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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筑基
叼了根草,林怀恩呆呆看着院子里的鹤。
早上哭了一场,眼圈还是红的,他深感丢人,一个人躲在厨房后面。
他是不是太贱了?几块糕点而已,有什么好哭的?
“前半辈子究竟过的什么日子?居然对个幻境里的虚情假意恋恋不舍,我都不知道你是可怜还是好笑了。”
脑海里回响起顾寒衣前世的刻薄言语,心头暖意下去了一半。
算了吧,不就是因为最近殷勤服侍,赏他的吗?悻悻踢开一块小石子。
换了别人,才不会为这点儿小恩小惠痛哭流涕呢!
况且,顾寒衣赏的,是他装出来的这个孝顺徒弟,根本不是自己。
胸口的酥酥麻麻,逐步变得酸软发胀,他只感到了委屈。
抿了抿唇,掏出那张符箓。
不过,那这张符,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细细端详符箓上的纹理,他还是将信将疑。
静心符这么复杂吗?他又不是没见过,难道,这是顾寒衣自创的?
眉头拧到一块,那这人何止是天才!
一咬牙,站起身来,找了个合适平整的地方,贴了上去。
仰视灵符,退了两步,背对它盘腿而坐,五心朝天,导气入体。
一经运动,身周旋起一阵灵风,灵气鼓动,风声呼啸,绕着他盘桓如龙。林怀恩一惊,稳住神思,通身关窍放开,吸入这蜂拥而来的天地灵气。
头顶灵符大放光明,引动一方小天地内气流涌动,虽是强力,却暗含次序,丝毫不乱,如一道柔光,紧紧裹住林怀恩全身。
这充裕灵气,多得林怀恩都要吸收不过来了,但是哪怕他不导流入体,那些丝丝缕缕的灵力也从每一个打开的气孔中往里钻,似要突破这层肉/体凡躯带来的障碍。
丹田中澹澹生烟,下壁像是要挖开一个洞,令他毛骨悚然。但是气海毕竟不是躯体,有形无实,孔洞渐渐成形、变大,他也不觉得疼,倒是全身多出来的灵力有了去处,纷纷往里钻,一经钻过,不知怎的又回到了气海之内,进入了周天循环中。
小周天运行得比之前快了数倍,林怀恩一瞬间明白了各路经书中所称的“关窍大开,如山岩洞壑,无孔不入,体内金轮频转”的意思!
这就是筑基!!
这才是筑基!!
他内心狂喜,用尽全幅精神方能压住,筑基不是体内凝结灵气,而是打通丹田内的气孔,让灵气运转更加顺畅,养元炼气功效加倍!
林怀恩恍然大悟,心中畅快不已,恨不得仰天长啸一番。
不多时,他已运行了三十六个小周天、七十二个大周天,周身灵气被吸纳一空,头顶灵符闪动,上面的朱砂痕迹如同陈年旧字一般,逐渐模糊不清。
仙门内灵力异动,除顾寒衣之外,鹿南枝、林崇等人也逐渐察觉到,放开神识查探,得知是归云斋内部,都是微微一笑。
林怀恩来来回回,运功不停,直到精疲力竭,没有一丝余力为止,他手脚瘫软,扶着树干站起,浑身又酸又痛,像是被车轮碾了无数遍。
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走到堂前,顾寒衣装模作样地在榻上看书,见他出来,眼皮也不抬,悠然道,“知道为师手段了吗?”
林怀恩脱力跪下,俯身下拜,“弟子之前有眼无珠,从今往后,甘心拜服!”
这般心悦诚服的姿态,顾寒衣很是满意,起身,伸出一只手扶起他,“去后堂灵池泡一泡,有益功体。”
林怀恩又鞠了个躬,朝后堂走去。
泡了半个时辰,林怀恩感觉好多了,神清气爽之余,体内一股清澈灵力流动,令他精力更胜从前。
顾寒衣是真的为他好。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蜜炼就的,光是想着,就觉舌尖一片甜味儿。
捧起冷泉,往脸上泼了两把,冷静、冷静,顾寒衣不是对他好,是对他装出的这个“林怀恩”好。
好不容易压住沸腾的心绪,林怀恩穿戴好了,打算把弄脏的池水打出丢掉。
“运用五行搬运法。”顾寒衣提醒道。
“是!”终于可以使用法术了,林怀恩心花怒放,他真是过够凡人杂役的日子了!
指尖红光一闪,满满登登的池中清空,又是一闪,心动念转,霖泉之水填满了灵池,波光荡漾,仙气渺渺。
顾寒衣诧异地扫了他一眼,“术法倒是挺有天分的。”
“师尊教导得好。”这类基础术法,烙在脑子里,灵气一到位,简直随心所动,他连掩饰都忘了。
前世,他会的可不止这些!全都使出来只怕会被顾寒衣当场打死,肉傀儡咒什么的,灵气不到无法运用,但是天地洪炉,差不多可以炼人了。
只是,山上内门弟子都入了名册,一个都动不得……
“师尊,我已经筑基了,是不是可以下山历练了啊?”林怀恩试探着问。
离照门的规矩,弟子年满二十,行了冠礼,师门赐了字,就可以接受属地百姓的委托,下山为师门效力。
他虽是没到二十,但是已经筑基,听说顾寒衣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下山的。
方才还喜悦的脸忽的转阴,“你想下山?”
林怀恩噤声。
“不过是筑基而已,你狂个什么?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骄傲放纵,是修道人的大忌,为师平日不教训你,你就不晓得天高地厚了!”顾寒衣咬牙切齿的,手中风气凝结,形成一柄戒尺,抬手一挥,抽得林怀恩嘴角流血,“着实该打!”
林怀恩被打懵了。
至于吗?我这不是在问你的意思吗?!
他内心狂吼,身体顺从地跪了下去,“师尊恕罪,弟子错了……”对他的那点改观烟消云散,真是命苦,拜到这活阎王做师尊!
顾寒衣握着戒尺的手直发抖,胸口上下起伏,眯起双眼,“到书房来,清静经三百遍,炼心不成,你哪儿都别想去。”掌中戒尺化为青烟,拂袖而去。
来了大半年,就属这个月倒霉,挨了两顿打。林怀恩委委屈屈,跟在师尊后面。
抄了一下午书,诸行、戴若梅等人的庆祝纸鹤飞了进来,停在书案上七嘴八舌,逼他下山请客。
顾寒衣瞪过来,“不准去。”
纸鹤里的声音立刻胆怯了几分,“顾师叔,您在啊……”
“顾师叔好。”
“顾师叔,师尊问您好。”
顾寒衣指了指窗户,“出去。”
一只只折得形态各异的纸鹤排着队飞走,剩下林怀恩咬着笔杆,含冤带嗔地瞪着他。
“你胆子大了嘛。”顾寒衣悠悠翻过一页书,之前,林怀恩纵使心中不满,也不敢直视自己,忍气吞声才是他的常态。
“师尊,我真的抄不下去了……这还不如挑水呢……”上下山时,总有个把没事干的师兄弟陪着他一块走,边聊边干活,都不觉得累了。
“静下心来,三百篇很快的。”顾寒衣好笑,他之前更不愿意干苦力,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那我吃完了……啊不,是抄完了,能跟师兄弟门一起下山吃饭去吗?就在城里,绝对不出去。”他双手比了个叉,最近跟着诸行他们时不时下山鬼混,山下馆子里的菜比膳堂的强多了。
“……”顾寒衣无语,这孩子被带坏了呀……“你要请客吗?哪儿来的钱?”弟子们每个月有几文月钱,也就够买个草鞋衣带什么的,绝对撑不起下馆子的开销。
“别人送的。”他把容启送的玉佩当了几两银子。
顾寒衣点点头,内门中不乏富贵子弟,不靠师门那三瓜俩枣过日子,林怀恩倒是挺吃得开啊。
丢了二十两银子给他,“去吧,人家请了你,你也回请一下人家。”
林怀恩大喜,恨不得给他磕头,“谢谢师尊!”
他爬起来,冲到门口,又折回来,“师尊晚上想吃什么,我做了晚饭再下去。”
顾寒衣眼也不抬,摆了摆手,“不用,你早些回来。”
他的传讯纸鹤满山乱飞,没过一刻钟,素日玩得好的师兄弟姐妹踩着剑,一个个到了山门门口。
“恭喜你呀,林师弟,这下,白老鼠嘴都要气歪了。”身形高大的高程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头。
李玉枫出自林崇门下,论面相,道骨仙风得很,一展拂尘,“高程你算是说对了,方才林师弟筑基时,师尊正在给我们授课,感受到了灵力异动,特嘱咐我们来贺你,我眼看着那厮脸上由白转青,乐死我了。”
他乐不可支,林怀恩跟着假笑,心中暗自提防——这人在离照烧毁后,主动投靠,卖了不少顾寒衣的过往旧事给他,还帮他监制假离照门。
戴若梅、诸行、苏植、林蜜儿等人也都到齐了,一干人不御剑了,团头聚面、勾肩搭背,浩浩荡荡往下走。
到了熟悉的店家,诸行早传讯过来包了场,小二侯在门口,见到这几十人来了,眉开眼笑迎了上来,领着他们往里走,“小仙君们,早就备好了,快进快进,今天还是老样子,先烫些黄曲酒暖暖身子,羊肉、豆腐卷、菜蔬,都切好卷好放在案板上了,仙君们自用。”
掀开暖帘,一整个厅堂炉火旺旺,十几张桌子中间架着铜盆,煮着热气腾腾的汤锅,案板上整整齐齐码着肉食蔬菜等。
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三三两两,喝酒吃肉,男弟子都在楼下,女弟子坐在二楼,煮着小锅,吃得文雅些。
楼上师姐师妹不时传递酒杯下来,遥祝林怀恩筑基功成。女弟子的杯子一传下来,楼下就一片起哄,闹着要他干杯。
林怀恩推脱不得,喝了七八杯。到了林蜜儿的杯子传下来,起哄声尤其大,几个师兄弟挤眉弄眼,朝他戏谑道,“小师妹这一杯酒,倒要林师弟喝上三杯来配。”
“就是,掌门亲女的面子,林师弟怎么也得多喝几杯。”
簇拥在众人间,素日心愿已遂,周遭一片恭贺褒奖之声,林怀恩酒酣耳热之际,只觉身轻体快,似要飘然飞升,比他前生宫殿中的御宴还要开怀。
“多谢、多谢诸位……”他喝了七八分醉,杯中粗劣黄酒,比玉露琼浆还要醉人,忘乎所以地一抓身旁人,“你、你是首功,封你为左将军……”醺醺然不知今夕是何夕,把脑中老话拿出来说,引得哄堂大笑。
“高将军,还不谢恩?”
高程哈哈大笑,当真一拱手,“谢主隆恩!”这套词,如今只在戏文里听到,没人当真,嘻嘻哈哈看他闹笑话。
笑闹了几个时辰,亥时过了,几个年长的师兄师姐催促着师弟师妹们赶紧回山。
“再喝,剑都御不稳了,快些起来。”苏植把备好的醒酒药往几个师弟身上丢,“快些快些!回去晚了,师尊又该骂了!你们这两个,拉拉扯扯干什么,快撒开手!”
林蜜儿跟她是同宗,讨了颗醒酒药送给林怀恩。
林怀恩已经得了诸行给的,在众人不怀好意的注视下,两颗一并吞了。
他还不会御剑,抓着高程的腰,带着一起回了倦鸟峰。
几十人唱着山歌,你一句、我一句,笑声、歌声,在山间回荡。
更深露重,山头更是寒风刺骨,顾寒衣拿着一卷书,站在窗口看着这一行人呼啸而来。
到了归云斋,高程一把把人推下,高声喊,“小师叔,我们把林师弟送回来了,偷山鸡的板子,能不能免了?”
顾寒衣嘴角噙笑,传声术发动,高空之上,声息可闻,“想得倒美!被抓的那几个,明早都去戒律堂领板子,戴兰卿,你带的头,多加二十。”
半空中一阵哄笑,点了名的弟子们供一拱手,朗声应道,“明日戒律堂前请罚,恭候顾师叔。”十几柄长剑散开去,三三两两回了各自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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