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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酒
“没事吧?”
顾寒声低声问了他一句。
程清淮摇摇头,勉强定住心神,往那个叫水云间的包厢走去。
本来这地方,就和程清淮气场不合,如今这个包厢,更是让他狠狠皱起了眉头。
阴气十足,这是他第一个想法。
有点像是小时候,去母亲工作的医院玩耍,靠近太平间时的那种感觉。
可太平间是停死人的,这里,为何会相像?!
抱着这样的疑惑,程清淮换好手套鞋套,按着直觉的指引,一步步往里边走去。
处里几个技侦的警察正蹲在地上,低声讨论着一些可疑的痕迹。
“哎,你干嘛去,别打扰人家,你又不是干技侦的……”
凌柏舟咋咋呼呼,但被顾寒声拦下。
后者红瞳流转着包厢内金色的灯光,半是担忧,半是专注地盯着程清淮往里走的背影。
这个包厢很大,用类似屏风的设计,将整个屋子分成了四部分,程清淮直勾勾冲着最里边的休息区去了。
那里摆着一张沙发床,可以躺下两个成年人的那种。
越靠近那里,程清淮就觉得阴气越重,还隐隐闻到了噩梦之中,那种血腥掺杂着甜腻的味道。
这里,一定有问题。
程清淮停在沙发床边,弓下腰去,仔细寻找着。
就在他靠近沙发床的另一端时,浓重的味道铺天盖地而来,以至于让他的脑袋宕机了一下。
下一秒,无数恐怖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怀着身孕的女人惊恐地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已经长齐手脚的孩子,被活剖出去;
小小的胎儿,青黑着皮肤,分明还在动,却被人倒拎着脚,头朝下扔进了盛满的酒液的容器里;
惨遭毒手的孕妇,拼着最后一口气,挣扎着下床,往容器边爬去,却在爬到一半的时候,没了力气,只能不甘心地伸出徒劳的手。
……
这些画面只是转瞬即逝,却依旧让程清淮出了一身冷汗,警服衬衫都被黏在了后背上。
他定了一下心神,寻着那点若有似无的味道,抓住沙发床的边缘,猛地一个使劲,将坐垫向上掀开。
下边除了竹子支架外,都是空的。
里边,摆满一个又一个的药酒罐子。
不同于寻常药酒罐里浸泡的蛇、虎鞭等东西,这些药酒罐里,一个两个,竟然都是蜷缩着的婴儿!
……
“辛苦了,你今天承受的阴气太多了,要好好歇歇。”
顾寒声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拍了拍程清淮的肩膀,安慰似的,然后递给他一瓶水。
程清淮煞白着一张脸,接过水,拧开灌了好几口。
清凉的水源冲淡了他的些许不适,他抬起头,询问顾寒声:“查清楚了吗?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顾寒声点头:“正在查,已经确认了那个包厢的长期客户。”
本来天鹅湖的经理嘴犟说,客户的隐私很重要,未经过他们同意,他不可以交出来,警察也不行。
结果那些药酒搜出来,立刻把这地方跟命案挂上了钩,经理吓得直哆嗦,很痛快地就把资料交给了顾寒声。
“至于为什么要用胎儿泡药酒,我们也还在查,只不过,我认为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你最应该做的,是好好休息。”
程清淮却坚持道:“我觉得我还可以,我能支撑得住,大不了……就这个案子破了,给我放两天假得了。”
顾寒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好,你觉得可以,就可以吧。”
“谢谢。”
程清淮说着,把手伸给顾寒声,示意他拉自己起来。
然后,二人一同进了会议室。
“包厢的长期客户叫吴国福,男,五十岁,名下有几家工程公司,主要是做土方石、挖掘机和运渣车的,做了很多年,非常有钱了。”
“但这两年的形势,大家也都是知道的,目前吴国福的公司已经没那么挣钱了,他试过转型,但因为种种原因,都失败了。”
会议室内,郑杰向大家介绍调查结果。
“没办法,吴国福只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了他女婿一家身上。”
投影仪画面切换,给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照片。
这人相貌平平,甚至可以说有些丑陋的,整个人也看着没精打采,扔到人堆里,都极其普通,是万万看不出来,他竟是个富三代。
“陈谨,男,三十三岁,陈仕清的孙子。”
这人爷爷的名号一出,在座的侦查员们登时就明白了一切。
陈仕清这人,是KMT一个高级军官的儿子,败退的时候,那军官只顾着新欢,将原配母子扔在脑后,日子过得艰难。
偏偏他是个注定要发财的头脑,早早就嗅到了春风的苗头,从摆地摊开始,一步一步进行财富积累。
开厂、房地产、金融投资……
到他儿子接手的时候,又完成了很漂亮的转型,去做了互联网。
每一次陈家人都踩在风口上,到如今,三代的积累,是许多人望尘莫及的。
程清淮在下头悄悄算了算,莫说陈老爷子,就说这目前只在家族企业挂个名的陈谨,身家也是一大笔,以他的工资,恐怕得从庆历四年春就开始努力,不吃不喝地攒……
才勉强够个零头。
吴国福没下海之前,是国企职工,所以受限制只有一个女儿吴晓丽,从小学艺术,在澳大利亚读完本科后,就回国相亲,嫁给了陈谨,此后一直在做全职太太,露面也只是为了配合婆家人打造人设。
目前,他二人还没有孩子。
这么看来,吴国福是死,都要扒住陈家人的。
“至于那个刘助理,我们也确认了,是吴国福身边的总助刘栩没错,目前,我们已经传唤了二人。”
“那这么看来,包养蒋恬的,就是吴国福咯?”顾寒声总结:“蒋恬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吴国福的?”
“十有八九。”郑杰道:“恐怕蒋恬的孩子,就是被泡在了那些药酒里……至于其他受害者,我们也在慢慢查。”
顾寒声刚点了点头,就有警员敲了敲门:“顾处,郑组长,吴国福和刘栩都来了,正在审讯室里。”
“行,我知道了。”顾寒声说,然后偏头看向程清淮:“走吧,听听他们怎么说。”
顾寒声当然不负责直接审讯吴国福和刘栩,不过,镇场子也是必须的。
会议室的门在身后合拢,顾寒声脚步一转,进入了审讯室旁边的监听室。
厚重的单向玻璃隔绝了声音,却能清晰地看到相邻审讯室内的一切。
顾寒声戴上监听耳机,指尖在通讯台上轻轻一点,低沉的声音通过耳机,清晰地传入郑杰和程清淮耳中:“我在听,开始吧。”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1号审讯室的吴国福身上。
这是个典型的暴发户形象,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已经明显发福,厚重的腰腹将昂贵的定制衬衫撑得紧绷绷的,脖子粗短,几乎淹没在层层叠叠的下巴里。
头发乌黑油亮得过分,显然是精心染过并打了发蜡,紧贴着头皮向后梳去,露出宽阔但布满细密汗珠的额头。
他脸上的肉松弛下垂,眼袋浮肿,一双小眼睛透着商人的精明与此刻强装的镇定,此刻,正滴溜溜地转着打量着冰冷的审讯室。
手腕上那块沉甸甸的金表在灯光下晃眼,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被金钱浸泡久了的油腻气息。
相比之下,2号审讯室的刘栩则显得干瘪许多。
他约莫四十出头,身材瘦削,穿着剪裁合体但略显陈旧的深色西装,袖口甚至有些磨损。
脸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疲惫而布满红血丝,透着一股长期高压下的神经质。
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坐在那里时身体微微佝偻,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一起,指甲修剪得很短,却能看到啃咬过的痕迹。
看起来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顾寒声想。
郑杰和程清淮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始主审吴国福。
程清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因包厢遭遇残留的不适和看到照片引发的愤怒,努力维持着刑警应有的冷静。
“吴国福先生,我们今天请你来,是希望你能配合调查一些情况。”
吴国福像是被冒犯了似的,眉头一皱,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配合?我很忙的!你们警察办案也要讲程序效率吧?有什么问题,跟我的律师谈!我的时间很宝贵,公司一堆事等着我处理呢!”
他刻意抬了抬手腕,金表再次闪烁。
程清淮无视了他的姿态,单刀直入:“我们想了解你认识的一个人,蒋恬。”
闻言吴国福脸上的傲慢瞬间凝固了一下,小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虽然很快被他用更大的声音掩饰过去:“蒋恬?嗯……认识,怎么了?我承认,是有过那么一段关系……不过,这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的事儿,你们警察也管?我可没亏待过她!”
他试图将事情定性为单纯的包养关系。
监听室里,顾寒声的红瞳微微眯起——吴国福那一刹那的僵硬和后续急于撇清的姿态,都被他敏锐地捕捉到。
程清淮直视着吴国福的眼睛,没有一丝波澜地抛出了重磅炸弹:“蒋恬死了。”
“什么?!”吴国福猛地坐直了身体,脸上的肥肉都颤动了一下,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圆了:“死……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他声音里的震惊听起来很真实。
但那份震惊之下,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别的什么……
是恐惧?还是提前知晓后的表演?
程清淮难以立刻分辨。
“具体案情不便透露,但我们了解到,你最近和她联系似乎少了?”
吴国福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找到了合理的宣泄口径,脸上挤出几分烦躁和无奈:“唉!公司最近营业额下滑得厉害,转型又失败,一堆烂摊子!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搞这些风花雪月的事?”
说着他摆摆手,一副被事业拖累、再无闲情逸致的模样:“我早就跟她说清楚了,好聚好散。”
程清淮静静听着,等他抱怨完,话题陡然一转:“吴先生,听说你家有个私人泳池?”
“有啊,”吴国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炫耀的惯性:“就在别墅后院,恒温的,花了不少钱……”
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骤然僵住。
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原本松弛的脸颊肌肉瞬间绷紧,小眼睛里射出警惕的光,难以置信地盯着程清淮:“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在这时,隔壁的2号审讯室突然爆发出异常尖锐的声响,像是椅子被猛地推开刮擦地面的刺耳噪音。
紧接着,一个带着哭腔、近乎崩溃的男人嘶喊声穿透了墙壁,隐隐传来:“我说!我都说!是他们干的!是吴总让我处理的!跟我没关系啊!太可怕了!那些罐子……那些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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