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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天赋之作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状态,目前,司青都不大适合继续实习了。
在美创工作时,下班后司青总会在画室再坐几小时,从前樊净就看不惯,总觉得司青这样迟早会把自己累坏,可司青对于上班总是一副兴致很高的模样,也不好横加阻拦。
所以,在司青彻底清醒前,樊净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但他并没有忽略,被通知以后都不用再去上班后,司青一闪而过的失落神情。
和正式员工比起来,实习生的薪水简直低得可怜,司青勤勤恳恳打工一个月赚到的钱,甚至不如他一幅画售出的零头。
但就是这个转瞬就被司青藏了起来的失望,却让樊净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伤感——那一瞬间,让司青重新高兴起来的希望,甚至已经盖过了他不会为任何人俯首的原则。
“暑假还有一周,你乖乖在家养好身体,我居家办公陪着你。”看着司青因为这句话重新明亮起来的眼眸,却还绷着脸,善解人意地问,“会不会耽误工作?”
樊净亲上他因为紧张微微泛红的侧脸,故意凑在他耳畔压低了声音,“老板这周的主要工作,就是安抚被职场霸凌的乖乖员工。”
说完,又很满意地欣赏着司青臊得从头红到脚的窘样,司青见他笑,气得小声嗔道,“不理你了。”
很快他就发现,樊净真的不再去公司了,反倒时常能在书房看到樊净工作的身影,有时樊净眉头紧锁地讲电话,但看到司青就会立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一日三餐,皆出自名厨之手,樊净挖空心思淘弄四海美食,为了照顾好司青,甚至将赵妈请了过来。
赵妈是樊净身边的老人,因为做事麻利,沉稳可靠,被楚慕勋授意照顾樊净。
可以说,樊净是赵妈一手带大的,饮食起居皆由其操持,甚至后来樊净刚一在北美立足,就立即将赵妈接了过去。
后来樊净回国,赵妈也跟着回了樊家老宅。
在樊净精心照顾下,司青过了此生最舒心闲适的一段时光。
每天早晨起来,洗漱完毕后,可口精致的早饭已经摆在桌子上,樊净起得比他早,但也会等着他一起用早饭。
吃完饭,司青画画,樊净办公,偶尔赵妈会端着甜点和水果,提醒司青站起来活动活动。
吃完午饭,如果樊净不需要去公司处理事情,两人就接着和上午一样,一个画画,一个人工作。
用过晚餐,两人手拉手像是热恋中的小情侣一般,在安保系统极好的小区里散步,喂天鹅,司青的话不多,可樊净说到股市、说到枯燥的财经新闻,他还是会很认真地倾听。
直到夕阳西下,两人沐浴着夜色,回到房间,窝在影音室里看电影。
司青被压在樊净身下,失神地望着天花板,樊净则用手一寸寸地抚摸着锦缎一样光滑细腻的皮肤。
直到小腹上已经模糊不清的疤痕,司青突然打了个细小的寒战。
他背过身,将睡衣套上,樊净盯着他因为这个动作蝴蝶骨色气地凸起。
司青背对着他,朝着暖黄的夜灯发着呆,突然道,“马上就要开学了。”
他舍不得这样的日子,就像一场最终要醒过来的美梦一般。
每个小孩都厌恶开学,司青这样的乖乖好学生看来也不例外。
第二天樊净一早出去,司青趿着鞋,帮赵妈准备早饭。
楚慕勋是北方人,性格爽利豪迈,幼年时期的樊净又实在强硬,赵妈没有自己的孩子,第一次见到司青就喜欢得紧,腼腆又内向,说话小猫儿似的,无处倾注的母爱几乎都落在了司青身上。
“阿姨,阿净呢?”司青问。
“小净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出差,今晚不回来了。”赵妈见他情绪低落,笑着打趣道,“一刻都离不开吗?小净才刚出去你就不高兴。”
司青蹲下身择菜,小声辩解,“我没有生气。”
这一周,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司青一直在默默计算着日子,数着樊净还能陪着他多少天。
今天,已经过了一周之期,樊净果然走了,连招呼都没有打。
司青虽然努力表现得正常,但早晨吃得明显比之前樊净在的时候少了很多,帮着赵妈收拾完碗筷后,司青立即缩进了画室。
这几天,樊净在他身边,他创作的作品大多色彩活泼明快,可如今看来,却并不喜欢。
不过前几日,关山月发来讯息,通知司青代表华大,参加“海潮”艺术创作大赛。“海潮”艺术创作大赛在国内画坛颇有分量,且和兰亭杯不同,参加者不限年龄,因此竞争更为激烈。
本届“海潮”创作大赛的主题为“幸福”,其实司青对这种情感甚是陌生,在他短暂的二十年人生里,除了七岁前和母亲生活在一起那段模糊不清的回忆,此后的人生一直生活在恐惧和绝望里,即便后来因为樊净点亮了一盏名为“希望”的灯,但在樊净出国的那段时间,司青守着一点儿希冀无望地等待着,也算不上幸福。
司青看着面前画纸上涂了一半的色彩,仿佛戛然而止的幸福,浓稠明丽的色彩渐渐暗淡下来,他突然想放弃参赛,让关山月找其他人选。
他蜷缩着躺在画室角落的小床上,锁着门,赵妈敲门要他吃午饭,可他怎么都没有胃口。
没过多久,突然听见门外有几声响动。
顾不上穿鞋,司青跑出屋,只见樊净一手提着文件袋,一手拎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西装外套被雨淋湿了了一些,湿溻溻的。
外面不知何时下雨了,司青并没有发觉。
“你......”司青有些说不出话来,“衣服都湿了。”
“还好意思管别人。”勺子被塞到手里,樊净的语气很硬,“我不在就不吃饭,谁惯得臭毛病——蛋糕都吃光,不许剩下。”
司青嗯了一声,小口小口吃着蛋糕。樊净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蛋糕很香很甜,司青心里很是忐忑,他想,樊净是不是生气了。
吃完了一小块蛋糕。
几张纸搁在桌子上,一根笔被塞到手心。
“把合同签了。”樊净道。
司青低头扫了一眼那几张纸的内容,半晌回不过神。樊净解释道,“本来想出差结束后再和你说这件事,但听说你不吃饭,就取消了行程。”
樊净指着桌上的合同,认真道,“海市艺术馆和会展中心都是我的私产,没有任何隐形债务问题,只要你签了合同,这两处产业就归你所有。答应过你让你当甲方,这件事我没忘记。”
樊净指着另一份文件,道,“岚翠府的房产以后也归你所有。”
“我不能要这些。”司青慌了神,连连摆手,“我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你的钱。”生怕这些昂贵的馈赠是樊净的“分手费”,司青将手背在身后,小声道,“是不是要和我分手?我们不分手好不好?我没有要绝食威胁你陪我的意思,我只是没有胃口,不是故意不吃饭的。”
司青总是有一种本领,让人心疼,让人无奈。樊净深深叹了口气,将司青背在身后的手捉回来,此刻他出奇地有耐心,安慰着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儿。
“谁说我要和你分手?这几件事儿,从金兰回国后助理就一直在跑手续。”樊净道,“其实是我,因为你凡是都藏在心里,明明想让我留下却什么都不说,明明受了委屈却从不向我求助,明明很爱我可又似乎离我很远,所以,我不得不用金钱绑住你。”
“司青,以后可以多相信我一些吗?比如,我这次只是临时有公务要出差,你就觉得我要抛弃你了,是我平时做得不够好让你产生了这样的误解吗?”
司青眼眶红了,扑进樊净怀里,低声道,“不,当然不,你已经很好了。”
“我,我以后一定按时吃饭。”司青小声补充了一句。
红色、黄色、橙色、靛青混合交融,在画板上铺陈出靓丽的色彩,司青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画板上,他突然知道自己要画什么了。
“司青,这真的是你画的?”关山月扶了扶差点滑下去的眼镜。
刚开学不久,司青就将“海潮杯”参赛作品交了上去,这次大赛的主题为“幸福”,其实关山月推荐司青多少带了些投机的心理,司青擅长色彩厚重的绘画风格,画风压抑,但只要司青稍作修改,也能贴切“在黑暗中寻到希望”的创作主旨,就好像那副经验四座的《艳光》一般,既美观又富有内涵,但这次司青交的答卷却让她十分意外。
以亮色为底色铺陈,却丝毫不轻浮,交相辉映的色泽宛若倒映在水中漫山遍野的各色鲜花,又被柔柔烟波中和融汇,带了一丝奇幻的旖旎。
丝丝缕缕的白线混绕其中,勾勒出一朵玫瑰花的轮廓。没有任何阴郁的色彩,而鲜亮的颜色却并不会喧宾夺主,色彩搭配押韵而和谐,完全的天赋之作。
“海潮”杯参赛选手一般经验丰富,技巧醇熟。这种构图简单的画作很是吃亏,关山月瞧着瞧着,面上却渐渐浮现出欣慰的笑容来。
“其实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你最致命的缺点,其实是情绪的表达。苦难可以滋生创作灵感,但也会将你的风格局限住,诚然,《艳光》那样在黑暗中的光明固然足够打动人,可还是缺失了某种生命力。”
“这种缺失的情感,或许就是幸福的感知,幸福和希望并不是望梅止渴的骗局,需要你真实体验才能够明白。只有揭开面纱,你才能让观众从你的画作中感受到你对幸福的迫切,你的画作才有力量感。”
“我曾以为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现在看来,司青,你做到了。”
“这幅画,很好,至少已经推开属于幸福的那扇门了。”关山月靠在椅子上,闲适地转了一团,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欣慰,“前几个月我就发觉,你的技巧已没什么可精进的空间了,至少以我的水平,也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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