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住我家的竹马不当人

　　初冬的校园已经沉浸在一股自北而来的冷冽空气里，这个时节，不慎呼进肺部的气息总能让人胸口泛起生疼。

　　灯火通明的热闹市集旁边，一条人流稀落的小路向远处树林延伸，宋南星跑得着急，眼见视野里的高个女孩子即将融入人群，她不禁开口喊出了声：

　　“苏意！等等我！”

　　远处的被叫住名字的身影止住了步伐，那女孩朝声音来源的方向转过身，露出一张清冷的脸庞，面上带着不解。

　　宋南星疾步靠近，有些气喘吁吁，但她的眼里始终含着笑意，少女的声音雀跃：
　　“苏意，终于赶上你啦，嗯……长话短说，有个东西想送给你呢。”

　　高个女孩子狐疑地看着面前喘着粗气的同学，显然是在等她继续。

　　只见宋南星呼吸逐渐平缓，在一侧的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个深红色的方形织物，双手递了出去：
　　“上次说一起去白雾山，你不是没空么？然后我求了个平安符，不过一直没机会给你，据说挺灵的哦。”

　　苏意轻声道谢，伸手接了过来，不过表情仍有些疑惑，对面的少女接着道：
　　“嗯……就当是感谢你上次帮忙在那个楼道里解围吧，当时可真的吓我一跳。”

　　“没关系的。”
　　平时寡言少语的班级小白花难得笑了，苏意将那枚深红物件郑重放进兜里，好奇询问：
　　“白雾山好玩么？听说山上的日出很美。”
　　“嗯嗯，观里的饭菜蛮好吃的，日出的时候还能看到雪山呢，我和……”

　　宋南星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苏意扬起秀眉追问：
　　“和谁？”
　　“啊没事，他们都起床失败，哈哈……”

　　少女假装揉了揉肩背，心虚地到处张望，见并未发现那个熟悉的瘦高身形，于是又暗暗松了口气，接上刚才的话题：
　　“总之，就是挺值得一去的啦，苏意你下次想去的话，我们可以组队一起哦。”

　　身侧的女生点点头，齐耳短发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偏离人群靠近成片林荫的地方，这时，主干道方向传来一个同学的高呼：
　　“苏意！李老师有事情叫你，快过来一下！”

　　宋南星闻言投去一个“辛苦了”的眼神，心中暗道这英语老师怎么在体育课上也不放过她的科代表？

　　望着那女孩子逐渐远离的背影，少女轻呼一声，心情因成功把小礼物送出去而轻松起来。
　　毕竟苏意在班上可是出了名的不苟言笑，之前却帮了自己那么多忙，真的是一位面冷心热的好同学……

　　就这么边放空心神边往回走，还没迈出几步，只听见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空中飘来：
　　“宋南星，你在干什么啊？”

　　少女一阵激灵，朝声音来源望去，水泥小径旁边的低矮树林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宋南星语气带了些惊讶：
　　“怎么是你？”

　　辰渔站在那片阴影中，深沉天色在他的脸上投下冷意，虽然提出问题，但他仿佛早就知道答案，并不着急催促对面的少女答复。

　　“我先回去了哦。”
　　宋南星本能地感到一丝危险，林间枝桠交错重叠，相互遮蔽，像是一个巨大而幽深的陷阱。
　　说完这句话，少女正准备悄悄溜走，只听那林间的少年声线起了波动：
　　“我的脚，好痛……”

　　宋南星不得不回过头，见少年的脸上似乎真的有痛苦之色，那个声音幽幽道：
　　“可能……可能崴了一下……”

　　少女闻言不由得扶额，为什么会有人大白天跑到小树林里然后还把自己弄伤了……

　　“哎，你等等。”随着她一步步靠近，鞋底踩在干枯的落叶上发出噼啪的脆响。
　　视线里那个瘦高少年倚靠在树边，一双狭长的眸子似泛着动人心魄的妖异，置身于阴森枯黄的昏暗里竟多了几分引诱的意味。

　　这场景怎么……有些熟悉？

　　宋南星莫名回想起很多年前在深山密林里，那个带她走出迷雾仿若精怪的小少年，当自己迷失在无尽夜色里濒临崩溃时，他如同神迹般出现。
　　若是没有这个小少年，恐怕那样令人窒息的漆黑将会成为自己永远的梦魇。

　　一阵树叶碎裂的响动过后，四周又重归于寂静，直到一个轻柔关切的声音出现：
　　“陈渝你还好么，要不要去校医院？”

　　宋南星仔细瞧着少年虚撑着地的那只脚，表情染上担忧，却听对面那人突然感叹：
　　“你的朋友真多啊，”他接着用探究隐忍的语气继续发问：
　　“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一些特别的东西？”

　　少女一头雾水，不知如何作答，不是，她那乖顺发小以前真不这样啊，莫不是摔坏了脑袋，还是说那千亿分之一的异事真让她给碰上了？

　　这时，体育课集合的急促哨声隐约传来，宋南星清了清嗓子，试图结束话题：
　　“你也是我的朋友呀，放心我一定会一视同仁，”
　　少女向树下那人又走近几步，犹豫着出声询问：
　　“还能走么？要不要……我扶你？”

　　辰渔的心情并未因为少女的回答而好转分毫，宋南星话音刚落，他立刻不容拒绝地用身体占据少女温暖的臂弯，同时将重量倾压过去。
　　宋南星的指尖被迫更用了些力，心想这人还真是不客气，边腹诽边使劲抓紧身侧少年的手臂，多少有点报复的心思。

　　少女指腹柔软，隔着几层衣物作用在辰渔劲瘦的小臂上，竟产生了一阵若有似无的微妙触感，少年集中思绪去感受这种陌生的悸动，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平稳起来。

　　半晌，身边扶住自己的那人蓦地停下，宋南星带点嗔意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喂，你不会在骗我吧，其实你的脚根本没受伤？”

　　本以为少年怎么着也得解释一番，谁知他只是轻笑一下，垂眸看向地面：
　　“被发现了呢。”

　　宋南星深吸一口气，立刻收回手，心里再次涌起万千疑惑，她微微扬起头看着面带笑意的少年，语气纯稚：
　　“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骗了我？”

　　忽然离开的温度让辰渔的身体一阵虚空，他仿佛一个失去浮木的溺水之人，只能在无边巨浪里随波逐流。
　　少年目光落回到宋南星脸上，倏忽变了语调：
　　“你自己说说看呢，”
　　许是初冬的树林过于阴寒晦暗，辰渔不由自主反诘，声线冰冷：
　　“不是都知道了么？”

　　话音刚落，辰渔便有些后悔，显然让少女相信自己的身份，两人相安无事对于恢复妖身才最为有利。
　　可眼下，他已无法按捺，宋南星一边怀疑一边自欺欺人的样子，竟让他感到莫名烦躁，少年几乎就要把那个答案脱口而出。

　　不远处又是一声解散的哨音，高三体育课的集合多是走个形式并不点名，这时人群四散，三三两两朝教学楼移动。

　　热闹的冬季集市占据着主干道最佳位置，一大片暖调的橘色灯光里人头攒动，急着回教室的学生不得不走小路抄近道，视野里开始出现几个熟悉的人影。

　　宋南星装作没有听见少年的诘问，自顾自想要离开这处阴冷的地方，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少年提高了音量：
　　“你打算跟我，就这么出去？”

　　再回头看时，那人已站在距离自己一臂远的地方，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紧紧跟着，宋南星忿忿捏了捏手指，权衡一番利弊后，不禁干笑一声：
　　“那么……这位同学，你的脚是不是走不了路啦？我来扶你……”

　　辰渔缓缓虚抬起手臂，少女殷切地跑过去将他扶住，指间与冰凉的织物相触，不同的是这次那人完全没有将丝毫重量压在她的身上。

　　还挺识相，宋南星心中暗道，没走几步两人便来到了并不宽阔的水泥小径。

　　“哎，陈渝怎么啦？”
　　冲在最前面的男孩子眼神极好，一下子就看到站在路边的两个身影，少女虽是搀扶着身侧的少年，他们之间却保持着微妙的抗拒与自持。

　　“赵佑新！快来帮忙，陈渝他不小心在里面把脚崴了，”宋南星空出一只手用力朝那个男孩子挥了挥，嘴里不住高呼。
　　说是帮忙，实际等赵佑新一过来，少女就迅速把手里的人整个移交给了将将站定的男孩。

　　“我刚好路过看到，就把他扶了出来，陈渝你下次可得当心点哦。”
　　宋南星口中絮叨不停，身体却不动声色挪到赵佑新旁边，十分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辰渔下意识皱了皱眉，新来的男孩子以为少年伤势不轻，连忙出声提议：
　　“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呢？”
　　“不……不用了，麻烦你们了。”
　　少年闻言露出一副温良的表情，眼神却始终盯着缩在边上默不作声的那人。
　　此时宋南星坚定地目不斜视，对来自同住少年的一切关注都视而不见。

　　大概自己多少是有点回避症的吧，少女无法否认，在最终答案揭晓前的时刻里，她只希望自己不过是一个每天都有无数卷子要写，有无数课文要背的普通高三学生。

　　然后某天同样普通的发小前来借住，而自己的生活将永在正轨从未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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