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反派他妹之后

　　经过刚刚的插曲，几人也都没了闲逛的心思，又回到宴席上。
　　方厉和刚喝了一杯，立刻又续满，眉头一直皱着没松开，旁边的人不敢再惹他不快，假装看不见般各自聊着。
　　就在这时，院门口突然传来管家的高声通报：“太子殿下遣使至——！为沈氏嫡女沈冉小姐及笄送贺！”
　　喧闹的宴厅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往院中看去。
　　只见几名宫廷内侍鱼贯而入，后面两名抬着雕花紫檀木礼箱，紧随前面持令内侍行至庭院中央站定，管家上前检查礼箱物件，抬声道：“贺礼三呈——！其一……”
　　后面的内容方厉和没再听，想起方才见到的鹅黄襦裙少女，心下突然生出一丝别样的情愫，她好像……很喜欢穿黄色。

　　内堂的温瑧儿早已坐立不安，眼见宴席时间过半，自己的精心安排却久久未至，派出去查探情况的折枝也一直没回来，她终于再等不下去，趁着众人关注太子贺礼的当口，悄悄走了出去。
　　一出来温瑧儿就目的明确，直往主院后头的长廊走去，穿过长廊就是杂院，那些人就是从杂院的偏门进的侯府。但等出了长廊，刚进杂院，等在那里的却不是她以为的戏班子。
　　沈冉笑容灿烂，偏了偏头，用天真疑惑的语气问她：“温姨娘这是在找人吗？”
　　见到离席的温瑧儿，沈砚珩也大致明白了眼下的情况，定然是沈冉发现了她的什么手段，这才拉着自己来此阻拦，看见温瑧儿凝固却掩饰不住的恶毒神情，沈砚珩眼神冷了下来，向前一步，护在沈冉面前。
　　温瑧儿心存侥幸，装傻道：“冉小姐这是在说什么？姨娘只是有些闷了，出来转转……”
　　声音在对面两人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中越来越小，最后细若蚊吟。
　　见温瑧儿终于闭了嘴，沈冉轻轻推开沈砚珩，“姨娘，你的手段实在没什么长进，哦对，脑子也是。”
　　从前就只会往府上送外人，三年过了还是这样，也不知道多花些钱找个靠谱的。
　　温瑧儿被这样一怼，激出了火气：“你——！”
　　“姨娘，你也不想想，今日若真让那些不入流的戏班子当众献了艺，我的名声坏了没错，那雪儿妹妹日后又该如何自处呢？”温瑧儿愣住，她没想这么多，她只是想借着沈冉及笄礼的机会把付泽兰的管家之权抢过来而已，谁让付泽兰防她防得那么死，竟一点做手脚的机会都没给她留！一时情急，只好从楚倌之地找了常登台的戏子，给付泽兰套上治家不严、荒唐的帽子，到时候侯爷追究起来，自己就能得到管家权了。
　　可听了沈冉这话，她一颗心都凉了下来，想到自己乖巧的女儿，竟不住地开始后怕。
　　看温瑧儿这浑身僵硬的模样也知道她是想透了，沈冉把后头的话吞了回去，转头朝着沈砚珩抬抬下巴：“哥哥，帮我把温姨娘请进去吧。”对着的是杂院的一间空屋子。
　　见沈砚珩真听沈冉的话看了过来，温瑧儿语气一扬，摆出长辈的架子：“我可是你姨娘！”
　　“呵，”沈冉本想赶紧处理完回宴，为了避免闹大影响宴会甚至没带下人，但对方实在不配合也没办法，“姨娘也知道自己只是姨娘啊，那姨娘说说，谁才是这侯府真正的主子？”
　　温瑧儿充耳不闻，仗着沈砚珩不好直接绑了她，转身想跑：“你们敢！侯爷会……”
　　话音未落，双手被人死死缚住，付泽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冉儿不敢，那我呢？”又接了一句，“孙妈妈，宴会结束之前你就带着人在这看着，冉儿、砚珩我们该回去了。”
　　温瑧儿挣扎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人离去，而自己被两个粗使婆子扭着进了屋子。

　　回主院的路上沈砚珩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付泽兰夸着沈冉聪颖果决，语气都透着骄傲。
　　沈冉也一直弯着嘴角，显然对自己也十分满意：“温姨娘真没想过，这事真让她做成了，那有我这样一个嫡姐，以后沈听雪在旁人心中岂不是更加不堪？”
　　付泽兰丝毫不觉可惜：“若她真的明白，这么多年的书倒也不算白读。”她温瑧儿自诩书香门第，也跟着温父认真念过几年书，如今还是做出这种不动脑子的恶事。可惜的是此事治不了她什么罪，依照沈有道那副只要没出事就偏心眼得没了边的性子，顶多是让温瑧儿挨两句骂，再罚上几月银钱了事。付泽兰捏紧手中丝帕，只恨她付家近几年没落，砚珩也还小，不能为沈冉讨回公道。
　　又聊了几句，沈冉终于注意到了一直沉默着的沈砚珩，用手指戳了戳他：“哥哥，我刚才是不是很酷！”
　　“酷？”沈砚珩只以为是沈冉看的话本里的新奇词汇，虽不能确定但也能猜出大意，笑了笑肯定道：“是，冉冉长大了，行事作风倒有了几分母亲的模样。”顿了顿又补了句，“很酷。”
　　沈冉坦然接受哥哥的夸奖，付泽兰宠溺地看着她轻笑，穿过长廊，母女二人进了内堂女宾席。
　　沈砚珩要回外间男宾席，需得多行一段路，席上众人饮酒、交谈的声音渐渐清晰，沈砚珩的心却一直沉着。
　　今日他才知道，原来沈冉在暗中经受着这么多恶意和阴狠手段，而他却还这么弱小。没有权力的他，别说背后站着归德将军的方厉和，就连府上的一个姨娘，也因为有沈有道的宠爱而无可奈何。
　　他恨透了自己的无能，更恨自己明知无能，却还恬不知耻地放任自己的歧念。

　　宾客散尽后沈冉才得知太子送来贺礼的事，她知晓太子此举定是因为自己哥哥，所以倒没什么惊讶的情绪。不过，燕然也送了贺礼来，这就让她摸不着头脑了。
　　春桃为她散了发髻，卸去脸上的妆容，不由感叹一句：“小姐长得可真好看，”发梳将披散的长发聚在一起，露出耳后的红色痕迹，“小姐这处的胎记也太艳了些，春桃花了好些功夫才勉强盖住。”
　　沈冉偏过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抬手抚过耳后胎记，嘴角笑意淡了下来。

　　晚间凉意重了，沈冉披了件御风的外披，朝着主院走去。
　　白日里的布置已被拆下，院子又回到了干净整洁的模样。
　　沈冉停在院内，等着主屋内的人商量对温姨娘的处理结果。沈砚珩来到她身边，冷不丁说了一句：“抱歉，冉冉。”
　　沈冉转过身看他，摇了摇头：“不是哥哥的错，哥哥不用和我道歉。”
　　沈砚珩已经做得很好了，在府上时把她护得严严实实，一点伤都没受，没道理等他一回来就把别人做的恶事都推在他身上，他也不过刚满十五而已，真要算起来，自己反倒是大他几岁。
　　想到这，沈冉忍不住笑起来，有些想象不出来沈砚珩对着她喊“姐姐”的模样。
　　沈冉的笑在月下显得有些朦胧，沈砚珩偏过头去不敢再看，转而问道：“冉冉的字，是母亲取的吗？”
　　“轻宁”二字，粗想不觉有什么，沈冉性子开朗烂漫，和这处处透着轻柔宁静的字眼实在不搭，但细细琢磨之后才觉得妙极——“轻怀藏蕙质，宁心踏芳华”——这两句祝词不正是沈冉的写照吗？一副天真单纯的模样，实则却聪颖过人；气质娇美独特，正红衣装作配，更胜百花几分。
　　沈冉“嗯”了一声没多解释，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念了一句诗：“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沈砚珩学着她的样子往天上看去，只见一弯明月静悄悄地挂在万丈高空上。今夜的天空没有云彩，就连星星也少得可怜，月光却出奇地明亮。院中长着几株高大的梧桐，但上面并没有什么乌鸦，沈冉念的这句诗和眼下的场景并不适配，但看着此刻的沈冉，沈砚珩好似也沉浸到那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中去。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月光下，少女侧身而立，面上带着笑，眉尾却朝下微微垂着，双眸盈亮，似含了满京春水都化不开的风雪。

　　过了片刻，沈冉整理好自己突如其来的思念情绪，反问沈砚珩：“哥哥有想好取什么字吗？母亲说她本想近几日将你的及冠礼也一并办了，可哥哥却拒绝了。”
　　沈砚珩又沉默了，目光落在少女腕间的粉色玉镯上，突然想起了主宾那句“可论婚嫁”。
　　晚风吹过，衣摆轻晃。
　　沈冉看见少年淡色唇瓣微微张开，声音晦涩，语调极轻：“哥哥要走了。”
　　付泽兰自主屋出来时正见到沈冉扑进沈砚珩怀里，还以为是又发生了什么刚想询问，沈冉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娘……哥哥说，说他要上战场……”话断断续续，显然是刚哭得狠了。
　　付泽兰一惊，看向沈砚珩，后者正一下下轻拍女孩的后背安抚着，回视的眼神坚定，眼眶却微红着：“娘，圣上已经安排好了，三日后寅时出发。”
　　接到榆关的加急文书，圣上很是重视，当即下令陆峥携五万兵马前去增援，沈砚珩为协将随军，作为他为太子培养的左膀右臂，沈砚珩需要能快速提升品级，说服朝臣的功绩，非战场不可得。
　　事关圣上，付泽兰只能尽力安慰女儿。这一天经历的委屈、不安好似全都在此刻爆发，沈冉的哭泣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她怕极了，战场本就危险，而沈砚珩不过十五，才入军营没多久，怎么突然就说要上战场？何况，原著清楚地写了此次行军情况多变、敌人狡诈，连自小就在雁门驻守的陆峥都牺牲了……现在沈砚珩就要去这样一个战场上拼命厮杀，她怎么可能不怕？
　　付泽兰担心女儿哭伤身子，正想将她搂进怀里细细安慰，沈砚珩却突然轻轻按住少女后脑，下巴蹭过她侧脸鬓发，郑重地允诺：“哥哥会平安回来的，我保证，别哭了……好吗？”
　　一声接一声，温柔缱绻。
　　付泽兰伸出的手还没收回，看着眼前这幕，心里隐隐冒出个荒唐的猜测。
　　沈冉将眼泪全都蹭在少年肩上，哭声终于慢慢停了。
　　又哄了几句，到了汀兰院前。
　　沈冉擦擦脸上的泪痕，伸出小拇指：“哥哥答应了我的，不能耍赖。”
　　沈砚珩笑着说好，勾上她的手，终于补上了那句，“冉冉，生辰吉乐。”

　　等沈冉进了院子，付泽兰喊了沈砚珩一声，“你跟我来。”
　　两人又回到后园，在一株银杏前停下。
　　当初的池塘被填平，最后付泽兰亲手种了这么棵树在这，三年过去，已和沈砚珩差不多高。
　　来到这，又见付泽兰半晌不开口，沈砚珩便明白了她定是猜出些什么，主动开口道：“母亲，三年时间。三年后我定会有资格站在冉冉身后，也有能力保护她。”
　　付泽兰说：“凭什么？”
　　凭什么要冉冉等你，凭什么你一走了之，却让冉冉守在府里空度时光？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沈砚珩能猜到，一个母亲为女儿的幸福，需要考虑的太多，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情况。
　　沈砚珩掏出一封信，递给眼前的侯夫人：“圣上知晓我的身世，也已经应允，若此战顺利，会许我出府另立门户。”
　　付泽兰拿着信，心中撼动，沈砚珩又接着说：“砚珩没有让冉冉空等的意思，三年，只是我给自己的时间。若是……”顿了一下，声音变得艰涩，“若是三年内，冉冉有心悦之人，那我会作为兄长，贺她世上最丰厚的嫁妆。”
　　夜风寂寂，银杏落了片叶子，两人谁都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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