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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武林
夏煜与母亲自出了牢狱后,便一直歇在京城的宅子中。
夏夫人连翻受打击,身体大不如前,实在经不起舟车劳顿,只得在京将养。
这日,夏夫人听闻傅渊来探望,心中欢喜,在丫鬟的搀扶下,于大厅迎客。
夏夫人面色苍白,添了不少银发,消瘦不已。
“煜儿,快给傅掌门看茶。呦,丫头也来了,快进来坐,煜儿快去拿些好吃的来。”
夏夫人激动上前,紧紧握住林安的手,拉着她就往屋里走。
林安触感怪异,不自觉低头看,夏夫人的手骨瘦嶙峋。
夏夫人亲切地拉了林安到自己身旁同坐,迫不及待地就同傅渊道谢:
“展鹏的事傅掌门真是帮了大忙了,韩将军都与煜儿说了,多亏了傅掌门才能查到证据,还展鹏清白。听说丫头也去了北戎,傻孩子,多危险啊,婶婶担心啊。”
林安连忙摆手,傅渊道:
“夏夫人这话就见外了,展鹏的事就是我的事,都是应当做的。只是听您这么说,莫非是大理寺已有定论?”
夏夫人正是因此,才精神格外振作,闻言,她忙道:
“有了有了,大理寺谭大人已然都查明了,就是裴云逐,是他与北戎串通,为了嫁祸给展鹏,下了杀手。”
夏夫人说得急,几句话说完,便气喘不止。
其实连日来,她都是卧床的,整日汤药不断。也就是这两天,案情告破,又听说傅渊来访,她才强打起精神。
夏煜看母亲状态不好,连忙劝她:
“娘,具体情况我跟傅伯伯说,您还是回屋歇着吧。”
傅渊与林安忙站起身,劝她休息,身体要紧。
夏夫人看自己确实撑不住,也不推辞,扶了丫鬟起身回屋。
临出门,她还不忘嘱托夏煜道:
“煜儿,别光顾着倒茶。傅掌门跟小安一路辛苦,天气炎热,你快去开了西瓜,解解暑气。”
一直看母亲出了院子,夏煜才面露愧色,道:
“傅伯伯莫要见怪。母亲最近时常这样,张冠李戴,不分时节。也请大夫看过了,说是遭受打击太大,受了刺激,只能慢慢养。”
傅渊略懂医术,闻言仔细询问夏煜具体病症,叮嘱他万万不可大意。
林安听着二人谈话,看院外北风萧瑟,吹落一地枯枝败叶,想到刚刚夏夫人说的“暑气”,心中悲凉。
傅渊问:
“煜儿,你母亲刚刚提到是裴云逐?”
夏煜起身关上房门,低声道:
“是的,韩将军把北戎所获的证据告知谭枫,大理寺最终认定,裴云逐借夏记商贸这一渠道向北戎传递情报。父亲与大哥被害,大理寺认定是裴云逐为了栽赃,也是为了自保,下杀手。他自己为了摆脱嫌疑,也故意受伤,却不想伤势过重而亡。证据确凿,已是结案了。”
夏煜沉默片刻,道:
“这是大理寺给的说法。傅伯伯跟安儿都不是外人,确实有些隐情需与你们明说。只是其中利益错综复杂,还请保密。”
傅渊一口应下道:
“这是自然!你放心!”
忆及过往,夏煜面色凝重,缓缓道:
“其实早在韩将军与小安去北戎之前,韩将军便私下找过我。他跟我打听过父亲遇害当天的场景,听说只有裴云逐一人目击后,让我派人时时刻刻盯住裴云逐,并且暗中打探他家中情况。
裴云逐跟了父亲十几年,一直打理夏记在京中的事务,忠心耿耿。他的夫人与子女,我们也都甚为熟识。但我还是听了韩将军的建议,派人暗中盯着。”
夏煜从小时候起,就很喜欢裴叔叔,因为他总是将自己高高举过头顶转圈圈,还会背着父亲带自己去买糖。
等大了些,每每称呼裴云逐,夏煜都恭恭敬敬喊一声裴掌柜。
而现在,夏煜提及裴云逐,语气中都透着阴冷。
他继续道:
“这一查才知道,大约在两年前,他于青楼中结识了一名唤作柳盼儿的女子。裴云逐替柳盼儿赎身后,便置了一处别院,常常与其私会。
裴云逐其实半月前就已经醒了,与柳盼儿频频通信。我们只是加派了人盯着,并未揭穿。
裴云逐病的这些日子,柳盼儿多呆在家中,但她与一人暗中有接触。那人叫贾成举,是太子府的人,我与韩将军核实过,此人是太子的管家。”
傅渊听闻太子府,一时惊讶不敢置信,却似有想起了什么,道:
“可确认?当真是太子的人?”
夏煜点头,道:
“千真万确。韩将军把北戎证据交给大理寺后,第三日,裴云逐便身亡,我们没探出原因,估计是被下了药。想来裴府中,应当有不少太子眼线。
而且同一日,贾成举去了裴府别院,柳盼儿却从后门逃出。几天后她曾经呆过的青楼,夜里失火。
这些怕都不是巧合,恐怕是太子灭口,将罪名全部推给裴云逐。”
傅渊此时心中充满懊悔之情。
他悔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一点劝阻夏展鹏,劝他不要与太子一派交往过近。
不,应当再早一些,早在夏记在京城立足之时,就应当劝他要小心!
只是此时,说再多也没用了。
傅渊眼神坚定,与夏煜道:
“煜儿你放心,你爹的仇,我记着,不论那人身份如何,总要让他付出代价。”
林安自听夏煜陈述以来,一直双拳紧握,师傅说的,便是她心中想的!
夏煜没有义愤填膺,反倒出奇冷静,道:
“多谢傅伯伯,日后若有需要,我第一个求您帮忙。只是眼前,我们无需插手。韩将军已经将柳盼儿带走了,她知道太子诸多底细,是个人证。
说句不当讲的,看架势韩将军与六皇子一派,他们与太子早晚一争。总会有因果报应的那一天,只是时机不到。
父亲大仇我铭记在心。但眼下,我能做的便是好好照料母亲。逝者已逝,母亲是我在世唯一的亲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她能康复如初。”
傅渊听得几欲落泪,他上前拍拍夏煜的肩,道:
“孩子长大了。你说的对,你现在是你母亲唯一的倚靠!你好好服侍母亲,有任何需要随时跟伯伯说,不要一个人扛。”
夏煜点头,他常挂在脸上如春日暖阳般的笑容,此时连扯扯嘴角,都觉得无力。
夏煜领了傅渊到客房,派人张罗安置。
林安的客房在另一个小院,夏煜领她去。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小道上,静默无声。
夏煜突然停下,开口道:
“小安,有些话我想对你说。”
林安一直默不作声,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夏煜。
父兄遇害,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节哀顺变。
林安说不出口,这样蚀骨的哀痛,该如何顺应承受。
她只想默默地守在夏煜身边,跟他一起承受痛苦,一起分担肩头的责任。就希望一直陪着他,陪他度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嗯?”
林安抬头看着夏煜。
夏煜故意低头,避开她的眼神。
那满眼的关切,他怎会看不到。
夏煜轻抿嘴唇,似是艰难开口,道:
“小安,北戎之行,韩将军都跟我说了,多谢你了。”
林安本以为他要说什么,听闻是这个,她强作轻松,一掌拍到他胳膊上,道:
“咱俩啥关系,你跟我说这个,不嫌磕碜。”
林安拉着夏煜胳膊就要走,但夏煜站着不动,自顾自说道:
“小安,我今后不会再回云苍派了。待师伯云游回来,请他主持云苍派事务。夏记树大招风,过段日子也准备全部关店。我与母亲回外祖家。
夏煜依旧低着头,微微停顿,道:
“我是想,想与你道别。”
林安没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夏煜,不自觉地重复着最后两个字:
“道别?”
夏煜似是下了决心,一鼓作气,道:
“是,日后我便不再是云苍派弟子。待母亲病愈,我准备跟着外祖、舅父他们做生意。这些也都是母亲的想法,日后远离武林,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踏实过日子。”
这样的安排是林安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她满面惊奇。
夏煜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似是艰难,开口道:
“小安,我们分开吧。”
林安听到最后一句话,那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被放大到了极致,她抬头看夏煜时,双眼满是泪花,问:
“你在说什么啊?”
夏煜依旧低着头,道:
“小安,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给你承诺,一起努力过想要的生活。云苍派对母亲而言是极大的刺激,父亲与大哥都不在了,我必须照顾好她,武林我是再也回不去了。我没有办法舍弃母亲不管,也不能拖累你。”
林安情绪激动,脱口而出道:
“我也可以啊,我也可以跟你一起照顾伯母,我也可以不回青平派!我跟师傅说就好了,我本身武功不精,我也不喜欢练武。不会是拖累!”
夏煜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她头,道:
“傻丫头,你属于武林,你属于青平派。你要真跟着我,不要师傅、大师兄还有你那些徒子徒孙,我会自责一辈子的。”
夏煜哽咽,语气沉重道:
“你我都有必须扛起的责任,我们都不单单是为了自己而活。”
林安泪流满面,只是摇头,拉着夏煜的衣袖,道:
“不是,不是的。我不后悔。”
夏煜看不得她哭,更害怕自己心软,挣脱了她的手,转身离去。
林安想快走两步追上去,腿却似被抽干了力气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林安无力地蹲在地上,看着夏煜的背影远去。
她好想大声告诉他:
“夏煜,我离不开你!”
却最终拿袖子掩住口鼻,遮住了哭声,吸去了所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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