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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门(六)
单夫人抱着孩子的尸体哼着歌谣木讷地朝着村子中心走去,她记得那附近有一口井。
在去往村子中心的路上,单夫人遇见一少年,那少年盯着她怀中的孩子看了好一会,没说话,只勾着唇,像是在欣赏战利品一般。
她没在意那少年,只自顾自的往村子中心走去。
沈长安四人自圣女庙中出来便被这没来由的悔气所影响,好在孟奇乐影响尚浅,展开阵法将悔气隔绝在外。
缓过神来的沈禾运起观气之术,满眼都写着不可置信。
“这……”
“怎么会。”
“整座桃花村都被悔气所覆盖。”
沈长安闻言眉头微微蹙起。
宁不回盯着展开阵法的黑色长剑,问孟奇乐,“可有办法移动这阵法?”
孟奇乐摇头,“没有。”
“不过,悔气影响不了我。待我将此地苦地人斩杀,便可解除这悔气。”孟奇乐补充道。
“不可。下一扇门的钥匙才只有一半,眼下应当先找到那姑娘,从她手中夺得另一半卷轴。”沈长安道。
孟奇乐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沈禾听来听去,到最后不管怎样去做都不行,她长叹一口气,“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过去多久,沈禾灵光一现。她敲了敲魂晶,道:“给我一根红绸。”
“好。”男子声音温柔,下一瞬,一根红绸自一扇门中飞出,缓缓落在沈禾手上。
“孟奇乐,你不受这悔气影响,接下来的路就由你来带,待寻到单夫人再布下阵法即可。”她将红绸一端丢给孟奇乐,又道:“你且将这根红绸绑在腰上。”
孟奇乐虽不理解,但是照做。
待孟奇乐将红绸绑在腰上后,沈禾也将红绸绑在腰上,她笑着向后看去,同沈长安与宁不回说道:“长安姐和宁不回,你们也赶快将这红绸绑在腰上。”
孟奇乐这会才算看明白沈禾是何用意,原是将他当马呢。
宁不回最后一个将红绸绑在身上,但他觉得还是不妥。这悔气会使人精神萎靡,倒时若是阵法解除,怕是难以行动。
他当空绘出四张符,“此乃同位符,一张为母符三张为子符,贴子符者会按照贴母符者的动作行动。”他一挥手,母符贴在孟奇乐后背,三张子符则贴在其余三人后背。
孟奇乐向前踏出一步,所有人都控制不住的向前踏出一步。
沈禾睁大眼睛,惊叹道:“这世上竟还有这般离奇的符!”
随着孟奇乐将阵法解除,沈长安三人再度陷入悔意当中。
孟奇乐皱了皱眉头。
好吵。
村民们都聚在村子中央看着疯疯癫癫的单夫人。
他们都看见了她怀中的孩子,亦是知晓发生了什么。
“可怜人啊。”村民中一个老人说着叹一口气。
单夫人盯着他们,又看了看怀中的孩子。
她想到红雀说的话。
“都该死。”
“都该死!”
丈夫是这么死的。
那山坡上埋着的两具尸骨,都是怎么死的。
犹记得那日午后,阳光明媚。
单夫人坐在院中哄着孩子睡觉,只听见院门处“哐”的一声。
醉醺醺的身影踉跄走进院中。
那人她记得,整座桃花村的人都记得。
他叫邵午,是和鼎鼎有名的恶人。
整日在桃花村里横着走的败类。
单夫人惊恐的盯着邵午,她抱着孩子向后退去数步,直到退到无处可退才问出一句话来,“你要作甚?”
邵午斜睨了她一眼,“我来找我的好兄弟说件事。”
在屋中忙碌的单夫人的丈夫听见外头声音从屋中出来,刚好听见了邵午的话,还没等单夫人发问,他便问邵午,“何事?”
“自是对你们极重要的事。”
“不妨邵兄说来听听。”
邵午道:“自是有法子救你那要死的儿子的病。”
邵午闻言,眼里闪过光亮。
单夫人总觉心中不安,她拉住丈夫的衣袖不打算让他去。
可架不住他执意要去,“这或许是最后能救老大的机会,我必须去。”
单夫人红着眼,心里越发不安。
丈夫跟着邵午走了。
单夫人不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等到当日申时,邵午送来一口棺材。
“这里头就是你那丈夫。”他随手一丢,一个包裹落在地上,“这,就是能就你儿子命的药。”
邵午狡黠一笑,“你可莫要辜负了你丈夫的命啊,单夫人。”
单夫人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这口棺材。
明明早上还那样鲜活的一个人,怎么就这样死了。
大儿子睡下了,小儿子也睡下了。
单夫人捡起邵午丢在地上的包裹,颤抖着手将包裹拆开。
里面是五包药。
邵午又道:“这药你可要记住,每七日申时服用一次。”
单夫人没动作,她将药放在桌上,看着院中那一口黑色铜棺。
她想将棺材盖子推开看一看丈夫最后一眼,可不管怎样用力也推不开分毫。
邵午瞧着单夫人,不屑的笑起来,“你呀,还是早些将你这丈夫下葬了吧。”
邵午走后,单夫人终是再也忍不了,身子一软瘫在棺材旁无声地哭了起来。
单夫人的丈夫是当日夜里下葬的。
来帮忙的人是村长的人。
村里有些人可怜她,给她送了些吃食。
往后的日子一个人过了,屋里头还有个病秧子和一个尚不懂人事的小崽子。
实在不知这日子要如何过得下去。
第二日,单夫人像往常那样照顾着小孩子,不同的是,她要将丈夫的活一并做了,还要煎药给大儿子吃。
大儿子第一副药下肚,气色果然恢复许多。他躺在床榻上笑着同单夫人说道:“母亲,孩儿今天可有力气了!”
“不过,怎么没见父亲?”
单夫人突然怔住。
大儿子似乎察觉出什么,“昨日夜里就见母亲忙前忙后的,家里头还总有客来,可是父亲出事了……”
单夫人抚摸着大儿子的头,“乖。”她没再说别的事,背过身去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流下。
大儿子红了眼眶,“药是父亲拿命换来的吧,这样好的药咱们家是买不起的。”
单夫人擦掉泪水,“你好生歇着,母亲还有活没做完。”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大儿子喝下第三副药时,奇迹发生了。
大儿子能够下床走路了,还能蹦能跳的。
日子总算有些盼头。
生活也轻松了不少。
单夫人难得喘了几口大气,她带着大儿子去看丈夫,大儿子一遍遍地说着自己对不住父亲,说着要好好照顾母亲。
可好景不长,大儿子在喝下第五副药时突然暴毙。
七窍流血,死的骇人。
同样是申时。
她再次见到邵午。
单夫人抱着大儿子的尸体怒斥邵午,“滚!没良心的东西!你们害死了我那丈夫不够,还要害死我儿!”
邵午倒是满脸疑惑和无辜,“你丈夫用命换的药也给你了,你儿子前些日子还好好的,今日突然死了跟我有何关系?”
单夫人红着眼,瞪着邵午。
不久,村长来到这里,他见到死去的大儿子同样满脸诧异,“这是……”
单夫人没说话。
村长落了泪,“这孩子昨日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就……”
单夫人摸着大儿子的脸,一遍遍嘟囔着,“是母亲对不住你,是母亲对不住你。”
邵午在一旁拱火,“你看,这孩子也没了,再过不久就要入冬了,我看还是早些入土为安吧。”
单夫人怔了怔,“入土,为安?何来的安?何来的安?!”
“你这妇人,当真不懂变通,孩子死了你不也能少遭些罪。”
邵午话音刚落,四个壮汉抬着六尺黑铜棺来到院中,“我看就把这孩子和你那丈夫埋在一起吧。”
两个壮汉从单夫人怀中抢走孩子的尸体,单夫人当即哭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那座山上已然又多了坟包。
这日过后,她找到村里的铁匠,为小孩子打了一个长命锁。
申时,将至。
沈长安一行四人终于来到单夫人所在位置,孟奇乐重新布下阵法,其余三人才算恢复神智。
沈禾看着正在发疯的单夫人,隐隐觉得心痛。
“不是说,日日向圣女叩拜便可心想事成吗?”
“可为何,我日日叩拜,祈求我儿平安无事,可我儿却还是死了?”
她扫过在场百姓,目光落在邵午和李相所在位置。
“你们不是说,生了小的就可以救大的,说,这叫冲喜。你们不是说,用我丈夫的命换来的药可以救老大,可老大却因这药暴毙。”
“七窍流血啊,那得多疼啊……”
单夫人跪在地上,她将怀中小孩子放在地上,她看着小孩子,心中是数不尽的悔意。
“我悔啊,为何我不早早死去。”
“为何我偏要听信你们这些狼心狗肺之人的巧语。”
“我该死,你们也该死。”
“桃花源容不下善,圣女也不过是个幌子!”
“你我皆为罪人,所有人皆为罪人。”
“桃花源,容不下善。”
“圣女,就是个幌子。”
单夫人勾起唇。
申时,已至。
单夫人从怀中掏出一把见到,就要往心上刺去。
沈禾也不知为何,许是在风门之中的情意。她也不顾这悔气,直接冲到单夫人身前从她手中将剪刀夺走。
“夫人可还记得我。”
单夫人盯着身为,眼里有些许迷茫,却又有一丝熟悉。
她想了好久,终于脑海中蹦出一个名字来。
“沈,禾?”
“是我。”
“你不是,走了吗?”单夫人问道。
沈禾摇头,“我这不回来了。”
单夫人落了泪,“我什么都没有了,你知道吗,我什么都没有……”
沈禾点点头,“我知道,可你也不能就这样去死啊。”
“我不去死,又能如何啊。”
沈禾一时语塞,她也不知眼下该说什么。
单夫人没有亲人,这世上只剩她一人。
这又是雪门。
就代表着单夫人是必定要走向死亡的。
桃花源,容不下善。
“我知你是为我好,让我活下去。可活着已无牵挂,还有什么必要。”
“你不是桃花源中人吧,我的记忆太乱,只零星记得一些琐碎。”
“我知你们是好人,来到这里或许是为了某一件事。”
“沈禾姑娘,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再痛苦下去了。”
沈禾一顿,她看着手中都剪刀和已然闭上眼等待死亡的单夫人。
她终是下不去这手。
“剪刀太痛了。”
“夫人。”
她将单夫人紧紧抱在怀中,她感受到她浑身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沈禾周身亮起一抹寒光,纳气之法吸走单夫人最后一丝生气。
单夫人睁开眼,微微一笑。在沈禾的怀中化为星光。
悔气消散。
一块七煞魂铃的碎片落在沈禾手心。
紧接着,回到桃花源的雪门就此展开。
沈长安瞧着那扇雪门,总觉得不对。
她低头看着手上那一般的卷轴,说道:“你们先回去,我再去村外那间屋子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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