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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2
恐怖——恐怖。
有人点烟,烟味在这一小片地方弥漫开。周域和田和被几个小孩“拐去”隔壁房间打台球了。
“这地方如何?”易思鹇说。
“很好,但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环境。”
“正常,这类地方……抽烟搭讪家常便饭,台球房那边儿的人请美女私教更不算稀奇。”
“是不是滑不动了?”易思鹇看着跟在身后的姜澈,一把牵起他的手腕,“走,带你飞两圈。”
猝不及防把人拽进疾风里,加速。易思鹇快速滑行,风把二人头发吹得凌乱。
一种流畅感油然而生,滑在平地却似是要腾空,感觉什么都不必在意,也不想停下来。姜澈对这种感觉甚至有点上瘾。
什么时候信任感这么强了?姜澈反思自己。
刚刚那个虽然长得不老实,但技术很靠谱的男人要拉他,他瞬间就拒绝了。
三观跟着五官走?
这样是不好的,姜澈又在心里批评自己。
……
晚上回到家,姜澈洗漱完,瘫在床上,翻看手机相册里的合照。他盯着照片上的每个人。易思鹇和田和他不清楚,而周域多年未变,pose永远微笑比耶,自己则是第一次笑得这么自然。
易思鹇趁他和周域用奶油相互攻击对方时抓拍了一张。
还有周域在滑冰场一边滑一边匆匆拍下的照片。
任意一张都那么开心,这次不光是嘴角,眼角也在笑。
虽然小腿和脚腕有些酸困,但心情愉悦,姜澈心满意足地抱着怀里的抱枕睡着,一夜无梦。
每年年底学校都会举办艺术节,要求每班都要出一个节目或者专题展览。
通过商讨,一班同学决定表演音乐剧。桑雅导演,易思鹇灯光和摄制,赵菁和邢宝嫣负责词曲。
姜澈被选定为主唱之一。这几天背词、练唱,纯英文剧目,他觉得有点疲乏,但口语又在其中提升了不少。
以前从来没有担任过重要角色上台,周围同学都那么优秀,偏偏选了他。第一次就上难度,姜澈感到压力倍增。
演员们在借用的戏剧社团教室里排演。赵菁一遍遍奏乐,合成器发出的乐声回荡在空旷的楼道。
起初姜澈不好意思,有些放不开,三四遍之后明显好多了,到后面逐渐熟练,却能看出他变得力不从心。
他像被榨干的柠檬一般靠在讲台的转椅上。
易思鹇把水杯递过去,对比观察着姜澈的脸,喃喃自语:“本人比上镜好看。”
姜澈把水喝得见底,易思鹇见状从书包里掏出一瓶未拆的矿泉水给他。
“不用,我一会儿去水房接水。”
“这层热水器没开,楼上楼下的热水器也不开,没必要去教学楼接。”
姜澈犹豫片刻才接过矿泉水,拧开,咕嘟半瓶下肚。
桑雅站起来,拍着手,在教室中央走动,“来来来,调整一下状态,咱们练最后一次。这次所有部分都要参与,易思鹇把这遍当成正式的录下来,下次排练可以复盘,直接改缺点。”
“好嘞。”
《This Is Me》的钢琴前奏在空教室流淌,姜澈歌唱着,那些关于"怪胎"的自白词在唇齿间碰撞。
易思鹇的摄影机在三角架上微微颤动,追光打在他侧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
“I've learned to be ashamed of all my scars”
(我早已学会以伤疤为耻)
“Run away,they say”
(人们说快跑吧)
“No one'll love as you are”
(没有人会喜欢你这样子)
……
姜澈突然间被台词卡住,他在调整时,易思鹇给到他一个手部特写,他的手有些干裂。
聚光灯在琴键般的骨骼上切割出明暗交界线,指节因过度用力泛起青白,如被寒冬冻裂的树皮。镜头上摇,掠过他绷紧的喉结,停在眼尾——眼尾那道疤上沁着层薄汗。
“I am brave,I am bruised”
(我很勇敢亦受过伤)
“I am who I'm meant to be,this is me”
(我生来就不凡,这就是我)
……
桑雅喊停姜澈,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姜澈,你记不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唱到‘scars’的时候,胸口沉下去,像有块石头坠着,但声音得往上窜——还有,要那种明明怕得要命,却偏要当作无所谓的眼神。”
“记得,我们再来一遍。”姜澈说。
姜澈抬眼,重拾状态。
他想起滑旱冰那天,易思鹇喊着带他飞两圈时,风灌进耳朵的声音,想起自己踩着轮滑鞋掠过护栏,风把衣服吹得猎猎作响,连心跳声都被吹散的感觉。
“这次我们从‘I am brave’开始,”赵菁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准备——”
前奏出来,姜澈找到角色的灵魂。
阳光穿过窗棂斜斜切进教室,在镜头上镀了层金边。
易思鹇同时在镜头以外的现实注视着姜澈,他也像严格筛选演员的导演,眼神、表情,姜澈的每一丝动作他都认真分析。
他注视这张脸,青涩的,有印记的,不完美的。光是眼睛里流出的故事还不够,恰是疤痕,反成一道点睛之笔,像片被风掀起的无人问津的枯叶,令人不禁猜测得更深。
姜澈真的是最佳选择。他人未必能演出如此真实的效果,即使姜澈也有不足之处。
拍摄结束后,所有人回到教学楼继续上课。这节课是物理,物理老师于伦伦正在给大家作演示实验,讲台中央放着一把凳子,她提着鱼线站在凳子上面。
易思鹇嫌无聊,趴桌上休息。姜澈在专心听讲,他望着姜澈,而后扫视全班,发现他和姜澈是班里为数不多的不是“四饼”的人。
“你得涂护手霜,别过两天给冻皴了。”易思鹇低声对姜澈说。
姜澈听课听得认真,并没有听到他说话。
易思鹇失望地扭过头,背对着姜澈,睁着眼睛在周围乱看。
望到后门,袁筱一张脸赫然出现在后门那块小玻璃框里。
易思鹇倒吸一口气,装作没和袁筱对上眼,身体转正,缓缓坐直,咳嗽了两声。
正在座位底下偷吃苏打饼干的田和闻声警惕,立刻停下咀嚼的动作,放下饼干,将手从桌肚里拿上桌面。
易思鹇抹了把脸,呆坐着,纵使老师讲得再有趣,他也根本没听进去。
等到下课铃响,易思鹇直接瘫在课桌上。连着一个晚自习,睡了一个多小时。
他是被姜澈推醒的,醒来时身上盖着一件棉服。人迷迷瞪瞪的,一只眼睁一只眼闭,他前额碎发被压得向上翘起,两根天线一样立在头顶。
姜澈忍不住抬手给他揉整齐。
“天快亮了,准备上早自习。”
姜澈的尾音消散在空气里,易思鹇感觉有冰棱刺进太阳穴,猛地清醒了一下。
看着陆续走出教室的同学,易思鹇懵了,“我在这睡了一晚上?”
“地球马上自转完一个周期。”
“你状态很差,”姜澈不想再打趣他,担心地说:“要不今天我骑车?”
“你会骑电瓶车么?”易思鹇随便装了本书进书包,让书包看起来没那么空。
他半眯着眼下楼梯,右胳膊紧贴姜澈,从后方同学的角度看,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晕倒在姜澈身上,或者直挺挺从高处栽下去。
不会也得会,总不能让这个人疲劳驾驶。
“会。”姜澈答道。
易思鹇把钥匙交给姜澈,在校门口等他推车出来。
也就刚刚清醒了一瞬,随后困意如潮水般袭来,易思鹇觉得自己上下眼皮里含着一对异极磁铁,禁不住地要粘合上。
姜澈沿着非机动车道最右侧缓慢行驶,后面骑自行车的人纷纷超过他。易思鹇偏头靠在姜澈后背,昏昏欲睡。
车拐进胡同,易思鹇想起什么,闷闷地说:“你刚刚没理我。”
“风大,我没听到。”姜澈回应,“你说什么了?”
“不是风大……”
到三十六号院,姜澈把电瓶车停好,钥匙还给易思鹇。
“你在说什么?现在回来了,听得清,重说一次。”
“空气越来越干,你得把唇膏和护手霜涂上。”
姜澈点头:“知道了。”
易思鹇拿出钥匙开门,打了个哈欠,“明天见。”
姜澈往回走,抿了抿唇,再摸一下手背,脸也是,确乎都变得干燥了,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易思鹇的生日在这忙碌的日子里一闪而过,上学日,没机会好好吃顿饭。
姜澈知道他没空去餐厅庆生,提前两节课请假回家做饭,还买了一个六寸的冰激凌蛋糕,等易思鹇放学回去,五道菜刚好全部上齐。
易思鹇和父母打完视频,才意识到十六年就这么潦草地流逝过去,再流两年他就成年了。
但考虑那么多。也是徒然。
眼前的专属生日餐很香,蛋糕很甜。
艺术节汇演前,演员们妆发齐全,在后台进行最后一次排练。
真正上场,聚光灯下的姜澈眼神有了比平时排练时更加独特的锋芒。
唱到高音时,他脖颈青筋暴起,如同藤蔓攀爬,碎发黏在额角,易思鹇眼前一亮,想起学校里,在暴雨中依然挺立的法桐。
表现力如此强大。
演出顺利,现场效果十分震撼。结束后,剧组所有人都说这是发挥最佳的一次。
换完衣服,姜澈去卸妆,等全部收拾好,他被易思鹇领着,从大礼堂后门偷跑,没跟其他人回班。
“你晚上有活动吗?”易思鹇用胳膊碰了碰姜澈。
姜澈翻看易思鹇给他拍的演出照,衷心地在心里夸他有水平。
“没。吃饭,然后睡觉。”
“跟我出去跨年呗。”
“跨年?”姜澈看了眼时间,“先回家,十一点半出来也来得及。
“我想和你吃顿饭。”
姜澈想起在铃海,他家在市中心附近的老城区,每年跨年夜从阳台往外看,道路灯火通明,人们往市中心去,人头攒动,看得人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股麻烦劲儿。
后来老城区划片拆迁,家搬到新房,新房距离市中心稍远,这股每年都准时来到的麻烦劲儿就消了下去。
箕山和铃海一样繁华,估计人也不会少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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