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邪

　　22.
　　翌日午时，魈妖一事的庆功宴如期在安家举行。

　　待宋酌二人呈上请帖，便有人将二人迎进宴席内。

　　“贵宾请上座！”

　　那弟子将二人引上座位后便又退了出去。

　　宋霜月生平第一次参与这种宴席，不免好奇，刚进门时，不由得四处打量，待落座之后，因着怕出错，方才止住目光，似宋酌那样端坐住。

　　安家这场庆功宴办的的确算大，魈妖毕竟是18位大妖魔之一，而魈妖被俘的消息一经传出，对正与妖魔界对峙的玄门百家而言诚然是士气大涨，再加上沈白参与在抓捕魈妖的过程之中，又有宋家人士立得大功，这场庆功宴必然得风光大办，不得有丝毫差池。

　　众人都落座后，这宴席便也正式开始。

　　在现世之中，玄门昌盛，百家争鸣，不同种类的术法层出不穷，而各个宗门的规矩与风俗也诚然大相径庭。这一点在宴席的筹备上就能见出明显差别。以宋家和安家之间的差别为例。宋家的礼乐以堂上乐为主，是在宴席的殿堂之上演奏，乐器以弹拨乐器为主，琴瑟和鸣，音色清和淡雅；而安家明显与之相反，奉行的是堂下乐，打击乐器为主，在殿堂下的庭院四周排列，按“四方之象”布置，钟鼓齐鸣，气势恢宏。

　　待鼓瑟稀疏之时，庭外传来骚动，安宗主宣庭外弟子入内，有两名着内门服饰的弟子携魈妖进入庭中。魈妖身上贴着72张符箓，象征着72地煞，对妖魔有镇压之用；身上亦捆着36道束妖锁，而这妖魔的背上隐隐有一虚影形似龟而庞大，身上负重，其名曰赑屃，为龙的长子，其力大无穷，方能镇压这魈妖不得乱动。

　　这魈妖明显被迷去神智，瞳孔放大着，空洞且无神。宴上有参宴的其他几位宗主见得魈妖后面露喜色，而此时，坐在主位的安宗主也直起身来，他一手执玉樽，朗声颂道：“这第一杯先谢过诸位宾客远道而来，于此良辰之时，共赴邀约，共襄盛举。”话毕，安宗主一口饮下这玉樽中的酒。

　　众人皆起身回敬，宋霜月亦一口饮下，这酒色泽清冽，醇香四溢，入喉间，虽辛辣却不减厚重，待彻底咽下，却又有回甘之味，唇齿间遗留着那缕缕沉香，引人入醉。
　　待众人饮下这第一杯酒，魈妖便被抬了下去。

　　安宗主继续道：“三月以前，魈妖欲图混迹我安家门内，窃取玄门瑰宝密息，幸得诸位英雄竭力相助。趁此良辰之时，我等安氏子弟在此对魈妖一事中骁勇善战，英勇无畏的豪杰之士表示由衷的敬意及诚挚的谢意。”

　　“首先这一杯先感谢夏家的沈扶摇公子相助，在魈妖一事之中，凭借凌然卓绝的剑法牵制住魈妖，为封印魈妖立基。”沈白毕竟在此事之中功劳最大，倘若没有沈白，这魈妖便不可能被如此轻易地制住，再加上，安宗主笑着看向起身回敬的俊秀青年，这青年回礼饮下酒。沈白是这些年才开始冒头的，一开始的名声的确不算响，远没有那些世家子弟般声名远扬。真正让其声名大噪的还是因为祈平九十年的那场飞升，成功跻身与原先那16位得道上仙之中，成为了人间远赴盛名的第17位真仙，因剑法出神入化，已入化境，有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之韵，而又得了“剑仙”之美名，这庆功宴的第一杯酒，自然需得敬他。

　　宋酌坐在座位上，一手拄着下巴，垂下眼眸发着呆，她这次来主要是为了陪宋霜月，顺便走个过场，如果不出所料，这次的庆功宴应当会改变宋霜月在宋家的处境，至少至少，有了安宗主的举荐，能够让宋霜月顺理成章地进入宋家的内门学堂。正想着，这安宗主忽然提了她的名字，宋酌一愣，不知这安宗主缘何向她敬酒，虽然怔愣了一瞬，但她还是起身站了起来。

　　安宗主一手拿着玉樽，笑着看着她道：“这最后一杯，我当敬宋姑娘，慈德，这次的事，沈公子诚然功劳最大，但你也同样功不可没。”

　　宋酌听到此处，罕见地面色一僵，而坐在她身旁的宋霜月也同样一愣。

　　最后一杯酒……这是什么意思？

　　宋酌刚要出言推拒，却被安宗主出言打断道：“慈德，这次是你识破了魈妖的伪装，并协助沈公子将这害人的妖魔彻底制住，这最后一杯酒，理应敬你，感谢你对安家及整个玄门做出的贡献，我相信你父亲会为你骄傲的。”

　　宋酌面色更差了，她万万没想到安宗主会越俎代庖地将宋霜月的功劳强加给她，甚至连商量都还未商量。年幼的宋酌自认为算无遗策，在几经暗示之下，认为安宗主能够将这功劳给宋霜月，可她年纪到底还是太小了，说话也远没有大人有分量，安宗主虽然明白了她给予的暗示，但却并不打算按她的意思来，一是因为这功劳太大了，倘若真的逾越过宋家嫡女将功劳分给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外门子弟，便是下了宋宗主的面子；况且，这功劳给了宋酌的效益远比给给宋霜月高，给了宋酌，那便相当于安家与宋家有了更深的交往，这关系能够随着这场庆功宴而更近一步，故而这功劳给宋酌更为合适。

　　宋霜月毕竟还是年幼，在面临大事时仍然喜形于色，在宴前明明还因为即将到来的功劳而自喜，可这份喜悦随着现实的抨击而彻底变得粉碎，酸涩之感也不由得涌上心头，眼眸也在此时噙满了晶莹的泪，她只得垂下头颅，低头看着桌上的佳肴，一言不发。

　　宋酌也陷入了迷茫之中，她面上写满了惊愕，喃喃道：“可是……”对面的沈白看了她一眼。

　　她还要说些什么去辩解，却被宋霜月拉了拉衣角，她下意识垂眸看去，宋霜月仍旧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在宋酌的视角之中，只得见到宋霜月精心打理的发，以及那支方才刚向她借的白玉簪。在宋酌印象中，宋霜月很少打扮，她大多数的时候总是扎着和寻常外门子弟一样的高马尾，很少像现在这样去用心打理自己。宋酌还在愣神，却又被宋霜月拉了拉，她这才回过神，明白了宋霜月的意思，慢慢地回敬了一杯。

　　庆功宴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宴席结束后，宋酌二人默默走着，从开始时的欢喜，到结束后的失望，命运就是这样的措不及防，将现实彻底推到了二人的面前。宋霜月很少这样失神，再加上原本她的话就不多，故而不想说话，而宋酌看出了对方的悲伤，想安慰却同样不知如何开口，二人就这样沉默着往回走。

　　这时，一个不速之客忽然向着二人走来，宋酌顿了顿，拉着宋霜月的袖子就要往别处走。

　　而这个不速之客却开口叫住了二人，来者是青年模样，形貌昳丽，身形纤长，一副清俊像，正是封印魈妖的主力——沈白。

　　宋酌心情的确不好，似是想到了这件事有沈白的掺和，面色便立马不好看了，宋酌身为宋家嫡女，很少去顶撞玄门中的长辈与名士，可这一次她的话却十分刻薄。她嗤笑道：“呦，这不是沈公子吗？你堂堂一届剑仙，找我俩做什么？”

　　宋霜月心绪不高，倒也没有阻止她，也只是沉默地看着，眼眶还微微泛着红，明显是刚刚哭过。

　　沈白却并没有因为宋酌的言语生气，他对着宋霜月行了一礼才道：“宋姑娘莫生气，沈白此次前来主要是要感谢宋繁姑娘在魈妖一事中帮了沈某。沈白清楚二位姑娘所求为何，沈白自认为在玄门之中应当有一些薄面，宋繁姑娘的事，沈白会尽全力的，我昨日便以我的名义写了举荐信，算算时间，今日申时应当便可传信到宋宗主的手上，怕二位姑娘等得心急，沈白特来提前告知姑娘一声。”

　　也算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封牵挂着宋霜月命运的举荐信，在几经转折之后，终于归得正果。宋酌听完沈白的换，也彻底明白了其话语中的意思，因得刚才的冒犯，竟使得玄门传闻中脾气最“古怪”的宋酌罕见地红了脸，道：“沈公子，实在抱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感谢你对我家霜月做的事。”说罢，她对着沈白回了一礼。

　　沈白笑了笑道：“二位姑娘莫要纠结此事，沈某理解，况且，”沈白看着宋酌身边惊讶的宋霜月，道：“此答谢本身就是宋繁姑娘应得的。”

　　宋霜月定了定神，这才郑重地对着沈白抱拳躬身道：“宋繁谢过沈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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