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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破奸谋阴霾尽,绣坊焕彩耀乾坤
五更天的梆子声未散,染坊外骤然响起一串银铃清响。
陆锦攥着嵌了鎏金骰子的玉佩后退半步,檐角垂落的灯笼忽然映出七八道鬼魅般的影子。
那些裹着暹罗纱巾的杀手赤足踏过染缸边缘,腰间的弯刀泛着孔雀蓝的毒光。
“屏息!”茅文轩扯下外袍罩住两人口鼻,染缸里翻涌的靛青色汁液正腾起腥甜的雾气。
陆锦的银簪擦着最近那人的咽喉划过,断口处新熔的并蒂莲竟似活物般绽开,花瓣绞住弯刀时溅起一串火星。
暗巷里传来马蹄声,周捕头甩出铁链缠住两名杀手的脚踝。
孙大夫的药箱在混战中砰然炸开,漫天药粉沾到孔雀蓝刀刃便燃起青焰。
“是暹罗孔雀胆淬的毒!”老者白须颤动,将浸了药汁的帕子抛给茅文轩:“用这个裹兵器!”
陆锦的后背撞上染布的木架,掌心玉佩突然发烫。
鎏金骰子在血色月光下自行翻转,六面星象图投影在青砖地面竟拼出漕运路线。
她望着其中闪烁的红豆标记,突然将玉佩按向杀手持刀的手腕——骰面凹陷处骤然射出银针,细若牛毛的暗器带着沉水香没入对方经脉。
当最后一个杀手瘫软在染缸旁时,东方已泛起蟹壳青。
茅文轩撕下衣襟给陆锦包扎手臂,却发现她紧攥着从杀手颈间扯下的银链。
链坠是半枚雕着龙纹的玉珏,与他们手中的玉佩严丝合缝。
“永昌七年,暹罗使团进贡的龙血玉。”孙大夫颤巍巍举起药杵敲碎玉珏,内里掉出张泛黄的漕运单据,“难怪这些年京城总有无主商船失踪......”
王掌柜突然扑到染缸前扒开浮沫,浑浊的染料下竟沉着半幅绣品。
金线勾出的暹罗文字浸在血色中,分明是二十年前御用绣房的标记。
“当年宝船沉没前,押运的正有八十匹贡品云锦!”他喉头发出呜咽,“陆姑娘你父亲......”
陆锦指尖抚过单据上“海市”二字,忽然想起父亲咽气前沾血的手指。
那不是未写完的“冤”字,而是被牢房栅栏截断的“海”字下半截。
潮湿的晨风卷着染坊腥气扑在脸上,她将三块碎玉拼成完整圆环,内侧暗纹竟是半阙《青玉案》。
“众里寻他千百度。”茅文轩的体温透过染血的中衣传来,他握着陆锦的手在单据背面描摹星象,“你看这二十八宿的位置,正对应户部去年重修的海运图。”
更夫第五次敲响梆子时,周捕头从杀手尸体怀里摸出火漆封口的密函。
蜡印是双龙戏珠纹样,珠心却嵌着粒红豆大小的金珠。
“是宫里流出来的东西。”他脸色煞白地退后半步,“刘大人背后......”
话音未落,染坊外忽然传来礼炮轰鸣。
茅文轩将陆锦护在身后,却见漫天霞光里飘来数十盏天灯。
每盏灯罩都绣着暹罗鬼面,灯穗下悬的鎏金铃铛与他们手中的骰子形制相同。
陆锦眯起眼睛细看,最末那盏天灯上分明用金线绣着“玲珑阁”三字。
“三日后玲珑阁拍卖暹罗古玩。”孙大夫捡起飘落的灯票,声音发颤,“请柬落款是......”
茅文轩的指尖划过烫金纹路,在“海市主人”四个字上重重一顿。
陆锦忽然将染血的绣品覆在请柬上,暹罗文与汉字的笔画竟在血渍中重叠成航线图。
她望着东南方渐亮的天际线,耳边又响起父亲临终时混着血沫的喘息。
“陆姑娘你看!”王掌柜突然指着染缸惊叫。
沸腾的染料不知何时平息如镜,水面倒映的却不是染坊梁柱,而是雕梁画栋的楼船内部。
陆锦手中玉佩突然发出蜂鸣,鎏金骰子弹出的红豆正滚向水面倒影的某间舱室。
茅文轩解下腰间玉佩掷向染缸,涟漪荡开的瞬间,众人分明看见舱室案头摆着镶金檀木盒。
盒盖微启的缝隙里,露出半截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卷轴。
“不能报官。”陆锦突然攥紧证物后退两步,晨光将她睫毛的阴影投在染缸水面,与倒影中的金龙重叠,“这些证据经手的每个衙门,恐怕都飘着暹罗天灯。”
她转身时发间银簪突然断裂,熔成的并蒂莲却未坠落,反而悬在空中指向城西某处。
茅文轩接住飘落的花瓣,发现每片都映着不同府邸的徽记。
最中央那枚花瓣上的海东青纹样,让他想起春闱放榜时见过的某位阁老车驾。
“陆姑娘是想......”周捕头话未说完便噤声。
染坊外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十八匹纯白骏马拉着沉香木车驾经过,车帘飘动间露出半幅绣金鹤纹的官袍下摆。
陆锦将染血的绣品塞进装着证物的漆盒,忽然朝着茅文轩展开掌心。
那朵并蒂莲不知何时已开至荼蘼,花心托着的红豆正渗出血色汁液,在朝阳下凝成“同心”二字。
“等此事了结......”书生的喉结滚动着,将随身二十年的羊脂玉扳指套上她染着孔雀蓝的指尖,“我请孙大夫作证,王掌柜保媒,用暹罗宝船打捞的红珊瑚下聘。”
染坊外的铃铛声忽然变得急促,陆锦却笑着将漆盒藏进装绣线的檀木箱。
她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指尖拂过漆盒暗格里半干的“海”字血书,忽然将红豆按在茅文轩心口。
“该给京城的大人们送份特别的请柬了。”她蘸着染缸残余的血色在帕上勾画,金线绣的星象图在日光下渐次浮现,“就用父亲最擅长的双面三异绣如何?正面绣海晏河清,背面绣......”
未尽的话语被晨风吹散在染坊梁柱间,血色图腾悄然褪去,唯余那朵银并蒂莲在窗棂投下的光斑里缓缓旋转。
七日后玲珑阁开市时分,檐角铜铃无风自动。
陆锦站在三楼飞檐上,望着鱼贯而入的沉香木车驾将青石板路碾出深浅痕迹。
她指尖拂过怀中漆盒,双面三异绣请柬上的金线在日光照耀下流转不休,正面海晏河清图里竟藏着二十八星宿的暗纹。
"诸位大人请看这暹罗天灯。"茅文轩的声音自中庭戏台传来。
他展开的灯罩突然映出琉璃光彩,昨夜陆锦用孔雀胆毒液浸泡过的绣线,此刻在日光下显出血色航线图。
座中某位阁老手中茶盏突然倾斜,泼出的茶水恰好染在灯面,墨迹蜿蜒成二十年前沉船的经纬。
陆锦在喧哗声中缓步登台,腰间银铃与玉佩相击如磬。
她当着七十二家权贵的面抖开那幅染血绣品,金线暹罗文遇风竟化作汉字:"永昌七年三月初七,宝船龙骨嵌龙血玉三十六斤。"座中顿时响起倒抽冷气声——这正是户部今年修缮太庙的用玉量。
"请抚远侯验看此物。"她突然将绣品覆在刘大人嫡子衣襟。
少年锦袍上的银丝云纹遇血膨胀,转眼化作囚车木栏图案。
老侯爷手中翡翠朝珠骤然崩断,滚落在地的珠子表面浮起细密文字,正是当年沉船押运的军士名册。
人群骚动间,王掌柜抬出十口鎏金木箱。
陆锦素手轻扬,八十匹尘封的贡品云锦如霞光泻地。
每匹锦缎暗纹遇光则显,竟是各州府近十年漕运账目。
某位尚书刚要去踩脚下突然浮现的红豆标记,却发现那朱砂点竟是自己别院地窖的位置。
"好一招借绣还魂。"阁楼阴影里传来苍老笑声,绣着海东青的帘幕忽被劲风掀起。
陆锦手中银针破空而去,钉在梁柱上的却是个草编人偶,心口位置赫然别着龙纹玉珏碎片。
她望着飘落的人偶红衣,突然想起父亲殒命那日牢窗外掠过的纸鸢。
暮色四合时,十八盏暹罗天灯自玲珑阁顶楼升起。
陆锦倚着朱漆栏杆,看茅文轩将最后一块龙血玉嵌入星盘。
当玉珏完整拼合的瞬间,满城正在焚烧罪证的火焰突然转青,跳动的火苗里隐约显出龙舟宝船的轮廓。
"圣旨到——"
太监尖利的嗓音划破夜空。
陆锦却低头摩挲着羊脂玉扳指,看着宣旨官锦靴踏过的地方,青砖缝里钻出细若发丝的金线。
这些她提前三个月埋下的冰蚕丝,此刻正借着众人体温悄然生长,在七十二位权贵衣摆绣出各自把柄。
三日后刘府抄家时,官兵在荷花池底捞出个锡制箱子。
陆锦奉命开锁那日,满城杏花突然逆时开放。
箱中三十六卷空白圣旨上,金粉绘制的五爪龙纹遇水化开,变成她再熟悉不过的双面三异绣技法。
当茅文轩点燃处理罪证的薪柴堆,跃动的火焰里竟传出父亲哼过的采菱曲。
绣坊重开那夜,陆锦将染血的银并蒂莲埋在后院。
子时更鼓响过三巡,埋花处突然涌出清泉,月光照在水面竟显出陌生绣纹。
她蘸水在帕上临摹时,茅文轩举着灯笼过来,火光摇曳间帕上图案突然变成暹罗文字,转瞬又化作《青玉案》的下半阙词。
"东风夜放花千树。"书生指尖抚过帕面水渍,声音突然发紧,"这墨迹......"
陆锦倏然收拢帕子。
染坊方向传来守夜人的惊呼,两人奔去看时,只见晾晒的新绸在月光下泛起磷火般的幽蓝。
王掌柜哆嗦着扯下一匹,绸面并蒂莲竟在脱离月光后变成曼陀罗,花蕊处针脚细密如梵文。
更蹊跷的事发生在破晓时分。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染缸,水面倒影里浮现出陌生的绣娘身影。
那女子发间银簪样式,竟与陆锦父亲遗留的婚书插画一模一样。
茅文轩伸手搅动染液时,恍惚听见有人用暹罗语轻叹:"海市三更鼓......"
七日后京城茶楼开始流传新话本,说锦绣坊的丝线能吸食月光作画。
陆锦听着学徒们的嬉笑,低头咬断手中金线。
绣绷上即将完工的百子千孙图里,某个婴孩握着的拨浪鼓,分明刻着暹罗使团的徽记。
窗外飘过带着焦糊味的纸灰,她伸手接住一片,灰烬在掌心显出半幅航海图的纹路。
暮春最后一场雨落下时,茅文轩发现书房砚台里结了冰。
雕着缠枝莲的端石中,冰裂纹竟拼出"海市"二字。
他举砚对着烛火细看,墨汁突然沸腾,在宣纸上晕染出灯火通明的海上楼阁。
阁楼飞檐下悬着的鎏金铃铛,与那夜玲珑阁惊变时出现的天灯如出一辙。
子夜打更声传来,陆锦将染着孔雀蓝的指尖按在窗棂上。
庭院里新栽的合欢树无风自动,飘落的花丝在半空组成星象图。
她望着其中突然黯淡的紫微星方位,耳边传来似曾相识的银铃清响——与那日染坊遇袭时,杀手们腕间的铃铛声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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