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一心只想登基

作者:自来水稀释蒸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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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睚眦必报(下)


      这两天太子赵环总觉得不对劲。

      具体哪里说不上来,但自从他娘——当朝皇后和皇帝打了一架之后,这种浓烈的不安感就越发强烈了起来。

      皇后让他稍安勿躁,不要急着维护她。赵环也知道如今皇帝是真的动了怒,不敢触这个霉头。

      这期间他去探望过阿母,发现她将平日里用的最多的脂粉全都扔了,簪子也没几个。姜荣华禁足了没几天就被放出来了,皇帝天天留宿长秋殿她也没个反应。

      当孩子的最心疼娘,是以赵环蹲在皇后床边,面露忧心:“母亲近日瘦了。”

      “瘦了?”皇后木着一张脸,唯有那疲惫的眼珠上下转了转,“瘦了可不好。”

      瘦了就代表没力气了,就算想掐死他赵南也做不到了。

      皇后叹了口气,拍了拍赵环的手:“放心吧环儿,母后没事,你也会没事的。”

      她说的是他的太子之位。

      太子赵环不知道说什么,一方面他认为,作为帝王的赵南至今顾念旧情没有废后也没有剥夺他的太子之位已是仁慈,可另一方面,被皇后抚养长大的他又实实在在地看尽了母亲所受的憋屈。

      记得小时候,他发热皇帝不来看他,母亲还会气冲冲地跑到宣事殿跟皇帝闹脾气。

      那时候的母亲眉眼总是很凌厉,她似乎每晚都在哭。不知道从何时起,时间带走了这个女人的高傲,和她上扬的眉角,她不再真心痛哭,也不再开怀大笑,她的眉角因皮肤松动而低垂,她的鬓角因忧思劳累而花白。

      皇后如今是真真倦了。

      不说太早之前,王婕妤陷害姜雀搞巫蛊的时候皇帝怪她管理不善,姜雀被禁足皇帝找不了她怪她无趣烦闷,姜雀母女设计坑害四皇子怪的还是她,侄女惨死怨她,削藩不顺恼她。

      薛仪忽然发现,男人才是哄不好的那个。更何况是赵南这么个平庸至极的男人。

      她以前还是薛家女儿的时候,虽然薛家并没有现在显赫,但她也是被千娇万宠长大的。

      她的阿母本该教导她如何服侍夫家,相夫教子。可她调皮,喜欢带着丫鬟出去玩,喜欢四处乱跑,喜欢打架逗狗。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阿母的手覆在她的头顶,过了很久才道:“仪儿啊,好好长大吧。”

      虽说身处皇家哪里来的情深不寿,但至少曾经他们还是渡过了一段还算愉悦的时光。

      可男人的爱情真真是比春花的花期还短。

      至于帝王的情爱,更是昙花一现了。

      而她呢?薛仪心想,那她呢?

      她是大燕的皇后,赵南的妻子,赵环的母亲。

      可她也是好好长大了的薛仪啊。

      ——

      余如兰奉皇后之命进宫时,已有两人在一旁等着她了。

      “余侍医,请吧。”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在太医署那尸位素餐的关系户同僚。

      一个叫张图,一个叫许盛。那个叫张图的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叫许盛的贼眉鼠眼长须长袍。

      这俩人是巫医,之前王婕妤陷害姜荣华用巫蛊诅咒皇后的时候,就是薛太常将这两个人献给皇帝,说是能治皇后身上的诅咒。

      当时余如兰也在,她根本诊不出皇后犯得什么病,可皇后一直头疼体虚,不见好转,竟是将月半的侍寝都推了。

      这俩人进宫的时候,身上穿着灰白的长袍,面上带着傩面。张图负责把阵仗摆好——是一个简单的木桌,上边摆了五色龙,龟甲以及一些补气血的药材。那许盛挥动四肢,不伦不类地舞雩,张图也在一旁摇头晃脑地念咒。

      做完这一切的两人已经是大汗淋漓,他们让宫女把桌子上的药煎了喂给皇后,刚第一天皇后就惊呼自己轻松多了,服药几日之后竟然完全好了。

      皇帝大喜,赶忙请两人入太常寺任职。谁知这两人摇头称自己并非完全的巫祝,而是巫医,自请入少府继续精进医术。

      皇后病好后余如兰为皇后把过脉。脉象平稳,面色如常,不像生病,更不像大病初愈。

      皇帝在一旁问如何。

      她正欲作答,皇后却轻轻覆住她的手。她抬起头,与皇后那双清明的意味深长的眼只碰触一瞬,瞬间如坠冰窟。

      因了大燕男医不得入宫闱的规矩,以一些女医得以在夹缝中喘息,像雨后的苔藓般蔓进少府的砖缝里。

      其中以余如兰等高阶女医技术最为精湛。放到现代来说,余秀兰最擅长的就是各种妇科疾病,她学医十数载,师父教她医者仁心,父母教她要谦逊勤勉。她一生恪尽职守,未曾有过一丝懈怠。倘若后世评判她,哪怕是最偏颇的史书都会为她添上几句赞言。

      她自认为气节在身,可谁知皇权倾轧下要怎么才能卑微挣扎。

      于是余如兰恭顺地低下了头:“回陛下,皇后殿下大病初愈,还需静养才是。”

      ——

      “余如兰。”

      稚嫩却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余如兰的回忆,望着被踹倒在地假装摔伤不敢起身的两人,她既惊讶于这个小皇女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又对其狠厉的态度感到惶恐。

      “给我药。”姜嫖俯下身子,按住她的肩膀,“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

      太子赵环在宫殿中忧心忡忡,始终抚不平心中的不安。

      侍妾跪坐在他身边,见其眉头紧皱,不禁出声宽慰道:“皇后殿下吉人天相,殿下不必过于忧心,当心伤了身子。”

      “你懂什么,母亲不是那般能忍的性子……算了,我与你这种妇道人家说什么,传膳吧。”

      太子挥了挥手,大有要赶她走的意味。

      侍妾表面上柔顺地应下,转过头来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是大字不识,可若是人人家境都能如他一般殷实,哪里养不出龙凤来?

      是以侍妾有些不开心,通传了宫女一声后也没进去陪着,而是偷偷溜去了太子妃宫里吃点心去了。

      太子妃是个温柔纯善的女子,从来不会像故事里的那样苛责侍妾,偶尔几个女人还能凑在一起打叶子牌。

      侍妾连输三把之后,荷包的痛唤醒了她的理智。估摸着那个架子大过天的太子此刻也用的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告辞。

      可等她刚走没几步就发觉不对了。

      这条宫道太安静了,脚步声、布料摩擦声以及风吹湖面的声音全部清晰可闻,安静的像是误入了冥府阴界一般。

      侍妾咽了口口水,想起来以前流传甚广的四皇子魂魄未散,变成鬼到处索命的事来了。

      人是不能细想的,一想到就会自己吓自己,然后越来越害怕,甚至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

      在这样的高强度警觉下,等她到了太子寝宫,自然而然地用余光注意到了屋顶上的黑影。

      当即她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

      完蛋了。

      她心想,是刺客。

      最关键的是,刺客已经看到她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她已经发现了。

      侍妾不敢不动,可是又不敢打开门进去。

      她强忍着抬头的冲动,即使四肢因恐惧而僵硬战栗也不敢停。

      一步、两步、三步。

      她听到了刀剑出鞘的轻微摩擦声,仿佛能够看到月光下的剑刃折射出的冷白的寒光。

      “啊呀!”听到底下的惊呼,蒙面少年几乎是在一瞬就眯起了眼睛。

      只见那穿着光鲜的漂亮女人忽然着急地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我的荷包!”

      而后低下头转了两圈,快步朝着来路去了。

      少年神色一凛,当即想要追上去将人杀了。门却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从里面出来的蒙面少女却制止了他:“算了。”

      女孩看向屋内:“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少年将剑收回鞘中,声音很大。

      女孩歪头:“不高兴?”

      “没有。”少年清亮的声音响起,语气里带着玩味,“雇主说了算。”

      ——

      最近宫里又发生了大事。

      先是那太子赵环夜半遇袭,满宫守卫全被下了药,等来换班的宫女发现的时候,太子人已经被塞了满嘴鱼肉,倒在床上昏迷不醒了。

      接着便是姜荣华向皇帝哭诉自己的儿子也被人暗害了,也是同样的手法。

      皇帝震怒,同时也怕自己遭到毒手,下令要彻查。

      一时间有些人心惶惶。姜嫖这边探听到的消息是,当日姜荣华咬死这两起是一回事,皇后自然不会让自己的手下作证姜珩是她害的。

      本来皇后是想稍加惩戒姜珩,可牵扯到储君事就大了,再加上姜荣华夸大了病情,皇后更是不可能承认自己做过的事了。

      冷静下来后,皇后的心思姜嫖大概能猜到,她打算快刀斩乱麻了。

      先是震慑姜荣华,在姜荣华这边将精力放在姜珩身上的时候,皇帝估计就会传出中风的消息了。

      姜嫖早就奇怪了。早年间皇后可是个烈性子,怎么被皇帝砸了还能重归于好。

      那么要是她想弑君呢?

      皇帝对她打压的太紧了,这位皇后原本就绷着的弦在这样的高压下直接断了。

      说白了,谁又能保证皇帝不会一时兴起真的宠爱姜雀到要扶持姜珩即位了呢?毕竟皇权更迭朝廷制衡重要,但起到关键作用的还是皇帝。

      倘若真跟着皇后的节奏走,那接下来的朝廷和后宫就真的全在她们母子的手中了。

      “皇后下的是慢性毒药。”

      俩人都没有学习的心思,顾穆开口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我前两日借汇报你二人的学习进度之名去拜会过皇帝,他眼下乌青,气息微弱,步伐虚浮,已有中毒之兆,看来皇后从一开始就在下药了。”

      也就是说皇后一撸袖子就是开干,压根没给你皇帝和好的机会。

      “不过……”顾穆低眉,看着笑得十分灿烂的小姑娘,后者对他俏皮地眨眨眼。

      “你是如何说动余侍医的?”

      “我不过要了些迷药,她经常偷藏些,就怕什么时候皇后要她一时拿不出来,不走太医署一时半会也查不到她头上。”

      姜珩恍然大悟一样说:“哦!原来是这样!”

      说罢还瞥了顾穆一眼,眼中带着些许得意。

      这样是哪样啊!

      姜嫖自己都忍不住吐槽。

      她说得那么含糊,理由也很拙劣,他姜珩要是能明白才有鬼呢!

      顾穆自然是一眼看出姜嫖不欲多说,姜珩所谓的“明白”,恐怕是私底下缠着姜嫖问过了。

      想到这里,顾穆微微侧低头扫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五皇子衣冠不整,不敬师长,罚抄十遍礼记。”

      姜珩:“……”

      姜珩委屈地看向姜嫖。

      面对弟弟的目光,姜嫖裹紧了自己的衣服,缩到一边去了。

      ——

      晚些时候,姜荣华又提起了要姜珩封王去封地的事。

      皇帝正焦头烂额,挥挥手让她别来烦他。

      “官家。”姜荣华低垂着头,轻轻叹了一声气,“珩儿并非遭了贼人毒手,而是吃了皇后殿下准备的吃食才会中毒的。”

      “你说什么?”皇帝瞬间拧起了眉,可他第一时间关心的不是姜珩这个儿子的安危,而是愤怒。

      “大胆!”他一拍桌子,脖子都要气红了,“如今竟然连你也敢欺瞒朕?”

      “官家息怒。”姜雀虽然扮演的是冰冷美人,但她还是很知趣地跪下,只是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妾当时不敢相信,再加上太子遇害,妾不敢刺激皇后殿下。可妾不忍官人被蒙蔽,这才斗胆来告知。”

      皇帝森森地坐在那里,他没有开口,而是就这么盯着姜雀,像是要将她看穿,将那双曾柔软地缠在他脖颈上的手钉死在地板上。

      “官家。”

      姜雀掩面,似嗔似泣:“妾承蒙官家不弃,跟随官家十几年,从未有过奢望,妾知道皇后对官家一往情深,从来不曾有过非分之想。可如今皇后已经容不下妾了,未央宫已经没有了妾与孩子的容身之所。妾一介微末之躯,不敢有任何怨言,只是苦了妾的孩子。”

      姜雀一顿,悲伤之情瞬增:“妾今日去看望珩儿,见皎皎那孩子抱着弟弟哭,忽然想到了我们未出生的武儿,要是武儿还在,他这个当哥哥的说不定还能护着,不至于叫人往死里欺负去。”

      听到这里皇帝的神情总算柔软了下来,他扶起姜雀,怜惜地为她拭去眼泪:“莫哭了,是我不好。你想要珩儿去封地也是为我好,这样,朕也给皎皎封个公主,就在丹阳如何?”

      姜雀收敛了哭声,温顺地说道:“但凭陛下吩咐。”

      皇帝见姜雀不哭了,为博美人欢心,当即叫人拿来笔印,拟好了圣旨,又塞到了姜雀手里。

      姜雀不接,他就硬塞,来回几次姜雀终于破涕为笑,难得亲昵地抱怨一句“真难缠”,把皇帝听乐了:“不生气了?”

      “官家厚待,妾已经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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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睚眦必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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