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开二度香

　　太妃叹了一声，露出欣慰的神色，道：“果然，母女俩长得这样像，好比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着关切道：“你母亲还好么？”
　　浣碧一时答不出，喉中哽咽，眼泪已经滚滚落了下来，几乎无法回答，只得回转身去拭泪不已。若曦替她回答道：“浣碧出生之时，她母亲就去世了。所以爹爹抱她回来，自幼养育在府中。”
　　太妃怅怅叹息，片刻道：“是了。绵绵与我同是罪臣之后，她更被永世没入奴籍，不得翻身，自然是不能嫁与官宦之家为妻作妾了。怪不得她要称你为小姐了。”说着不由泪光盈然，垂首啜泣道：“绵绵真是可惜了。”于是招手命浣碧上前，抚着她的额头道：“好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若曦心中自有计较，抬头见允礼的目光凝滞在她脸上，忙别过头去不去看他，只向舒贵太妃道：“浣碧的母亲，可是与太妃熟识的么？”
　　太妃一壁安慰地拍着浣碧的肩膀，一壁向我道：“从前从云南出来，我与积云是一起的。当时兵荒马乱，人心惶惶，正巧遇上了同族的绵绵。”太妃十分感慨，“当时她也不叫绵绵，而是叫碧珠儿。绵绵是她后来自己改的名字。”说到此间，太妃只是无声地看着若曦，默默不语，唯有清朗目光深沉邈远。
　　若曦心头刹那一亮，仿佛有闪电划过心口一般突兀地照耀清明，脱口而出道：“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因为爹爹的名字叫甄远道，所以她改名叫绵绵，是不是？”
　　太妃重重点头，唏嘘道：“不错。绵绵一心爱慕你父亲，所以才改了这个名字，以表情意深重，矢志不渝。虽身在罪籍，她的情意只怕你父亲也是大为所动的。”
　　若曦看着浣碧，她的一张脸哭得如梨花带雨，不胜清弱。太妃说浣碧与她母亲长得颇像，除却她一双眼眸与若曦神似形似之外，她的一切都是脱胎于她的生母的吧，有线条柔和脸颊，小巧的下颌，气质温软。那么那个绵绵，自然也如浣碧一般风姿清丽、容颜姣好。何况彝族女子能歌善舞，大有中原汉家女子缩没有的奔放执着，从她为爹爹改名，就可见一斑了。
　　浣碧伏在太妃膝上，抽泣道：“爹爹说，娘死的时候还叫着爹爹的名字，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太妃的声音清软传来，“爹爹？你叫甄远道爹爹？”她略一思量，已经了然道：“是了。绵绵的孩子怎么会不是甄远道的呢？因为你母亲是罪臣之后，你自然不能被承认是他的女儿。所以你叫你姐姐作小姐，她也待你如妹妹一般，是么？”
　　浣碧点头拭泪道：“小姐她，的确待我很好。”
　　太妃连连颔首，道：“绵绵从前的小名叫碧珠儿，你爹爹给你取名浣碧，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允礼颇感意外，看看若曦，又去看浣碧，最后目光停留在她们的眼睛上，道：“难怪你们俩的眼睛这样像，原来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从前我第一次见到浣碧，听她说是你的近身侍女，只以为你们自幼一起长大，朝夕相处，所以才连眼睛也长得这样像。”
　　浣碧抬头望着他，凄苦一笑，道：“我与小姐虽然同父，可是我的娘亲，却连妾侍也不算。我不过……是个私生女罢了。”
　　若曦从不晓得浣碧的娘亲和爹爹之间有这样多的纠葛，甄远道也从不向她说起。
　　只知道浣碧是她的妹妹。这件事，甚至连娘亲也从来不晓得，只以为浣碧和流朱一样，都是外头抱回来的丫头。
　　若曦心下对浣碧更是怜惜，若不是因为绵绵的出身的缘故。想必从前在家中，浣碧也是甄家娇贵矜持的二小姐吧。她的年纪，原本也就比她小了一岁的。
　　允礼拉起她，好言安慰道：“没有什么私生不私生的话，在咱们几个人心里，从不会这样想。”
　　浣碧绞着双手，低首死命咬着嘴唇，嗫嚅道：“如今……你们都知道了……”她忽地仰起头，一双碧清妙目泪光盈然，忽然哭了出来，低低道：“王爷，你别瞧不起我。”
　　允礼微微一愣，看若曦一眼，旋即柔和向浣碧道：“自然不会，你母亲与我母妃是故交，又同为族人，我们身上流的都是彝族人的血统，我又怎么会瞧不起你。”
　　浣碧眼中的光亮愈来愈盛，仿佛是不信一般，问道：“当真么？”
　　允礼含笑道：“自然当真。我几时骗过你了。”
　　浣碧用力点点头，梨涡慢慢盈上如春风沉醉的笑容来，低低垂下头去。若曦只觉得她此时此刻的容色娇美如丁香凝露，宝石流霞。她竟从未发现，浣碧可以美到如此地步。但见允礼对她软语安慰，想到对浣碧的承诺，不由露出一丝笑容来。
　　于是欠身福了一福道：“太妃。绵绵姨娘逝世多年，爹爹和娘亲也被远放宁古塔。逝者已然作古，我们能顾及的也只有生者。浣碧是我的妹妹，哪怕今日我落魄到此，也不会放任她不顾。我有件事我力不从心，只能尽一尽心意，求太妃和王爷相助。”
　　太妃道：“你且说来听听。”
　　若曦娓娓道：“浣碧年纪不小，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而耽误了她的终身，请太妃做主，为浣碧选一户好人家嫁了吧，也算为何姨娘了却一桩心愿了。”
　　浣碧啊了一声，随即明白了若曦的心意，脸上泛红，不敢看人，只低着头走回若曦身边。
　　太妃含笑道：“你这个做姐姐的，的确是个为妹妹打算周全的好孩子。我竟想不到你有这份心。”说着笑吟吟向允礼道：“允礼，母妃在这里自然是要求个清净了，不好插手这样的事，也插手不了。浣碧是我故交的遗孤，也是你一心要守护的人的妹妹，额娘可把这件事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为浣碧好好寻一个好人家。”
　　允礼轻浅而笑，一如浮光霭霭，“额娘的嘱咐，儿子一定记在心上。”
　　这些都在若曦的意料之中，何绵绵是太妃的故友，加之浣碧已经颇得太妃好感，自然不能置之不理。而太妃在此清修，不能襄助，这差事还是要落到允礼手中。之后么，一切还不是水到渠成？
　　若曦嘴角上扬，笑容有如冰河解冻，又灿若星辰。允礼正好看过来，一时看呆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