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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睁眼，不睁眼，睁眼……
在少女纠结之时，马车已经行驶到了府邸门前，稳稳停下。
崔羡好的半张脸埋在他衣襟处，看不真切。
少女长长的睫羽如雏鸦之色，因着马车忽然的停止，方才还舒展的眉间轻轻皱起。
谢杳撇着眼看着，指尖伸出，轻轻抚平。
骤然被触碰，崔羡好感到一丝慌张，她压着那头紧张的心跳，更不敢醒了。
此时醒来，岂不是尴尬万分？
没察觉到不对劲，谢杳终是没舍得唤醒她。
他起身，一只手环着少女的腰肢，稳稳抱起。
另一只手拂开车帘，眼睛盯着怀里的少女一寸不离，唯恐下车的时候不小心将她吵醒。
砰。
一声闷哼同时和撞击声响起。
崔羡好眉头蹙起，她闭着眼，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何事，揽着谢杳的手不自觉捻起来。
原是谢杳没注意到车前的装饰木刻，自顾自注意着怀里的少年，这才撞到额头了。
“殿下，你没事吧。”
问柳担忧地说，话音还未落，就看见少年被撞的往后退了几步，但手里的力道却很稳。
她扯了扯唇，有些欣喜。
扶了扶额，谢杳没再管那伤口，他垂头。
却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地对上视线。
少女抬头望他，近日梳着侍女的发髻，还别着细小青桔，垂髻以碧色丝带扎着，露出白玉般小巧的耳垂。
杏子眼里映着担忧的水色。
“我……我没事。”
谢杳睫羽飞快地眨了眨，他声音很轻，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视线到那已经发红的额间，崔羡好素手抚上那肌肤，轻轻揉了揉。
少女的动作，似乎消散了周旁带着水汽令人湿闷的空气，只余他阵阵的心跳声，愈演愈烈。
揉了不过几下，崔羡好这才缓过神，她琥珀色的眼睛瞪大，手也慌张地有些无处安放。
毕竟，她此时还在谢杳怀里。
“哈，哈哈……，我只是……”
她干笑了几声，有些不知道怎么描述现在这个场景，刚刚自己还在装睡的场景重映在脑海里。
实在想不出解释的法子。
崔羡好将头埋进少年衣襟里，埋得比刚刚更低，她双手紧紧攥着谢杳的衣领。
谢杳哼笑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崔羡好玉颊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散开，她瞪大了杏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被谢杳取笑了。
只见谢杳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眼眸一弯，顿生波光粼粼。
而后，抬起脚，继续往府里走去，手里依旧没放下她，笑容促狭。
等到了房中，崔羡好才被轻放在床榻上。
床板比较老旧，发出咿呀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月色里显得格外明耳。
这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在崔羡好心里，恍如隔世，她的呼吸已经不能如装睡一般沉稳，而是变得急促，变得深沉。
“我……我那时候太累了，这才不小心睡着了，等到你下车的时候，马车颠簸，我就醒了，我……”
少女抬起头，有些结巴地解释着。
谢杳直勾勾地看着她，从那种小脸上，看到了紧张慌张甚至到了心虚的神色。
沉默三秒后，他忽地低头笑了起来，又点了点头，眸光潋滟如晴水。
意识到自己是被取笑了，少女有些气不过，恼怒使得她的脸颊再次红晕。
她伸出手，成拳头状，敲打着谢杳的胸膛。
两人自刚刚坐上床榻时，便离得极近，呼吸起伏间，仿佛都能探听到彼此气息交融。
空气仿佛携着水汽回到这，重新变得黏腻。
火烛声滋啦地响着，光影下，两人贴得愈来愈近，唇间都快相连……
“殿下，夫人，属下有要事相报！”
充槐的声音刹那间响起，打断了这黏腻的气息，两人恍若回神，不再敢直视对方。
我刚刚是想亲他！
崔羡好心中不解又惊奇地想。
我刚刚是怎么了？我……
谢杳眼神闪躲，心里微顿。
“进来。”
谢杳淡淡的声音传出门外，充槐这才退门进来，但刚进来，他就感觉这气氛有些不对劲。
两个人怎么都不敢看对方一眼？
心里有些发毛，充槐压下疑惑，作揖禀报。
“属下听夫人之言，一路跟着那黑衣人，没被其发觉，最后跟到了……沈大人的住所。”
听到充槐的话，谢杳这才意识到，方才崔羡好每和充槐一同回来，而是被他带回。
他眉眼蹙起，连带着眼下的泪痣也映起。
“你竟将夫人一人置于那？”
此话一出，充槐猛然跪下。
“殿下息怒，下属见那……”
充槐解释的话未说完，就被在一旁的少女轻声打断，她语气轻柔。
“这不怪充槐，是我命令他去跟那黑衣人的，事出紧急。”
“事出紧急？你把自己放于何处？若是出现危险，你一个柔弱女子该如何自处？”
谢杳转头看向她，眸色深沉近墨，里面似乎还藏着淡不可见的火苗，似乎要将她吞没。
“我这也是为了大局，若能找到那能自由出行账房的黑衣人是谁，我们的调查就能更进一步。”
有些疑惑于少年的愠怒，崔羡好眨了眨眼，带着些许委屈的回应。
“为了大局。”
淡声在唇齿间咀嚼这番说辞，谢杳冷笑一声。
“呵。”
他脸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线。
“充槐，下去领罚。”
没再和崔羡好说话，少年不再看她，转身对充槐淡声吩咐。
“是，属下领命。”
“诶……”
还想为充槐求情的崔羡好尝试拉住少年的衣摆，却被他扯开。
“沈知年不对劲，明日我会派人前去调查。”
说完这番话，好似其他一点话都不想和她说一般，少年拂袖而去，脸色依旧冷淡。
看着谢杳毅然离去的背影，崔羡好有些愣神。
啊……这是怎么了……
她有些不明白地挠了挠头，眼眸间附上惑色。
烛火依旧滋啦地冒着头，跳动的火花潜越在少女疑惑的面颊上。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和谢杳说那账本的可疑之处……
有些苦恼地撑着下巴，少女的双腿在空中晃了晃，她脑海里浮现很多。
少年抱着她时怀里的温度，他眼眸笑弯时的弧度，还有，方才神色愠怒时的拂袖……
这是……担心她吗？
眉间的皱纹舒展，好似找到了真正的解药。
少女眼里含笑，琥珀色的瞳孔转溜几圈，最后停在那门口，停在那月色里。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
心底那点小委屈渐渐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那是一种温热，酸涩又夹杂隐秘欢喜的滋味。
他生气，是因为担心她。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真是个……别扭的人。”
她低声嘟囔，指尖划过自己曾被谢杳轻轻抚平的眉心，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指尖微凉的触感。
想到他抱着自己时的小心翼翼，额头撞到车辕也顾不上的专注，还有那近在咫尺，几乎要交融的呼吸……
崔羡好的脸颊又悄悄飞起红云。
“不行，我得把账本的可疑之处告诉他。”
她猛地坐直身体，琥珀色的眼眸亮了起来。
那份账册上，让她无比在意的那个农工，这名字出现在那实属奇怪，她必须尽快与谢杳商议。
主意已定，少女几乎是数着更漏声挨到天亮。
晨曦微露，她便起身梳洗。
特意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鹅黄色窄袖襦裙，发髻也只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绾住。
她对着铜镜练习了几次恳切又带点“我知错了”的可怜表情，这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廊下寂静，唯有早起的雀鸟在檐角啾鸣。
她轻手轻脚走到谢杳房门前，指节屈起，轻轻叩了叩。
“殿下？起身了吗？”
无人应答。
她又叩了两下，声音稍大。
“殿下？我有要事相商。”
门内依旧一片沉寂。
崔羡好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现在敌在暗他们在明，谢杳不会……
她试探着轻轻一推，门扉竟无声滑开。
屋内空无一人。
床榻铺叠得整整齐齐，案几上墨迹已干，显然主人早已离开多时。
“问柳！”
她急忙转身唤道。
端着清粥小菜的问柳应声而来：“夫人。”
“殿下呢？”
“殿下天不亮就带着充槐出门了，说是要亲自去探一探沈大人的虚实。”
问柳将食盒放下，补充道，“殿下特意吩咐，让夫人务必安心用过早膳，在府中等候消息。”
崔羡好接过食盒，心里那点温热瞬间被焦急取代。沈知年那边情况不明，谢杳贸然前去……
要是打草惊蛇，这太危险了……
匆匆用了小半碗粥，她再也按捺不住。
谢杳让她等候，但她崔羡好从来就不是温室里只知攀附的藤蔓。既然他不在，她就自己先行去查那个“农工”，或许能找到更直接的证据。
“问柳，你找人去帮我探听一下，这修建堤坝的农工里，有没有一位名唤‘王贵’的农工，家在何处，有几口人？你都帮我探查清楚。”
吩咐了问柳，又交于她银两派人去那人多密集处探查，她就唤上问柳，一同出门了。
避开府中仆役的视线，崔羡好凭着记忆，悄悄潜回了前几日那“豆腐”工程的附近。
那地方偏僻，晨雾尚未完全散去，湿漉漉地沾在衣襟上，带着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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