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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噼啪"爆开灯花,"咳,"她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青瓷碗沿,目光淡淡道飘向窗外,"我就是问问,可别因为我耽误了顾大人的好姻缘。"
顾言蹊执箸的手微微一顿,抬眸望向谢蕴,她的脸别过去,只留了一个后脑勺对着自己,她耳后的一缕碎发垂落,衬得那截雪白的脖子愈发的纤细。
他忽的轻笑出声,眼尾漾起浅浅纹路:"那谢阁主想要个什么名分?"
谢蕴没想到他会如此问,本要低头去夹一旁的清炒芦蒿,却因心神微乱,筷子一滑,嫩绿的芦蒿掉回了盘中。她故作镇定地又夹,这次力道大了些,菜叶"啪"地断成两截。
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她只能硬着头皮想,想到自己前几日还给过他一瓶药膏,眼里的阴霾一扫泛起了狡黠的目光,缓慢地开口道:"不如……我做大人的医女吧?"
"医女?"顾言蹊眉梢微挑,"谢阁主看着可不像精通医术的人。"
"不精通略懂不行吗?没有人说这不精通的人就不能做医女了吧?"谢蕴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服气。烛火在她眸中跳动,像是两粒星子落尽了眼睛里。
“可我这府里有专用的医官,为何要弃了他不用而用你呢?”
“我堂堂千丝阁主来给你做‘医女’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顾言蹊只是笑笑将腰间的香包拽下来递给谢蕴,“若是你将这香囊中的药材与香料丝毫不差的还原出来,做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我就同意这件事。”说完就放下筷子,起身出门。
“顾言蹊!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谢蕴望着手中的香囊狠狠揉搓几下,又在桌子上摔打了一番,这才觉得解气。
待平复好心情她将香囊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一阵很令人舒爽醒脑的味道,紧接着还有丝丝缕缕的香料味。里面用料复杂,看来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香囊。只是她想不通,明明自己提出的建议对他更有利,怎么现在成对自己的考验了?这件事真是越想越不对……
烛火摇曳,将白珩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青砖墙上如同一只牢笼里的困兽。
"大人,您从青州回来之后,已经好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了。"寒江捧着食盒立在桌子前,蒸腾的热气在寒夜中迅速凝结成白雾。
白珩头也不抬,朱笔在卷宗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墨痕:"放这吧。"
"可这……"寒江还想再劝,却在触及白珩抬眸的瞬间噤声。烛光下,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眼白泛着淡淡的红,像是浸了血的寒玉。
待脚步声远去,白珩猛地掷下手中的笔。墨汁溅在十二年前的案卷上,晕开一片狰狞的黑色。他双手捂住脸,指节发白,青筋暴起。从大理寺到刑部,数百卷宗翻遍,竟寻不到十二年前半点的蛛丝马迹———就像有只无形的手,早已将真相抹得干干净净。
"三年前的漕运案……只剩三年前的漕运案了。"他喃喃自语,忽然一拳砸在书案上,茶盏震落在地,瓷片瞬间散落在地,碎瓷片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他站起身,拿起桌子上的油灯,轻轻扣了一下墙面,一道暗门映入眼帘。"咔嗒"一声,暗门缓缓开启,露出幽深的甬道。潮湿的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
甬道尽头,一室烛火通明。整面墙的牌位森然林立,每一个牌位前都有一盏长明灯,最中央四块乌木灵牌格外醒目———两大两小,其中一块尚且空白。
白珩手颤抖的取下右侧的小巧牌位,指尖轻轻摩挲着,力道轻得像是怕惊醒了沉睡的婴孩。
"小七……"他的额头抵在冰冷的牌位上。一滴泪砸在乌木牌位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是哥哥对不住你……."
烛火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悲痛与无奈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将他的影子撕扯成破碎的形状。抬头时,他眼底的血色更浓,目光一一扫过墙面上牌位,忽然扯出一抹决绝的笑:"等事情结束,我就来陪你们……"
重新回到书房,天边已泛起鱼肚白。白珩的目光落在书架一隅———那里摆着个歪歪扭扭的玉雕,雕刻的手法十分的青涩又稚嫩,如果不说雕刻的是什么,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上好的和田籽料被糟蹋得不成形状。
这是小七六岁那年雕的"寿桃"。他轻轻捧起,指腹抚过稚嫩的刻痕。恍惚间又看见小姑娘举着玉雕,鼻尖还沾着玉屑:"哥哥看!我雕的兔子!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这明明是寿桃。"少年时的他笑着弹她额头。
紧接着血光四溅,记忆中的笑声忽然碎裂。白珩猛地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寒潭般的冷寂。他将玉雕放回原处,转身时衣衫翻卷,带起的风熄灭了最后一支残烛。
食盒里是早已冰凉的饭菜,旁边静静躺着的一封密函———火漆上赫然印着"漕运司"三个猩红小字。
初冬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细碎的雪花如柳絮般洋洋洒洒的飘落京城每个角落。净芳楼的檐角也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盐霜,泛着晶莹的光泽。许多人来这就为了喝上一壶热的紫金泉,吃上一碟净芳楼这个时节特供的梅子姜。
楼内炭火正旺,包间内的铜炉里煨着的紫金泉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裹挟着酒香,将雕花窗棂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怀玉!"赵毓一把推开雅间的雕花门,肩头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他解下狐裘大氅往檀木衣架上一抛,大氅的金线云纹绣在光下闪过一道流光,"你说这李如霜怎么能这么不给小爷我面子?"
顾言蹊端坐在临窗的躺椅上,手里正拿着一只天青釉茶盏。窗外雪光映着他半边侧脸,衬得眉目如画。他闻言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哦?"
"我好歹是淮南王府的世子!"赵毓气愤的一屁股坐在他对面,鎏金镶玉的腰带磕在黄花梨桌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在赏梅宴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写的诗'俗不可耐'!"他抓起桌上的梅子姜往嘴里塞了一颗,酸得直皱眉,"现在满京城都在传,翰林院修撰浪得虚名,连首打油诗都写不好。"
顾言蹊轻啜一口茶汤。这茶里掺了今冬初绽的绿萼梅,清冽中透着丝丝冷香。他指尖在盏沿轻轻摩挲,忽然的提起了兴趣道:"你写的是什么诗?"
赵毓顿时来了精神,从袖中掏出一张洒金笺:"《咏雪》!你听听我写的如何———'天上撒盐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这是谢道韫的诗。"顾言蹊打断他,茶盏在案上轻轻一顿。
雅间突然安静下来。楼下传来歌女拨弄琵琶的声响,弦音清越,衬得赵毓涨红的脸格外鲜明。一片雪花从窗缝钻进来,正落在他手背上,凉得他一个激灵。
"我……"赵毓张了张嘴,"我以为像她这样的闺阁女子不会读书,哪成想……"
顾言蹊拿起旁边早就热透了的紫金泉,蒸腾的热气中,他唇角微扬:"这就是你的偏见了。来尝尝这净芳楼每日限量的紫金泉。"说着将杯子过去。
赵毓浅浅的喝了一口,只觉得唇齿间全是酒的清香,一点也不冲,“这酒入喉全是清香还有淡淡道药香,回头给我家老头子来一壶。”
顾言蹊看着赵毓面前的空杯又给他斟了一杯,“这酒每日限量三百壶,而将近一半都是被人高价买了回去珍藏。”说着自己喝了一口,顿了顿又道:“毕竟着紫金泉只卖这两个月,稀缺的很。”
赵毓表示不服气,“你都能搞到的酒,我还搞不定吗?”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顾言蹊看着他这副样子只是摇摇头,“这酒可是我花了十两金买到的,你的小金库现在还有多少钱?”
赵毓顺势摸摸自己腰间的钱袋,才发现他的钱袋早就被老头子给收走了,若是今年娶不到妻就不还给自己了。一想到赵毓就对李如霜的所作所为越发的愤懑。
窗外,雪越下越大。一支红梅探过檐角,在风中轻轻摇曳,抖落几点碎雪。
"大人。"凌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鸿胪寺那边……"
顾言蹊看了眼旁边的赵毓才淡淡道:"进来。"
凌云推门而入,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他肩头积雪未拂,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函:"韩大人递来的,说是在刺客身上发现的。"
赵毓看着凌云递来的信封感叹道:“我要是没记错,韩顺这才刚出发没几天就遇上刺客了?”
顾言蹊挑眉看向他,“这种事情还能分时候?”说着挑开漆印,薄薄的绢布上画着北境布防图,角落却多了个朱砂印上的古怪符号———看起来像是一朵冰花。
“冰花……”
赵毓将脑袋凑近看了眼,“这冰花有些眼熟。”
顾言蹊想到了什么。
“怎么你见过?”赵毓捕捉到了顾言蹊脸上划过的犹疑或者说是一种笃定的感觉。
顾言蹊只是盯着这个图案没有回答。
“走吧,再晚些雪该下的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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