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找死吗？

　　“我让你笑了吗，嗯？”

　　温和的嗓音响起。

　　紧接着是头颅再次用力撞上地面的脆响。

　　李明皓的脸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谢轻俞对力度掌握的很好。

　　所以李明皓现在还能有抽动的气力，而没有直接晕过去。

　　“别不说话嘛～”

　　谢轻俞变换了个姿势，摁着他的头，俯身凑近李明皓的耳廓。

　　温热的吐息激起红晕。

　　“你不说，那我就先来？”

　　丝毫不顾及底下人因为血液呛入鼻腔发出的咳嗽声，谢轻俞轻笑着继续说下去。

　　语调温和而轻快。

　　“从哪里开始呢......啊，就从昨晚你故意让我被村长发现开始？”

　　李明皓的呛咳声似乎停了一瞬。

　　“祂第二天都没认出你来，更何况能力来源于祂的村长，怎么可能会发现我们呢。”

　　“啊不对，不是我们，是我。刚开始靠近床的是你亲爱的队长，可是什么都没发生。”

　　“地下一开始我没发现那些小蜘蛛，也有你的手笔吧。”

　　血液越漫越多，顺着他的口鼻往下淌，浸湿了制服的衣领，然后磨蹭到地面上。

　　手下的力度逐渐加重。

　　但身后的声音却依旧毫无变化，不紧不慢，娓娓道来，就像是诉说一个故事。

　　“你的能力加上它们自身的隐蔽特性，我才没发现啊。”

　　谢轻俞的能力对诡异气息格外敏感，但与之相对，对人类的感知却有限。

　　“还有，那些机关是你开的吧。”

　　他的语速略微加快，就像是故事开始进入下一个转折点。

　　“本来以为你只是丢下我跑了而已。”

　　“要不是摸到了你的触手，我还真不能确定，这些事都是你干的。”

　　他的声音有种近乎赞叹的感慨。

　　银灰色头发随着话语抖动，扫在李明皓的耳边，略带起瘙痒。

　　“我倒不知道你这么聪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通道都弄明白，还把怪物都引到我身边呢。”

　　谢轻俞遇到的怪物多的不正常。

　　那些变更的通道一直在有意地把他和怪物的位置联通。

　　而那些被饥饿冲昏了头的怪物，很明显并不具备智慧。

　　异色的眼里浸满了笑意，谢轻俞碧色的眼睛清澈通透。

　　他慢慢松开了箍在李明皓头上的手。

　　李明皓并没动。

　　他做不到，也没必要。

　　踩在他背部的那只脚正死死地把他按在地上。

　　谢轻俞从一开始就没给过他反抗的机会。

　　那只手轻柔地沿着他的皮肤下移，动作间甚至带着一种情人间含情的旖旎。

　　然后，缓缓掐住了李明皓的脖子。

　　纤长的手指以一种折磨的方式慢慢收紧着。

　　氧气磕磕绊绊地离开了李明皓的鼻腔。

　　脖颈处后知后觉向神经传去疼痛。

　　氧气开始难以再供给机能。

　　李明皓本能地挣扎起来，身躯不断颤动着，呼吸开始过速。

　　但所有反应都被牢牢制住在身下。

　　如同一条脱水的鱼，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徒劳。

　　最终只能任由自己干涸在陌生的河床上。

　　谢轻俞笑眯眯地看着他的挣扎，力气一点不松，神色间带着猫戏老鼠的戏谑残忍。

　　身下的动作渐渐弱了下去。

　　确定李明皓只差一点就会彻底陷入沉寂，谢轻俞终于松了手。

　　“咳咳咳。”

　　带着痛楚的咳嗽声响起。

　　谢轻俞没放开压在他身上的脚，所以他只能意识模糊地贴在地上，呼吸间却又被迫呛入血液。

　　等李明皓逐渐恢复了意识，咳嗽声减弱了，谢轻俞才慢慢直起身，挪开了自己的脚。

　　然后又一脚踩上他的头。

　　椭圆的触感并不怎么样，所以他碾了碾。

　　黑色的头发随着动作扫在他纯白的鞋面上，像是迎风飞舞的黑色树林，枝杈点过通透的湖面。

　　“死也死个明白嘛，说说呗，你为什么想杀了我，嗯？”

　　“你不是我的‘好朋友’吗？”

　　他的口吻并不是疑问，而是上位者对低位者的发问。

　　那“好朋友”三个字，一字一顿，咬字格外清晰。

　　语调微微上扬着，带着讽刺。

　　压迫感跟着他的话语填满房间。

　　空气中翻涌着粘稠的血腥味。

　　李明皓知道，“死也死个明白”说的不是谢轻俞，而是他。

　　他会死。

　　呼吸颤抖着，喉咙里翻出血液又被他咽下，理智却渐渐回笼。

　　谢轻俞生气了。

　　一切都如他预料的那般，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得感到愉悦。

　　身后人的情绪，怒火，冷静，压迫，威胁。

　　都是他珍贵的“养料”。

　　心脏处传来陌生的情感，李明皓分不清，却在它的催促下颤着声音开口。

　　“我们是一样的。”

　　他说。

　　谢轻俞发出一声嘲讽的笑。

　　他把脚挪开，于是李明皓终于有机会翻过身来。

　　把喉咙里的血吐掉，喘息几声，他抹开脸上的血迹，朝谢轻俞笑。

　　“我们都是‘空的’。”没有同理心，没有情感。

　　“所有的情绪像是流水一样，沾湿心底，然后消失，干涸。”

　　他还在笑，笑得分外熟悉，熟悉的让人恶心。

　　“对规则没有认同感，与世界毫无联系。”

　　他的语调开始一点点发生变化，咬字，吐息，从低沉变得轻快。

　　“可你和我不一样，你不怪异，你很正常。”

　　“我好好奇啊，轻俞。”

　　谢轻俞踹向他的胸口。

　　他没能躲开，生生受了一下，咳嗽几声，脸上的笑容却毫无变化。

　　在默许下，他轻轻握住了谢轻俞的脚踝，仰起头，墨色的头发散开，露出他那张带着红晕的苍白脸颊。

　　他轻笑几声。

　　“我是你的影子，轻俞。”

　　那笑容，和谢轻俞一模一样。

　　嘴角的弧度，吐字的轻重，语调的变化，恰到好处的恶劣。

　　明明是不一样的脸，却如同镜子的两面。

　　他虔诚地、热烈的、喜悦地看着谢轻俞。

　　正向的情感在他脸上却显出诡异的粘稠。

　　空气更加稀薄。

　　角落的阴影随着语言开始翻腾，兴奋地鼓动出脓疱。

　　然后颤抖着被灿金镇压。

　　望着那双冰冷的异色双眼，李明皓乖顺地将脸贴近谢轻俞的小腿，露出臣服的姿态。

　　他垂下眼，尾音颤抖着喃喃：

　　“我好好奇，你的反应会是什么呢？”

　　恼怒，生气，恐惧，喜悦。

　　到底什么时候该有什么反应，又会显出什么表情呢。

　　好好奇，好好奇。

　　他睫毛轻轻颤动，然后微仰着直视谢轻俞，毫不遮掩自己的好奇与喜悦。

　　如此纯粹，如此肮脏。

　　感知，观察，学习，模仿，然后......顶替。

　　“轻俞，我也想当光。”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莫名的蛊惑与引诱。

　　“我知道你不会有事。”

　　砰砰，砰砰，心脏鼓动着喜悦。

　　他好像正在把自己剖开来，铺陈在谢轻俞眼前。

　　“你瞧，我是如此的弱小。”

　　他瞳孔颤动着，如同一道黑色的漩涡。

　　“哪怕我借助形势，也只能做到这些。”

　　呼吸间的血气，慢慢打在谢轻俞腿上，带来怪异的触感。

　　“我伤不了你。”

　　“我想要你，轻俞。”

　　你的情感，你的思想，你的行为，你的准则。

　　他是一只贪得无厌饕餮，要将构成“谢轻俞”的一切都嚼碎吞咽下去，才能形成自己的血肉。

　　他要融入这个世界。

　　他要顶替这个世界里和他最相像的人。

　　喉结上下滑动几下，他乖巧地仰着头，如同等待神明接纳的信徒，又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

　　谢轻俞眼神晦暗不明。

　　他冰冷地审视着这个病态的人儿，然后突兀地，露出个阴凉的微笑。

　　抽出脚，他踏在了李明皓的肩膀上，稍微用了些力。

　　李明皓顺从地跟随力度仰面躺在血污的地上。

　　谢轻俞俯视着对方。

　　阳光从他的头上打下来，在他脸上投出阴影，只照亮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恭喜你。”

　　“你活下来了。”

　　那双脚恩赐般地轻点对方的肩膀，然后猛地一脚踹向李明皓的肚子。

　　李明皓像虾米一样蜷缩起身，然后呕出一口血。

　　而谢轻俞只是依旧笑着，收回了脚。

　　“给你个忠告。”

　　他蹲下身，揪住对方的头发，迫使他直视自己满含笑意的眼。

　　“做事之前，你最好仔细着你的脑袋。”

　　没管对方的反应，谢轻俞像丢垃圾一样放开对方，然后擦了擦自己沾上血色的手。

　　他略一抬眼，与门口一直缩小存在感的铺子老板对上视线。

　　眼里的笑意还未消失，谢轻俞的语气里依旧带着些不容置喙的嬉笑。

　　“看什么呢？”

　　对方十分明显地打了个激灵。

　　僵着身子，却又本能地发抖，低着头不敢与谢轻俞对上眼。

　　视线飘忽间，只见另一边的李明皓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拿出了那张人皮。

　　“我......”

　　嗓子干涩发痒，说出的话语音调扭曲着，又被下意识吞咽回去。

　　“害怕什么？”

　　谢轻俞向左歪了歪头，嘴角的酒窝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点血色。

　　“做你该做的啊。”

　　他笑得轻快明丽。

　　可铺子老板却感到极大的恐惧。

　　寒意顺着他早已消失的骨缝，一寸寸舔舐着自己的神经。

　　“......好的。”

　　他深深地弯下腰，抖着双手捧着接过李明皓递过来的人皮。

　　然后像提线木偶一般，转过身，僵硬地走进另一边的裁衣间。

　　谢轻俞收回视线。

　　他垂下眼，拇指用力按压下自己的嘴唇，心情并不怎么美丽。

　　但还能控制。

　　吸气，呼气。

　　冰冷的压迫感被他一点点收回进那张无害的皮囊里。

　　等自己周身的气质再次恢复成漫不经心的温和，他才提步朝着铺子老板离开的方向走去。

　　身后再次响起脚步声，然后又很快消失。

　　谢轻俞并未回头。

　　他一进入那间窄小的房间，铺子老板忙碌的动作一下子就停顿了，然后又抖着继续。

　　谢轻俞笑。

　　“需要我做什么吗？”

　　他走近铺子老板。

　　对方抖着嘴唇，缓了好一会儿，才颤声说道：

　　“一会儿......那个，一会儿需要您裁衣。”

　　他像筛子一样把一把黄金剪捧给谢轻俞。

　　谢轻俞伸手接过。

　　一种阴凉感霎时从手中传来。

　　他有点享受地眯起眼，甩了甩。

　　30cm的大剪刀随着他的动作挽出漂亮的刀花。

　　“好的哦。”

　　他笑盈盈地看着铺子老板忙碌。

　　对方看上去识趣了许多，一批一批搬着碎布料。

　　这些布匹是活着的，越明亮生命力就越强，精神污染也越强。

　　而现在铺子老板都是拿的暗淡的布匹，有长有短。

　　看上去确实是被谢轻俞吓得不轻。

　　“……上衣。”

　　谢轻俞看向铺子老板。

　　对方低着头咽了口水，再讷讷地说：

　　“……这块布料只能做两件上衣。”

　　说着，他颤颤巍巍地递给他一个图纸。

　　上面画着祭祀衣物的裁剪图。

　　谢轻俞看了几眼，又看向已经被一分为二的人皮。

　　“……这个布匹只能自己裁。但缝制没问题，交给我就可以！”

　　挑挑眉，没说什么。

　　谢轻俞收回了视线拿着剪刀就走上前去。

　　裁衣是门技术。

　　定位线不能偏，剪子不能歪，下手要快准狠，不然很容易裁得歪歪扭扭，到处是线头。

　　不过人皮应该是没有线头的。

　　谢轻俞之前做过巫毒娃娃那种东西，所以还算有经验。

　　一只手用些力把人皮扶稳，一只手握着剪刀碰上了红色的人皮。

　　但剪刀刚一裁下去，谢轻俞却感到了一阵剧痛。

　　动作一顿，先是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出现伤口。

　　确定没有后，谢轻俞的眼神就飘到了铺子老板身上。

　　对方脸上带着茫然和惊恐，看上去一无所觉。

　　幻痛吗。

　　收回了视线，谢轻俞动作毫不犹豫，动作迅速地开始裁剪。

　　卡擦卡擦。

　　剪刀的声音很清脆。

　　银色的刀刃像是一点点裁开自己的皮肉。

　　血液似乎在缓缓淌出伤口，慢慢包围了躯体。

　　每一下，都像是在沿着自己皮肤的缝隙，把自己的皮给剥下来。

　　恍惚间，手里的人皮似乎变了面孔。

　　那是他自己的脸。

　　平整的桌面开始起伏，显示出人类躯壳的错落。

　　他手里的是自己的尸体。

　　谢轻俞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神色不变地裁开他的面孔，露出血肉。

　　除了脸色发白之外，谢轻俞根本看不出什么痛苦，漠然地完成了裁开自己的皮。

　　等一张完整的皮被剥落，谢轻俞眼一花。

　　手里的哪里是自己的皮，分明是已经裁好的布料。

　　把手里的剪子递给李明皓，谢轻俞笑眯眯的，没有一点提醒的意思。

　　如果他没熬过去，那就去死好了。

　　谢轻俞双手抱胸，幸灾乐祸地看着对方开始裁衣。

　　果不其然，他刚一动作就停了下去，但很快就又继续。

　　过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只能看见他的动作干脆利落。

　　谢轻俞无趣地撇撇嘴，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手臂。

　　只有一旁的铺子老板一脸茫然。

　　很快，他的工作也结束了，又退到了谢轻俞身后。

　　铺子老板连忙接过剪刀，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对两人说：

　　“接下来交给我就好，明天9点你们来这里拿成衣就行。”

　　有省力的方法谢轻俞当然不会自讨苦吃。

　　向他礼貌地点点头就转身出了铺子。

　　熟悉的雾气盈满整个视线。

　　谢轻俞没等身后人的意思，辨认好方向就直接离开。

　　但李明皓还是跟了上来。

　　一路无声。

　　走着走着，谢轻俞突然停下脚步。

　　对面显出崔长笑一行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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