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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孽缘果真是没那么容易斩断。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睡的正安稳的裴南蘅,想把手指抽出来,但不成想,裴南蘅抓他手抓的死紧,他这会儿身受重伤,使不了术法,手指竟硬是被困在了裴南蘅的手心里。
抽不出来,就不抽了。
徐千疏扶着地坐起身,背靠着女娲神像的底座,硬是等裴南蘅睁开眼之后,他才出了声,哑着嗓子,“把手松开。”
裴南蘅脑袋根本没有清醒过来,头枕着他的披风,眼神呆滞地仰脸看他,徐千疏的嘴巴一动一动地,裴南蘅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以为自己在做梦。
见裴南蘅没反应,徐千疏也愣住。
这么久没见,她变傻了?之前算计他那个聪明劲呢?
裴南蘅又闭上眼,侧脸睡了过去。
一动不动,呼吸平稳,手依旧紧紧抓着徐千疏的手指。
刚刚她是在发癔症吗?
徐千疏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也没吵醒裴南蘅,只是静静地坐着,时不时看裴南蘅一眼,直到两个时辰后,外面彻底天色大亮,雨也完全停了下来。
裴南蘅突然缩在披风里动了动脑袋,头发也被磨蹭地有些乱,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慢吞吞地从地上坐起身。
然后,她看到了冷眼盯着她的徐千疏。
裴南蘅瞬间僵住,反应过来后,猛地扔开了自己抓着的徐千疏的手。
徐千疏那只手本来就受了伤,被她这样大力一甩,那钻心的疼痛差点没让他两眼一黑昏过去。他蹙眉捂着手,额头上都是冷汗,“惠和公主,你是要杀了我吗?”
裴南蘅没道歉,只是倒打一耙,“神官这话真是冤枉人了,我可没那么想过。”
徐千疏忍不住轻笑一声,眸色深沉地审视着裴南蘅那张脸,咬牙道:“果然,这才是你原本的模样。”
裴南蘅有些心虚,但不置可否。
她从地上爬起身,拍了拍衣袖灰尘,突然注意到自己身上还裹着徐千疏的那件白梅绣银披风,她有些尴尬地把披风解下来,放到徐千疏腿上,往后退了一步。
“既然神官你醒了,那就跟我走吧。”
伙计就在外面,徐千疏出去之后,就让伙计把他带回医馆照顾,其余的,裴南蘅并不想插手太多。
但徐千疏说:“我的腿伤的太重,动不了了。”
裴南蘅本想说要不然你爬出去,但话到嘴边,她并没敢说出口。
长久的沉默。
“你怎么在这?”徐千疏突然抬眼看她。
裴南蘅轻声,“我现如今在医馆做工。”
“是郑端救了你?”
裴南蘅点头。
徐千疏眼睫微垂,哑声道:“你让人去帮我递个消息,我要见郑端。”
“郑仙尊闭关了,谁都不见。”
“那让白羡诗过来。”
“白姑娘在护法,也走不开。”
徐千疏:“……”
他顿了下,“那医馆里还有谁能过来?”
裴南蘅:“赵薄昭。”
徐千疏很清楚赵薄昭伤势如何,让赵薄昭过来,他俩根本不知道是谁照顾谁。
正在徐千疏思考要如何开口请求裴南蘅帮忙时,裴南蘅突然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她的身形单薄,孱弱。
但走的很决绝。
是啊,任谁之前被他一次又一次地用言语伤害,都不可能心无怨言地救他,裴南蘅之前肯给他喂药,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现如今丢下他离开,徐千疏心中对她并无怨恨。
人活一世,最终都要死。
比起北斗宫那些人的凄惨结局,他还能安然在这里死去,已经是上苍眷顾了。
浑身的伤口,让徐千疏痛不欲生,他紧咬着牙,额头都是热汗,很快又陷入迷蒙梦境之中,在梦里,他再次见到了他那位背叛北斗宫的同父异母的兄长徐广平,徐广平帮着万圣门的人放走了上古蜚妖,蜚妖逃跑后,人间大乱,腥风血雨,死伤无数,魔神破开封印重现于世,三宫五宗被魔族一一攻陷,神官沦为囚徒,凡人血溅当场,魔气遮天蔽日,大地一片黑暗。
徐广平带着一群魔头,疯了一样地追杀他,又拿北斗宫众人性命逼他自废经脉,最后还是赵薄昭及时赶来,重创徐广平,将他带离。
“徐凌越,徐凌越……”从医馆拿药回来的裴南蘅见徐千疏又陷入昏迷之中,试图将他唤醒。
唤醒失败,裴南蘅只能把药丸硬塞进他嘴里。
最近几个月,裴南蘅在医馆为许多病人上过伤药,男女老少都有,所以在解开徐千疏衣衫的时候,她内心并没有多少波动。
她是齐嬷嬷养大的,她在齐嬷嬷身边长大到十七岁,即便她不愿意,但仍旧不可避免地染上了齐嬷嬷性情中的冷血。
她的性格向来很拿得起放得下,她决定不要的感情,是不会再留恋的。
因而她十分利落地给徐千疏上好伤药,又给他擦干净身子,换上她给他从医馆拿来的新的干净衣衫。
那是件白色的长袍,比起北斗宫藤黄色的宫服,裴南蘅觉得这件衣裳更衬徐千疏。
徐千疏醒来的时候,裴南蘅正边吃小鱼干,边架着炉子熬粥,浓厚的米香味在女娲神庙里弥漫。
“徐神官,你醒了。”裴南蘅听到动静后,又不紧不慢地从荷包里掏出一条小鱼干,咬了口,坐在她从医馆搬来的圆凳上,面色如常地看向徐千疏。
徐千疏不知道裴南蘅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等他发觉自己身上的衣裳全被换了之后,耳朵瞬间红透,“你,你给我换的衣裳?”
裴南蘅心道这不是废话吗。
女娲神庙里除了徐千疏,就只有她,游魂又进不来这里,不是她换的,难不成是那衣裳自己爬到他身上去的?
徐千疏是病人,裴南蘅不打算激怒他,因而只是点了点头,并温声安慰他道:“神官放心,不该看的地方,我一眼都没多看。”
好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徐千疏听到她这话,头皮都麻了。
北斗宫几百年的传统,北斗宫男弟子的衣衫只有未来的妻子可以动。
裴南蘅,定然是早知此事,她一定是故意的。
徐千疏眼神复杂地看向裴南蘅。
不明所以的裴南蘅头一次在徐千疏脸上瞧见恼羞成怒的表情,这很奇怪不是吗,这事论起来,她是女子,徐千疏是男子,吃亏的人明明是她,可为什么徐千疏的表情就好像他是个被人欺负了的委屈小媳妇。
真是个怪人。
不过,徐千疏性情与旁人不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罢了,同一个病人计较什么呢。
咕嘟咕嘟,炉子上的米粥已经熬的冒了泡儿。
裴南蘅敛回视线,拿勺子舀出来一碗熬的粘稠香浓的米粥,走到徐千疏身前,递给他,认真道:“医馆的人说,你喝这个,伤会好的快些。”
徐千疏梗着脖子,本来想别过脸去,不搭理裴南蘅。但米粥实在很香,他又很久没有吃饭了,只能有些尴尬地垂着眼睫,伸手想要接过来那瓷碗。
“啊!”他刚抬起右胳膊,拉扯动伤口导致的刺骨剧痛,几乎让他疼昏过去,但徐千疏哪里会因为这一点小问题就退却,抬不起右胳膊,他就又咬着牙试着牵动左胳膊。
可惜,毫无知觉。
他的左胳膊,之前挨了徐广平一刀,里面骨头断了,但他不觉得,能严重到如此程度。
看他可怜兮兮,又目露惊恐的模样,裴南蘅忍不住半蹲下身,温声道:“放心,你的胳膊没事,药效过了,就会有感觉了。”
她拿起汤匙,舀了口热气腾腾的米粥,小心吹凉之后,递到徐千疏唇边。
徐千疏瞪大眼睛,满脸震惊地看着她。
“你看我做什么?吃啊。”裴南蘅不解问。
徐千疏嘴唇干裂,好几处血痂,他紧闭着嘴巴,往后靠了靠,严肃又认真道:“我提前同你讲,就算你这么做,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裴南蘅:“……”
徐神官,已经到了如此的境地,你又为何还要如此直言伤人呢。
“我知道的,神官你是神仙,我不过是个卑贱凡人,”裴南蘅有点无语,淡淡解释道:“我照顾你,是因为答应了旁人,并没有别的企图,你安心在此养伤,待你好了,我就离开。”
她拿着汤匙又往他唇边送了送。
徐千疏犹豫地看着她,思虑再三,最后还是张开了嘴巴。
一碗粥喂完,裴南蘅和徐千疏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收拾好汤碗,裴南蘅提起食盒,“赵神官要我同你讲说,他已经醒来,这会儿没事了,等他再好些,就过来看你,还有,你身上伤太重,只能喝些米粥之类的东西,你若是吃不惯,也只能先忍几天,那里有被褥,你若是晚上冷,可以睡在那里,我明天会再过来给你换药。”
说罢,裴南蘅又走了。
见那身影走远后,徐千疏一直强撑着的挺拔的脊背骤然塌了下去,他从未如此狼狈过,他是北斗宫的少主,高高在上的神官,结果不仅被那个女人在昏迷中扒了衣裳,看光了身子,还不得不吃她煮的,亲手喂给他的粥。
徐千疏有点想死。
但当天晚上,他躺在裴南蘅给他带来的被褥里,却睡的很安稳,虽然身上有伤,但他没有做噩梦,也没感觉到太多疼痛。
裴南蘅虽然做事逾矩了些,但她带来的药还是很管用的。
徐千疏睡的迷迷糊糊时,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谢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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