后少上赶着来看我的热闹,我就谢天谢地,给各路神佛烧香了。”

      “瞧瞧,真是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他放下茶盏,目光落在我膝头,语气添了几分不易察察的软,“长宁殿的青砖多硬,跪上一个时辰腿都要打颤了,本宫是心疼你这双膝盖,若是为此膝盖坏了怕你是连路都走不利索了,还要劳烦本宫整日照顾你。”

      “谁让你照顾了?要你多管闲事!”我梗着脖子别过脸,后腰却传来一阵钻心的酸痛,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嘶了一声。

      他闻声起身,玄色衣袍掠过榻边的锦垫,带着一缕清冽的松墨香,缓步踱到我面前。俯身时,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礼部钱大人素来耿直,在朝堂上向来直言不讳,可偏偏心眼比针尖还小。虽说算不上睚眦必报,可你扯掉了他蓄了二十年的胡子,对你……”他摇了摇头,更是的是幸灾乐祸之意,“怕是会格外严苛几分。你当众与他争执,是嫌自己惹的麻烦还不够多?”

      “他骂兰鄀是蛮夷之地!还当着我的面说我父皇母后。”我猛地抬眼,眼眶里的酸胀瞬间涌上来,泛红的眸子里满是倔强,“换作是你,你能忍得下这口气?”

      杨昭盯着我泛红的眼眶,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语气却依旧硬邦邦的:“忍不了也得忍。你如今是大庆的太子妃,不是当年在兰鄀,能提着鞭子追着兄长满院子跑的野丫头了。”

      “杨昭!”我气得胸口发闷,抓起榻上的绣花靠枕就往他身上砸,“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丢了你的脸面?是不是也觉得我行事鲁莽,有失皇家威仪,根本德不配位?”

      靠枕被他稳稳接住,他垂眸看着我气鼓鼓的模样,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清越温润,倒让我一时愣住了。他将靠枕扔回榻上,抬手替我拭去脸颊沾着的蛋液,指尖微凉,带着一丝细腻的触感:“你看你看,驴脾气又上来了。母后让你抄的《女戒》,怕是连第一页的字都没认全。”

      我一怔,还没来得及细品他话里的意味,就听他又道:“不过,你这性子若是再不知收敛,下次跪的,可就不是长宁殿的青砖了。”

      “要你管!”我拍开他的手,眼角的酸涩却愈发浓重,忍不住又打了个响亮的哈欠。

      他看着我眼下浓重的青黑,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软了几分:“行了,别犟了。秋娘,去把太医新配的消肿药膏拿来。过两日便是初一祭祖,今年母后身体欠安,父王惦念母后,这一事便落在你我头上,你我都是头一回。我倒还好,你身上要挂的配饰足有十几斤重,祭祖仪式繁琐漫长,你这腿上的青肿若是不消,怕是撑不下来。”

      我撇撇嘴,心里的火气散了大半,却还是嘴硬:“谁稀罕你的药膏。我兰鄀的草药,比太医院那些金贵方子管用多了。”

      他挑了挑眉,眼底漾着促狭的笑意:“哦?那你倒是说说,兰鄀的草药,能不能治你这不服输的犟驴脾气?”

      我抓起桌上碟子里的蜜饯,狠狠往他嘴里塞去,咬牙切齿:“杨昭!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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