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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晒场里尘烟飞扬,骡子拖动石碾在碾盘上滚压,晒干的稻壳脱粒很快。
萧刈挥动长鞭轻轻驱赶灰骡,林暮冬和李玉芬拿簸箕,把碾过的米筛过,米粒顺着缝落到盆里。
新米雪白,甜香更胜过陈米。
林暮冬手上还有磨过水泡的痕迹,昨夜在油灯下,他拿绣花针在火上烤过,把水泡挨个戳破。那一瞬间是疼的,林暮冬眼泪汪汪捧着手小口吹。
起水泡的事没让萧刈知晓,一夜起来之后,伤口已经在慢慢愈合。
这会儿晒稻谷时,手掌碰到簸箕边缘,那点疼痛还是叫林暮冬倒吸一口冷气。
萧刈带骡子拉完一遍,就叫他察觉到动静。他皱皱眉过去,小夫郎发现他来了,做贼心虚似的把手藏在背后。
“手给我看看,”萧刈语气不容置喙。
林暮冬小心翼翼伸出手,还不敢把手心朝上,只露出一双手背。
可萧刈哪是好骗的,握住后翻过来一看,十指指根全是戳破的水泡,纵然已经在慢慢愈合,看着还是触目惊心。
他眉间叠起,手却轻轻抚过林暮冬掌心,不敢太大力气,道:“怎么不告诉我。”
林暮冬声音极小:“不碍事的,已经快好了。”
正是农忙的时候,他不想因此耽误干活。再说,林暮冬也想证明自己的用处,不愿把自己养成娇弱的性子。
他小心翼翼偷看萧刈的脸色,发觉萧刈生气之后,林暮冬委屈挤满了眼睛。
他轻拉萧刈的衣摆,好声认错道:“你不要生气,以后都不瞒着你。”
萧刈还维持严肃,只是心里哪还有气,这次不吓唬吓唬林暮冬,下次肯定还敢瞒他。
不远处,李玉芬见小两口氛围僵持,怕是说不开的局面,她赶紧过去看看情况。
这一看,也被小孙子的手吓了一跳:“快先别干活,再磨破是要受罪的,用布条包好了,也别碰水。”
萧刈道:“陈郎中那里有药膏,我带冬冬去买一罐,也备些在家中,日后用的上。”
李玉芬点点头:“好好,赶紧去,新米也碾够了,家里有我看着。”
陈郎中家不远,走路只一柱香的功夫。萧刈带夫郎到了郎中家里,正巧遇见来开药的周全。
那日周全被他揍的鼻青脸肿,回家爹娘问起来,也不敢告诉是萧刈打的,被爹娘数落一顿后,讨了铜板来买伤药。
再看见萧刈,身旁还跟着他夫郎,生怕林暮冬向萧刈告状,叫萧刈回过神再打他一顿。周全肩膀缩了缩,拎起草药赶紧跑出郎中家。
路过萧刈时,被萧刈睨了一眼,脚下生风跑的更快。
出了郎中家门,周全才回头呸一声,往地上狠狠吐口痰,这一呸又牵动脸上伤口,直疼的哎哟叫。
林暮冬记得周全,那日他帮着赵霜欺负自己。不过看了一会儿,发现周全很怕萧刈。
目露天真的林暮冬不知道,周全被萧刈揍的多狠。
“无需怕他,纸做的老虎一个,梨哥儿都能打过他。”萧刈无情戳破。
林暮冬好奇,萧刈就和他说了小时候的事情。周全小时候嘴欠,骂周梨像男人,被周梨叫上其他小哥儿堵了,一顿棍棒威胁,周全尿着裤子道歉。
虽是几岁孩童的事,但这会儿只要有人提起,都能拿这事儿嘲笑周全。
林暮冬乐呵呵笑出声,眼睛里闪闪发亮,手指在衣袖下偷偷牵了萧刈的手。
他极少主动,萧刈笑的灿烂,道:“葛叔家的黄狗要生崽了,他家狗崽都忠心护主,等生的那天,我们去挑选一只,带回家看家,你平时出门,也能跟在身边护着。”
知道小夫郎被别人欺负后,萧刈就存了买狗的心思,只是这会儿才提出来。无需太凶猛,那样的也管不住,只要体格健壮能保护人就成。
忽然得知要有狗崽,林暮冬连连点头:“好,”喜悦浮在脸上,白皙脸颊上浅浅绽开两朵梨涡。
农忙后的时日一晃而过,晒干的谷粒已经全部装仓,待官府来收完粮税,剩下的都是他们自己的了。
屋里有杆大秤,是小时候家中秤年猪用的,这会儿正好用上。萧刈到隔壁叫上大强,两人把粮筐挂在铁钩上,使劲蛮力把秤杆一台。林暮冬在另一头挂秤砣,两边重量持平,今年的粮重便有数了。
缴了粮税,还余下三十一石。
“今年光景不错,我家十三亩中等田,缴了税也剩五十石。”大强拍拍手放下秤杆说道。
他家虽然田多,可人头数也多,五十石仅够几口人一年吃饱,再拿不出多的稻子卖钱。
丰收总是叫人喜悦,萧刈给家中留二十一石粮食,足够明年吃饱。剩的十石,存在粮仓里,等镇上收粮食的商贩一来,全部卖出换银钱。
去年天干收成不好,粮食稀有,每石卖了五百五十文。今年或许要降,可天气好产量也多,如此就持平了。
“今晚蒸一锅干米饭,前些天不是晒了许多笋干菌干,就炖锅大棒骨。你喜欢吃肉片,也买些回来炒辣椒。”萧刈笑着说。
“好。”庄稼人吃肉的时候不多,林暮冬知道,这是粮食能卖钱的原由。他也跟着笑,因为这些粮食也有他的一份。
林暮冬回屋拿了钱,萧刈数够铜板,往隔壁村卖猪肉的屠户家里去。
孙家丰收同样高兴,乐的要炖黄豆猪蹄吃,他出门碰见大强,两人一路勾肩搭背你追我打,夕阳下的背影潇洒恣意。
灶屋里,李玉芬和林暮冬开始忙碌,为今天的晚饭做准备。天边残留一抹余晖,林暮冬看一眼暮色,提了桶去河边打水。
松软河岸上,几簇黑青色地皮菜贴着草地生长。林暮冬眼睛一亮,把桶放在旁边,小心翼翼摘了地皮菜。不止这处,沿着河边的湿地上有不少,他摘片野芋叶,把地木耳都放在叶子,裹了带回去。
林暮冬蹲在浅溪边,将桶扔在水里。家里有井水,但冬日不常下雨,山间雪水也流不到院子,那些水都储备着冬日用,到时就不必冒着寒霜再出门。
他力气小,每次只打半桶,来回多跑几次,把灶屋里两口水缸装满。
炖骨头最费柴火,林暮冬到院里劈了几根干柴,抱去灶台后面存放。他劈了不少,足够好几天的量。
锅里,宣软的白米饭甜香十足,光是闻着,就让人忍不住多吃几碗。
天擦黑时,萧刈从屠户家回来,手里还提了一坛酒,他笑着进厨房道:“带肉的棒骨三根,都是肉最多的,还有你爱吃的猪肋肉。”
他把酒放下,洗洗手站在厨房里,目光都在夫郎身上。
烧火有阿奶,切菜炒菜有夫郎,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又不愿离开夫郎,看见案板上有地木耳,他拿了在旁边洗。
地木耳难以清洗,要洗十几遍,足够他在林暮冬身边待很久。
萧刈顺便透露一点消息:“柳顺近日去镇上抄书,早出晚归赚了二两银子,想连同之前那五两,重新去周家下聘。”
林暮冬小小嘴巴大大惊讶。
夫郎的反应叫萧刈笑出声,他继续说道:“顺子还说,要继续读书考功名,若能得个秀才最好。”
看来是周梨的一番话,把柳顺敲打清醒了。不仅要继续读书,还更加坚定娶周梨的想法。
“梨哥儿答应吗?”林暮冬小声问。
萧刈道:“我见顺子决心已下,书呆子纠缠起人来,不比周梨弱。”
他俩边说边干活,大多是萧刈找话题,林暮冬一句一句应答。他偶尔也主动说两个字,就让萧刈嘴角没下去过。
滋啦一声,切好的青椒片入锅干煸,香辣味传出小院,闻着辣味就足够下饭。林暮冬厨艺还不错,有阿奶在一旁指点,出锅的辣椒肉片色香味俱全。
小炉里,三根棒骨正小火慢炖,充分吸收了菌干和烟笋的鲜香,待柴火烧尽,骨肉分离就能捞出。
再凉拌一盘地木耳,两荤一素,比许多人家过节吃的都不差了。
棒骨上的肉香软,轻轻一抿就能脱骨,老太太牙口不好也能吃一整根。他们没切开,直接握着骨头啃,三个人都心满意足,若是觉得没滋味,再沾一点红亮的辣椒油。
等啃完骨头洗干净手,再将米饭泡在鲜香的骨汤中,汤香混合新米的香味,夹一筷子下饭的辣椒炒肉,吃到最后碗里一颗米也不剩。
林暮冬胃口小,今晚也吃了两碗饭。
饭后,将碗筷都扔在锅里,一家人坐在院里看月亮,忙过秋收这一阵,总算得以清闲。萧刈手上没停,继续剖竹子编篱笆。
李玉芬年纪大了,吃完饭就困顿,坐了一会儿回房里睡觉。
林暮冬蹲在萧刈身边,拽根竹条也跟着学。掌心的伤口上完药裹了布条,编篱笆不碍事,只要别碰水。
胃里饱足了,连干活都是有奔头的。
萧刈看着月光下夫郎洁白莹润的脸蛋,似乎比刚来的时候胖了一些,脸颊不再消瘦,更添几分血色。
连那双明亮的眼眸,都显得十分灵动。
萧刈趁人不注意,凑过去亲了一口。
林暮冬瞪大眼睛,呆若木鸡。
他捂着被偷亲的脸颊,耳朵有些羞红,想躲又无处可躲,只好紧紧埋下头,装作忙碌的模样。
萧刈笑出声,正要凑过去贴耳朵说话,院门被扣响,有人来了。
“我、我去开门,”林暮冬终于有了逃脱的理由,起身奔向门口,萧刈在后面哈哈大笑。
他开了门,是个从没见过的妇人。妇人穿着很讲究,身上棉衣没有补丁,发间和手腕都有银首饰。
只是在看向林暮冬的时候,眼睛眯着向下撇。瞟了一眼,皮笑肉不笑边说边往里走。
萧刈嘴角笑容也落下,语气淡淡喊了声:“大伯娘。”
林暮冬才跟着喊人,成亲那日萧家亲戚都来了,不过他没出门,因此不认识。
他连忙给这位大伯娘搬来椅子,又忙前忙后倒热茶,最后略显拘束坐在萧刈旁边。
周云凤进来,首先环顾一圈院子,坐下道:“别客气,都是自家人,快坐下说。”
萧刈和他们关系一般,小时候家里穷的时候大伯一家撇清关系,等他长大能担当后,又有良田还是山林,日子逐渐好过,大伯一家才显得亲切。
虽不怎么喜欢,这些年也维持表面和平。但夜里忽然登门造访,萧刈面色不变,心里却警惕了几分。
“我就说老二出息,别人还不信,这不隔三差五就吃上肉了。”
说罢,她眼睛还要往院里看一圈,心思打在那些肉上面。
萧刈面笑心不笑,也和她虚与委蛇,道:“大伯娘不知,我爹走的早,家中只有几亩田地,西山那片林子,也是在外借了不少钱才买下的。如今只是表面风光,背地里却欠着债,比不得大伯娘家殷实,若是小侄哪日碰到困难了,还得问大伯借点银子周转。”
周云凤表情顿时一僵,挥挥帕子干笑一声:“你是不知道,为了你堂弟的亲事办的风光,我们也是借了不少钱,要不是家里实在不富裕,你说借我们肯定拿来。”
这二小子,分明就是贪他家的银子。周云凤一肚子气,要不是屋里男人说他侄儿日子过的好,儿子成亲随礼定然也不吝啬,她才不跑这一趟。
话都说出口了,周云凤铁着脸面不好收回。随意寒暄了几句,叫他俩下月来吃席帮个忙,匆匆就走了,仿佛萧刈真追上来借她钱一样。
萧刈送她出门后,砰一声关上门。
转身回头,小夫郎满脸惊惶和担忧,萧刈不明所以。
“我们,欠了多少钱?”
林暮冬小心翼翼问。
早知他不贪嘴,吃什么大棒骨肉片子。这下可好,还债的钱都花在肚子里了。
林暮冬后悔,自己还可以少吃一口的。
萧刈噗嗤一声,但很快一脸深沉,正色严肃道:“嗯……是欠了不少,以后你都要跟着我吃糠咽菜了。”
林暮冬小小的眼眸破碎了,他忍着巨大的悲伤,快步走向放酒的库房:“那我把你的酒拿去退了,还能换些铜板回来。”
萧刈:???!
“别!我逗你玩的。”萧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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