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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夜袭
夜半时分下起雪来。
今年雪似乎格外多,值夜的宫人被雪声惊醒,晃了晃神,似是不明白下个雪怎么就让自己醒了。
他盯着地面发了会儿呆,打了个哈欠,重新闭上眼。
不远处窗户轻轻一动,幅度极小,仿佛那点晃动是人的错觉。
床上一直没睡着的杨昱忽然睁开眼,屏住了呼吸。
身边的气息侵略性太强,哪怕姜莘并不是这样的人,甚至睡着之后比一般人气息还弱一些,体温也低一些,但杨昱一直如芒在背,完全无法忽视。
脑子里很乱,一会儿是半年前姜莘邪恶的嘴脸,一会儿是这段时间这人甜丝丝的笑。
干脆就不睡了,全神贯注等待刺客到来。
事实证明这次姜莘赌对了,刺客确实已被逼至绝境不得不现身。出宫出不去,宫内又无处躲藏,死士完不成任务则不死不休,姜莘重伤的消息传出去,这些人一定会来确定他的情况。
杨昱的手一直扣在刀上,耳尖微动,细细聆听着刺客的动静。
不止一个人。
内心忽然生出一股荒谬,在守卫森严的皇宫,竟然能让至少两个刺客靠近皇帝的寝殿!杨昱几乎要怀疑姜莘曾经遭受的刺杀是姜培风导演的了,简直是难以置信。
他耳力极佳,且在战场浸淫多年,早已经练就应对危险的第六感。
刺客的脚步极轻,落地无声,死人一般听不见呼吸,几乎如同两条幽灵,正向床榻飘来。
有一个人驻足在小榻前,一截刀滑出刀鞘。
杨昱猝然翻身暴起,借纱帘遮掩飞身而出,刀光眨眼之间已至刺客面前。与此同时门窗“砰砰”两声破开,方九与卫铮跃进殿内,三人将刺客围在中间,只几息便战在一起。
动静惊扰了外间的福全,他迅速打翻身边烛台,火舌舔上提前摆放好位置的屏风,眨眼间便烧了起来,刺目的光冲出大殿,霎时将黑夜熏得昏黄。
外面的人得了信,禁军殿前司纷纷从四面八方涌来,彻底封死刺客所有退路。
刀兵相接之声接连不断,杨昱本就心情不好情绪差劲,战斗时拿出了十二分的狠劲,逼得刺客连连后退。
三人配合默契,两名刺客完全没有接近龙床的机会,反而越战越退,眼看就要被逼出内室。
忽而刀光一闪,又一道人影鬼魅一般从梁上翻下身,身形一闪直冲姜莘而去!
眨眼间时间仿佛被放慢、拉长,杨昱猝然回首,腕部发力震开刺客长刀,随即刀尖挑开另一个刀尖,反手将刀朝刺客突刺的方向掷出,拧腰臀腿发力,全速冲向姜莘。
方九和卫铮落后一步拦住刺客,随即也迅速回援。
第三名刺客则无视杨昱掷来的武器,刀身雪亮映出一双冷厉的眼,刀锋裹挟千钧之力,悍然劈向床上的姜莘。
这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同时发生,而姜莘一条脆皮咸鱼,反应过来已是十分吃力,根本来不及躲闪。
他闭上眼,手臂肌肉紧张到抽搐,浑身僵硬,只好条件反射般整个人用力撞向墙壁——
“咔。”
胯骨重重硌在一处凸起上,顿时身体向下一坠,在刺客刀尖刺入身体的前一秒,龙床忽而打开一半,把姜莘漏了下去。
“铮——”
杨昱的刀擦着刺客后背钉在墙上,刺客的刀则刺进了迅速合拢的床板。
床板极为坚硬,他的刀卡在里面很难拔出,而杨昱已至面前,一拳轰向他面门。
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响起,那一拳几乎打碎刺客面骨,他被庞大的力量掀飞出去,撞到床柱上又弹至地面。
还未等他喘一口气,杨昱已飞身拔刀,纵身一跃当头劈来。
刺客骇然,慌忙就地一滚躲开这一剑,却不防身后卫铮飞起一脚,刚爬起身便又被踢倒,扭头吐出一大口血。
另外两名刺客同样身负重伤,而他们六人已被禁军围住,在应付卫铮与方九时,还要小心禁军的刀尖。
刺客眼神阴沉,眸中闪过一丝决绝。
刹那间杨昱意识到什么,揉身上前扣住一名刺客的肩膀,反手将人掀翻,手掌顺着手臂下滑紧攥住手腕压在后背,依靠自身的重量将人按在地上,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向前面,卸下刺客的下巴,同时冲其他人大喊:“抓活的!”
方九暗卫出身,在杨昱话未出口时已接到警示,只是在拦截对方不要命的一刀时晚了一步,那人借他击打还手的力道用力侧身,刀与刀几乎擦出火花,随即刺入另一名刺客的胸膛。
他本人下颌一动,咬破了口中的血包。
杨昱胸膛上下起伏,见状回头,死死盯着手下的刺客,跪压对方的膝盖缓缓用力,将人抵出一个痛苦万分的弧度。“说,谁派你们来的?!”
刺客目光嘲讽,杨昱扯下他的面罩,手指探入口中取走了两枚毒囊,重复了一遍:“谁派你们来的?!”
话音未落,原本剧烈喘息的刺客突然浑身僵直,紧接着剧烈抽搐起来!
“太医!”
候在外头的李青阳刚刚迈出一步,还没能进门,刺客喉咙中便涌出大股大股的黑血,只短短几息便没了呼吸,死时双眼犹大睁着,脸色青紫,血管暴突。
李青阳匆匆上前检查,摇摇头:“体内有毒,就算不咬破那个毒囊,他们也活不过今晚。”
杨昱将手里的尸体甩在一边,身上裹着浓重的煞气。
那是罕见的愤怒——即使他常年征战,身上最多的还是杀意,而不是愤怒。
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怒火,绝大部分还是因姜莘而起。
但他现在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或者是花了如此大的力气还没能抓到活的刺客审问,以至于线索断开,他们需要更多的精力和时间继续调查下去;又或许是愤怒于为人臣子尸位素餐,间接导致了这次失败……
所有复杂的理由都无法解释这股怒火的来源,以至于杨昱更生气了,沉着脸屏退众人之后,一把挥开被砍得破烂不堪的床帘,翻身上床,先是伸手沿着墙壁细细摸了一遍,直到触及一个指节大小的凸起,随后又敲了敲已经自动合上的床板,那上头还有刺客的刀插出的痕迹。
“陛下!”杨昱按动那个凸起,没有反应,他只好趴下身贴着床板喊,“陛下!陛下……姜莘!”
床板发出轻微的震动,下一瞬同刚才一样迅速打开,紧接着一颗脑袋顶了上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愤怒且专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中的杨昱破天荒地没反应过来。
他感觉到姜莘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
那一刻两人挨得很近,杨昱本来便贴着床板,姜莘还是仰头的姿势,没了中间那层阻隔,杨昱的唇擦过姜莘的发顶,几乎要印上他的额头。
而他的喉结在姜莘唇边,因为温热的呼吸而剧烈滚动。
杨昱猝然向后仰倒,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以这种狼狈的、宛如连滚带爬的姿势,两手后撑双脚用力蹬动着挪远了些,还是在别人的床上。
他脸上写满了震惊,眼神甚至因此显得空洞,一张脸白了红红了青,五颜六色煞是精彩,耳朵熟透了般,头顶都在冒热气。
姜莘却毫无察觉,两手扒着床,动作十分不优雅地爬出来,脸上还蹭了不少灰,头发和衣服也脏兮兮乱糟糟的,手里捏着个什么东西。
还好龙床够宽够大,刨去这个洞,还能容纳三个杨昱并排躺还能自由翻身。姜莘爬出来的时候,杨昱只是蹭到了床沿。
“欸,其他人呢?”姜莘顶着张花脸四下张望,只看到在打斗中破破烂烂的寝宫,四处都有飞溅的血迹,还有那张被烧得只剩个架子、方九退出时顺手灭了火的屏风。
心脏顿时抽痛起来,姜莘皱起眉,惋惜地撇撇嘴。
这宫里的家具都老贵了。他虽然前世穷,没见过贵东西,但认得好动。那做工,那质感,划一道他都心疼得要死,更何况毁成这样。
“刺客抓到了吗?”姜莘拍拍自己身上,抬头看向杨昱。
杨昱没声儿。
见对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眼睛瞪得像铜铃,姜莘低头看看自己,哦确实有些不成体统,在刚才那一番折腾里,他寝衣松散不堪,领子大敞着,露出了两边锁骨和一片胸膛。
尴尬地咳嗽一声,姜莘连忙拢好衣服,生怕杨昱又想起什么不好的事,随后探头朝他身后看看,起身往床下爬去,边爬边嘟囔:“按照影视剧套路……啊不,死士的职业素养,他们很可能嘴里有毒的,不会已经自杀了吧?”
杨昱仍然哑火。
“……”姜莘路过他停下来,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灰扑扑的手心在床褥上蹭干净了一点,挥动时还带着股浅淡的、浸透了皮肉的药味。
“你没事吧?”姜莘问。
他紧张起来,“没抓住活的没关系的,朕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起码咱们知道他们从哪儿来的不是?不过是调查要多费些力气,朕尽全力支持!想要什么……哎,你上哪儿去?”
只见杨昱将他手一推,反从他身边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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