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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拂
清濑灰二说谎了。
但这似乎也不是他第一次说谎了，此时，他的右脚就像是麻痹了一样，打了止痛针后，所有感觉都随之而去，当然也包括了痛觉。
今早，他知道月见里怜在帮他隐瞒，也知道藏原走已经猜出所有——但他闭口不谈。
车站前，面对月见里怜犹豫的追问，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应该是正确的选择。
没问题的，他可以跑到终点。
但是——跑到终点后，再跟小怜道个歉吧。
对不起，其实他的腿已经快要没有知觉了，可是他依旧骗她说没事。
就这样想着，清濑灰二来到中继线，只剩下一百米了，那一瞬间发生得很快，藏原走任凭身体本能，他把接力带摘下，再往前递给他。
接力带从手中滑到清濑灰二手上，下一秒，藏原走只能看见清濑灰二向前奔跑的背影。
突然，藏原走才像是又回到了现实那般。
王子的叫喊声由远及近，让人听不太真切，藏原走辨认了好久，才恍然道，原来他破纪录了。
他真的做到了。
虽然只比藤冈一真快了一秒，但如今，藏原走毋庸置疑是第九区最新的纪录保持者。
无数的摄像机、话筒和记者包围着他，他回过神后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他要快点去大手町。
“王子，快拿上行李走。”
“诶，阿走，你不累吗？等等，你跑那么快干什么，你等等我啊！”
两人跑远了，只留下茫然的记者们面面相觑。
*
清濑灰二保持一公里3分03秒的速度跑着。
天空还下着雪，他冷静地想：没事，现在他的脚还没有开始痛。
不过，就算脚开始痛了，他也会坚持下去。
作为宽政大的最后一名跑者，他无疑承载着所有人的心愿，就算是爬，他也要爬到大手町去。
更何况，在箱根驿传跑步的这一刻，这一秒，这一瞬间，正是他所梦寐以求的。
他为此准备了几年？
四年。
清濑灰二不由有些恍惚了，他敢说，这四年来，他就没有一丝感到迷茫、想要放弃的时刻吗？
其实有的。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但那段记忆依旧清晰明亮。
那个时候，他还在读大一，来竹青庄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了，他开始偷偷观察竹青庄里的住客。
——部分人应该适合长跑，部分人还有待观察。
其中，有两个现在已经不在竹青庄里的学长，清濑灰二称之为人生的过客。
虽然那时已经做好了长期战线的准备，但他还是忍不住乱想，要组到10个人，那得到什么时候？等到这些学长们都毕业之后吗？
没事的，他有耐心等，喜欢长跑的人，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可是，万一等到他也毕业了，也凑不齐这10个人呢？
他茫然了，目标在那一瞬间变得模糊不清，放弃跑步的念头在此刻具象化了。
冲动之下，在那年冬天，清濑灰二回了趟故乡岛根。
他突然很想见见她。
那天的雪，就跟现在一样，飘散在人们的肩头，又马上消失不见。
不知不觉，清濑灰二踩着雪路，来到她所在的芭蕾舞剧团门口，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脚步也跟着踟蹰。
她当初没有回他的信，那她如今还想再见到他吗？
他就这样呆愣地站在门口，任由雪花落满他的肩头。
“啊，是你啊。”剧院场地的负责人一出来，便看见清濑灰二站在门口，他差点儿没吓一大跳。
他不清楚清濑灰二的名字，但他记得对方的脸。过去的两年中，有好几次，他都能看见清濑灰二带着花来看芭蕾舞演出。
“你好久没回来了吧？是来找小怜的吗，哎呀，她今早已经被她们团的老师，带去临县演出去啦。”
清濑灰二愣愣地听着，听到她此时不在这里，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听说，小怜这次还有独舞哦。”负责人神秘兮兮地凑近。
“啊，我看看最后一场的时间……嗯，你现在坐电车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清濑灰二没有动，他的脑中反而不合时宜地，想起那过去的记忆。
他还记得，当他们还在医院的时候，月见里怜曾跟他提起：“首席？我还早啦，现在世界上最年轻的首席也才19岁，我现在还只是个群舞啦。”
“不过，我想过没多久，我就可以一步步往上，比如拥有独舞，比如成为主演，最后——再成为首席！”
那时月见里怜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是属于梦想的光芒，足以让清濑灰二记在心里许久。
他可能是忘了，那股光芒，也是他坚持到如今的信念。
——清濑灰二在此时此刻，终于想起来了。
行动比脑子还快，他马上跑开了，同时，他还向负责人道了谢：“谢谢！我现在马上去！”
他买了车票赶往临县，下了电车后，他甚至没有忘记要买一束花。
清濑灰二成功赶上了她的最后一场演出，她站在舞台中央，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像是在她身上汇聚了一条银河。她没有看向台下的观众，而是全身心地专注与投入。
清濑灰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突然觉得，舞台就像是一个孤岛，观众席被厚重的黑暗所掩盖，而月见里怜的独舞，看似是她一个人的举动，实则把所有人都紧紧联系在一起。
表演结束了，他没有去见她，而是把花留在了后台。
回到东京后，他已不再迷茫。
她在变得越来越好，他也得追赶她才是。
*
1月3日，午后12点50分。
月见里怜已经跟大部分人集合了，他们为了躲避一层又一层的人群，从而选择了在护城河畔开“集中会议”。
除了正在赶往这里的城次郎、KING、王子和阿走，其余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包括小狗尼拉。
月见里怜一边逗着狗，一边观察叶菜子和城太郎。
嗯，看起来暂且相安无事。叶菜子还朝她发射了一个“安心啦”的眼神。
所谓“集中会议”，就是一伙人此时正围在阿雪的笔记本电脑周围，据说，这是他的“秘密武器”。
阿雪表情严肃：“这个是十区比赛的模拟战况，按照推算，如果灰二继续按这个速度跑，要超过东体大可能会有点困难。”
一伙人又露出担忧的神色，城太郎大叫道：“啊！？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阿雪“啪”的一下把电脑合上，他淡定地说道：“嗯，我们现在，就坐在这里相信他就好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吐槽：这还能叫做秘密武器吗？
——你还不如让月见里怜登上教练车，用喇叭对着清濑灰二大喊三声“我喜欢你”，可能都比这个更像秘密武器。
当然，他们只敢在心里吐槽，说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雪停了。”月见里怜怔怔地望向不远处的天空。
她刚刚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看电视上的情况。
其实她心里一直清楚，清濑灰二说没事是在骗她，所以，她也只好回了句“我相信你”。
但这句话不是谎言，相信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他们几乎是从青少年时期就开始认识，她想不出有任何理由，可以不去相信他。
集中会议好像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阿雪收起了电脑：“王子他们好像快到了，我们现在回大手町吧。”
一伙人又从护城河畔往大手町的方向走，越靠近目的地，人就越多，人群喧闹的声音把他们包裹在里头，差点让人喘不过气来。
但雪停之后，风又很大，吹拂过他们所有人的面颊，像是要带走人群的浊气，让他们借此机会狠狠呼吸。
他们敢说，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
工作人员一看到他们，便认出了他们是宽政大的人，他拉开禁止通行的绳索让他们通过，视野这才开阔了起来。
他们在一个人比较少的位置站定，一伙人除了等待别无他法，尼古就在这个时候拿出手机：“你们看看，灰二他的表情，是不是有点痛苦啊。”
月见里怜：“……”
虽然她很不愿意听到类似的消息，但逃避也不是办法。
不过在这种情形下，她确实无话可说，只能呆呆地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像是要把它看出一朵花来。
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们互相推搡，似乎是在叫别人想想办法，毕竟只有月见里怜自己一个人没发现，此时她的表情实在凝重得可以。
“东京大手町现在的气温是0.4度……”
播报员和解说员此时出现在屏幕上，有人趁此提出了话题：“话说，负责播报和解说的都是谁啊，你们认识吗？”
拜托，这个话题真的好烂！但是为了吸引月见里怜的注意，他们还是硬着头皮聊下去了。
“啊，不认识诶，有谁认识吗？”
“不过看起来好眼熟。”
虽然话题很烂，但月见里怜确实有话要说：“对哦，你们都是去年才接触田径的，所以还不知道解说员是谁吧？”
阿雪推了推眼镜：“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曾经查田径资料时见过他的照片。”
“没错，谷中先生是大约30年前大和大的王牌，他曾经代表日本，参加了奥运的马拉松大赛。”
“如今，就在我爸爸的企业集团做顾问哦。”
“诶——！？”
月见里怜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足以震撼所有人的发言，神童失笑着摇头，原来他一开始的猜测还真是正确的——小怜她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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