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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伯侄重逢
正持剑为云南星护法的百里忍冬只感觉眼前不远处的空间仿佛忽然被折叠了一下,下一刻,三道身影便几乎在同一瞬间显现——
天宫掌门居中而立,气息温和缥缈;剑宗掌门洛图书执扇在侧,眉眼含笑却锋芒内敛;天火门掌门周身隐有赤焰道韵流转,落地时甚至还带起了一阵热风。
看清来人竟然是他们,百里忍冬刚升起的警惕顿时消散,旋即上前一步,规规矩矩行礼道:
“弟子百里忍冬,见过掌门师伯,见过南掌门和班掌门。”
一看见他,洛图书便目光一凝,当即收了折扇快步走过来。
行完礼的百里忍冬直起身子对上走过来的自家师伯,刚想下意识露出个笑,然而下一秒——
“梆!”
洛图书手中合拢的折扇暂时充当了棒槌,在青年头顶清脆地敲了一记。
这一下并不重,却敲得百里忍冬整个人一懵,令他在这一瞬间竟罕见地露出了一点与平日清冷寡言、沉稳强大的形象极不相符的茫然。
青年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
不疼。
但那一下“梆”却也不是错觉。
“……师伯?”
百里忍冬迟疑地唤了一声,语气里难得带了点不确定。
洛图书站在他面前,折扇重新“唰”地一声展开,脸上那点惯常的笑意却淡了许多,眼底翻涌着尚未压下去的情绪。
担忧。
恼火。
还有一点后怕。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伯?”
洛图书语气听起来毫无异样,可从那比往日摇得快了许多的扇子便能看出,此时这位素日好脾气的剑宗掌门分明正压着火气。
“你一意孤行、执意请缨深入魔域打探消息也就罢了,我身为剑宗掌门,不可不顾大义之名强行阻拦你,可你倒好,白费了出发前我同你千叮咛万嘱咐的那一份苦心,把自己弄得一身重伤回来,差点把半条命丢在外头——”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目光在百里忍冬身上扫过,确认这不省心的孩子此刻完完整整地站在自己眼前,并未伤及根本,才勉强把那口气咽了回去。
“你当自己是铁打的,还是觉得剑宗少你一个也无所谓?”
百里忍冬一怔。
他向来寡言,面对责问时多半只是低头应声,从不辩解。可这一刻,被洛图书这样近乎不讲道理地敲了一下、训了一通,他反倒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青年抿了抿唇,一时没能接上话,脑海中闪过的却依旧是那股挥之不去的执念——
报仇。
杀师之仇未雪,他岂敢蜗居剑宗、耽于安逸?
可这些话,在此刻,在担忧着自己安危的长辈面前,却忽然变得有些说不出口。
于是百里忍冬最终只能低声道:
“抱歉,让师伯担心了。”
他声音不高,语气却很认真。
洛图书听见这句话,手中折扇一顿,心里的火气被堵在半道中央,是咽又咽不下,发也发不出了。
他看着眼前的青年。
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温师妹未破道重修之前对他非打即骂,苛待至极,可他那时也只会一声不吭,只默默受着,试图用加倍的听话和努力去换得他师尊的几分好脸色;后来温师妹变了,将他捧在了手心里,宠爱无比,但他也不过就是比之前稍微多了些笑模样,大部分时间还是把自己的感受憋在心里。
再后来……
后来出了那样的事,这孩子沉默寡言的秉性便更加偏激了,甚至钻进了牛角尖——剑在手里时锋芒毕露,人却把所有东西都往自己身上压,为了复仇,冒险冒到甚至可以连性命都不要。
想到这里,洛图书叹了口气,抬手想再敲他一下,临了却改成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
“忍冬,师伯想听的不是你的道歉。”他语气低了下来,却比方才更语重心长,“你师尊的仇,整个剑宗无人不想报,你身为她唯一的弟子,想为她受人仇敌,剑宗没人会拦你。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不能哪天真把自己折在外头——”
洛图书收回手,另一只手中的折扇轻轻点在百里忍冬胸口:“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背后,还有剑宗的长辈和同门们,你若出了什么事,我们亦会痛心担忧的。”
百里忍冬瞳孔微震。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只能再次垂下眼睫,遮住发红发烫的眼眶,低低应道:
“忍冬……明白了。”
与洛图书一同前来的天宫掌门和天火门掌门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却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出声打断人家师伯侄二人叙话的温情时刻。
天宫掌门更是很快便将注意力放在了他更愿意关注的地方——
云南星。
这才是他们天宫自家的好苗子。
而此时,不知道自家掌门就在不远处欣赏自己顿悟景象的云南星依旧沉浸在顿悟的奇妙状态中,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只能从他头顶愈发清晰的星图和腰间光芒愈发明亮的卦盘上可以看出他的这场顿悟一切顺利,已渐入佳境。
天宫掌门目光在空中那幅覆盖半座仙岛的星图上停留了片刻,眼底掠过一丝真切的赞许之色。随即抬手轻轻一按,无形的道韵铺展开来,将星图外溢的灵气波动稳稳压住,既未打断云南星的顿悟,又避免了这番异象继续扩散。
毕竟眼下天宫众仙岛上住着的并不只他们自己人,各门各派人多眼杂,保不齐谁家的队伍里便藏了魔域潜伏的奸细。这时候就得好好捂住像云南星和百里忍冬这样的年轻一代,他们未来很有可能成长成独当一面的正道大能,可不能过早地被魔域盯上,以免在他们长成之前就被那群魔给暗害了。
不得不说,天宫掌门出手的时机当真是恰到好处,因为就在遮掩完成的下一秒,云南星头顶星图中的北斗七星骤然一亮,其中“天权”“玉衡”两星光芒交错,竟自行衍化出新的星线。紧跟着下方的云南星便周身一震,原本散逸而出的气息迅速归一,气势稳稳向上攀升了一截,显然是道心境界有了突破。
“还好赶得及时。”班道子感慨道,“再迟半步,这等异象怕是要引来不必要的窥探。”
天宫掌门点头:“我已在外围布下一层隔绝阵,外头只会以为是灵瀑潮汐异动,不会联想到顿悟。”
“那便好。”
这头两位掌门说着话,另外一边,不远处的剑宗师伯侄二人已进入了嘘寒问暖阶段。
洛图书伸手把住百里忍冬的脉,一边将自己温和宽厚的剑意探入他体内查探,口中一边问道:“伤养得如何了?”
“未愈,但不碍事。”
百里忍冬语气平淡,却并非敷衍,天火门给他的疗伤之物就没断过,班道子和白玉薇也时不时会出手相助,帮他加速温养经脉和丹田,疗愈伤势。
时至今日他们抵达天宫,百里忍冬所受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了,剩下那部分得靠水磨工夫,慢慢地养。
洛图书探查到的结果也证明了百里忍冬并未逞强说谎,便收回手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那便好,稍后你先随我回咱们剑宗的住处歇一晚。明日会议,你随我一同出席。”
这是之前在传讯中便说好的,是以此时百里忍冬并不意外,只应道:“是。”
话音落下,刚想再叮嘱百里忍冬几句明天会议事项的洛图书突然顿住,目光同其余两位掌门一起,同时落在了正处于顿悟中的云南星身上。
空中的星图仍在缓缓转动,灵气漩涡的转速渐渐平稳,云南星眼底的星图缩影与空中星象彻底重合,旋即他周身的气息猛地一涨,竟直接冲破了灵丹四转的瓶颈,踏入五转之境。
卦盘的银光缓缓收敛,星图也化作点点流光融入卦盘之中。
回过神的云南星瞳孔缓缓聚焦,恰好对上三位掌门看着他的目光。
他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行礼道:“弟子参见掌门,见过洛掌门、班掌门。”
天宫掌门却在他行礼行到一半时,抬手虚虚一托,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先别急着行礼。”
他抬眸看向天穹,目光落在不知何时已悄然成形的劫云之上,声音随之沉了几分:“你的礼,等雷劫过后再补也不迟。”
这一句话落下,云南星才猛地察觉到不对。
他下意识抬头,只见原本澄澈的天穹不知何时已被一层淡紫色的云幕覆盖,云层低垂,层层叠叠,正在缓慢旋转。云中隐有细碎电光游走,如星火在夜空中闪烁,看似温和,却暗藏锋芒。
那不是普通的雷云,而是五转境修士突破时,必经的天道雷劫。
“这、这是……”
云南星心头一震,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他修行多年,对雷劫并不陌生,却因卡在四转境瓶颈太久而有些忘了渡劫的滋味,再加上之前他心神尽数沉浸在天机流转的玄奥之中,竟连劫云成形都未曾察觉,直到此刻,雷威真正压下,他才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来自天地本身的审视与衡量,对自己顿悟突破的事实有了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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