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的渡劫手册

　　翌日清晨。

　　尖锐的警笛声和120救护车的鸣响，撕醒了酒店的一部分。

　　一部分客人还沉浸在睡梦或早餐的悠闲中，不明所以地探头张望。

　　钱多多，小唐，舒舒，坐在不不同房间里，接受问询……

　　在这之前，已经问询了一次。

　　警察看着第一次的记录：

　　1. 21:30——次日03:00：钱多多、舒舒、小唐及电商部共7名同事聚在钱多多的别墅套房（H-7栋下层）玩狼人杀。赵明澜中途加入，期间曾询问“怎么没看到沈叶璃”，被同事起哄后解释“觉得她玩这个会是高手”。
　　2. 03:15：众人散场。钱多多、舒舒、小唐三人洗漱后仍无睡意。
　　3. 03:40：小唐提议去24小时餐厅，三人通过客房服务呼叫电瓶车。
　　4. 03:55：六座观光电瓶车抵达，司机王某（工号17）载三人前往主楼餐厅。
　　5. 04:20-04:50：三人在餐厅用餐，监控及服务员证词可印证。
　　6. 04:55：三人乘原车返回途中，行至琉璃馆附近时听到第一声女性尖叫。
　　7. 04:56：司机王某用对讲机上报总台，并建议三人换乘其他车辆。此时第二声“死人了”传来，舒舒、小唐坚持前往查看，钱多多虽犹豫但仍同行。
　　8. 05:02：电瓶车抵达璇玑区B-3栋（死者房间所在别墅），保洁员李某正瘫坐在门口，尸体在别墅南侧芭蕉丛中被发现。

　　几个关键也交叉印证了：
　　——狼人杀参与人员名单完全一致
　　—— 电瓶车司机王某的证词与三人陈述匹配
　　——餐厅监控时间吻合
　　——总台接到王某报告的时间记录为04:56:23

　　但是后半部分，笔录在此处出现分叉。

　　舒舒和小唐均描述：“车灯扫过别墅转角时，看见一个穿深色衣服的人影从落地窗侧面的小门闪出，沿西侧竹林小径快速离开。”

　　而钱多多的原始笔录第8条写着：“当时很害怕，一直低头抓着小唐的胳膊，没敢乱看。”

　　年轻的警官掰了掰手指，放下手中那份三人几乎完全一致的报告，拿起笔，在记录本上敲了敲，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打破了略显压抑的安静。

　　他抬起眼，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的钱多多，语气平稳：

　　“钱女士，你们三人的前半部分陈述，基本一致。” 他话锋一转，“但是，关于到达现场后的描述，有些不同。”

　　钱多多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警官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两位同事，舒舒女士和唐女士，在分别询问中均提到——”
　　“她们看到，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从死者的别墅里，快步走出来，然后迅速消失在旁边的绿化带里。时间点，大约就是在第一声尖叫响起的那个短暂间隙。”

　　他身体微微前倾：“可是你，” 他强调，“在你的陈述里，却明确表示——‘我真的没有注意（到有人）。’”

　　“为什么？是角度问题？光线问题？还是……” 警官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你当时，在注意别的什么东西，或者……别的什么人？”

　　钱多多食指去扣拇指的倒刺。眼神有些游移，那个人影，她是看见了——也正因为看见了，才更困惑。走路的姿态像极了赵明澜，却又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天色未明，她无法确定。

　　另一间询问室里，赵明澜坐在警官对面。

　　警官：“别墅监控显示，游戏结束后，其他人再未离开房间。只有你，凌晨四点半出去过，十分钟后返回。这期间你去哪儿了？”

　　“听见猫叫，出去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就回来了。”

　　“这间酒店的隔音是出了名的好。你能听见猫叫？”

　　“酒店里有没有猫，监控应该能看到吧。”

　　警官脸色沉了沉——他反感这种反问。

　　“监控有盲区。另外，死者生前与你发生过冲突，你踹过他一脚。对吗？”

　　“对。”

　　“你们有矛盾？”

　　“没有。”

　　赵明澜姿态松驰，神情里没有半点寻常人被问询时的紧张或闪躲。

　　警官看着他，觉得此人绝不寻常。

　　沈叶璃坐在自己房间里，态度异常配合，甚至主动提供细节。

　　“沈小姐，有人看到你与死者生前交谈甚久，最后一同离开温泉区。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是钱多多的前男友。我听到他们争执，看见他被赵明澜踢下水后，就过去拉了他一把。之后我们聊了会儿，主要是他和钱多多分手的事。后来一起去餐厅吃了点东西，就分开了。”

　　警方调取了相应时间段的监控，确认两人一同用餐，随后沈叶璃先行离开。从表面看，并无异常。

　　警官合上记录本，忽然抬头：“为什么其他同事都是两人一间房，而你单独一间？”

　　“我睡眠浅，习惯一个人住。和钱多多她们商量后，原本同住的同事调去了其他房间。”

　　“原本和你同住的是谁？”

　　“舒舒。”

　　警官点了点头，没再追问，起身离开了房间。

　　vip房间的密码锁发出短促的“滴滴”声。

　　钱多多转过身，看见沈叶霆身后跟着一位年轻女性。一身剪裁利落的西裤套装，矮跟皮鞋，及肩直发一丝不苟，直的就像一根根的针垂在脑袋边上。眼神锐利平静。神色间还有种淡然的恭敬——只是不知这恭敬是对着谁。那张脸的眉眼，隐约有些故人的影子。

　　“沈医生，换助理了？”

　　“钱总，”沈叶霆微微侧身，“这是我和柳总商量后，为您安排的贴身助理。舒舒。”

　　听见这个名字，钱多多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这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沈叶霆的眼睛。

　　“舒舒？”钱多多的声音很平稳，“哪个舒？”

　　身后的女子上前半步，声音清晰冷静：“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钱多多缓缓将身体完全转过来——此前她一直保持着半侧身的姿态。她看着沈叶霆，忽然笑了出来，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沈医生，为了我的‘故事’，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沈叶霆面色不变，目光沉静地迎上她的视线。

　　“钱总。我是为了您的健康。”

　　“当然，是否留下全看您。您有七天的试用期，若是不满意……”

　　“不用那么久，”钱多多打断沈叶霆，目光转向舒舒，“十分钟就够了。”

　　她略一沉吟，问了《资治通鉴》中魏王问李克选相之事。

　　“李克说：‘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你觉得，他说得对么？”

　　舒舒微微一笑：“魏王当真不知如何考察臣子吗？我以为，李克如此回答，恰恰是因为他不能明说。问谁适合为相，本就是敏感之事。这样的回答，自然是对的。”

　　“对在何处？”

　　“撇开字面意思——李克乃翟璜提拔之人，翟璜一系在朝中势力颇盛。而魏成所举荐之人，多成君主老师，有清誉而无实权。魏王心中恐怕早已属意魏成。他问李克，一是试探其立场，二是掂量翟璜一系的轻重。因此，李克既不能推荐魏成，更不能举荐翟璜，只能以此泛泛之言应对。”

　　钱多多点了点头，话锋却陡然一转：“那你觉得，你这个助理的职位，是柳总一开始就定好的，还是你身边的沈医生举荐的？”

　　舒舒一怔，下意识与沈叶霆交换了一个眼神。

　　钱多多果然不简单。

　　“好了，”钱多多已抱起靠枕，拿起书，转身走向落地窗旁的沙发，“面试通过。留下吧。”

　　她不再看他们，仿佛刚才的机锋交锋从未发生。

　　沈叶霆将钱多多的生活细节与“发病”时的种种征兆逐一交代给舒舒，事无巨细。

　　舒舒听完，轻声打断：“我觉得她……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嘘——”沈叶霆目光扫过远处窗边的背影，压低声音，“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你会明白的。我不要求你完全站在我这边，双面间谍不好做。但柳总是怎样的人，你我都清楚。最终怎么选，在你。我不会怪你。”

　　舒舒转过头，望向落地窗前那个安静的侧影。一种强烈的好奇忽然攫住了她——这女人，究竟是真的“有病”，还是……

　　“我巴不得柳恬早死。”舒舒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但我也不会，在一个看不到胜算的人身上下注。如果你想让我选择钱总，就让我看到她赢的潜力。”

　　说完，她脸上已换上无可挑剔的得体微笑，朝钱多多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大巴上，气氛压抑。钱多多靠窗坐着，神思恍惚——前男友就这么死了，猝不及防。

　　车队出发前，领导以“晦气”和“避嫌”为由，临时把沈叶璃安排到了员工大巴上。她上车后，径直走到舒舒原本的座位旁，放下包坐了下来。

　　虽无明文规定，但大家都默认返程按来时的座位坐。舒舒见状，一股火直冲头顶。

　　“这是我的位置，麻烦你让一下。”

　　“你的位置？”沈叶璃抬眼，“你买下了？”

　　“你不是跟领导一车吗？怎么，领导不要你了？”

　　“座位又没写名字，谁先到谁坐。”

　　“沈叶璃，你怎么事事都要抢？”

　　“现在是你在找事。”沈叶璃稳坐不动。

　　“舒舒，算了吧……”有同事小声劝，甚至有人起身想让座。

　　“凭什么？”舒舒声音陡然拔高，“她想一个人睡就换房间，想巴结领导就临时换车，出发前招呼都不打一声，让全车人等半小时！现在领导一脚把她踢回来，她又想坐哪儿就坐哪儿？连别人的前男友你都不放过，还要凑上去撩，还一起吃夜宵——你当我不知道？那个臭男人该不会是因为你才死的吧？”

　　沈夜璃猛地将包砸在地上，起身狠狠扇了舒舒一记耳光。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司机上车时，被这场面惊得一怔——两个女人死死缠斗，一个扯着头发，一个撕着衣领，指甲在皮肤上划出红痕。他上前拉扯，竟一时拉不开。

　　“都给我住手！”司机抓起驾驶座旁的扩音喇叭，音量调到最大，“再打，今天谁都别想走！”

　　刺耳的吼声震得全车人捂耳。扭打的两人也被音浪冲得一顿，下意识松手捂住了耳朵。

　　司机举着喇叭凑到沈夜璃脸前：“还打吗？！”

　　沈夜璃紧捂双耳，皱眉别过脸，一声不吭。

　　喇叭又转向舒舒：“你呢？！”

　　舒舒咬牙喊道：“我不能坐后面！我会晕车吐的！”

　　司机一听“吐”字，脸色变了——他绝不想洗车。喇叭立刻调转，几乎戳到沈夜璃鼻尖：“来的时候就没见你！让全车等的就是你吧？你去后面坐！”

　　沈夜璃脸色铁青，一把抓起地上的包，转身气冲冲地走向车厢最后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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