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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2
贵族们难得一致通过了鲍德温四世此次的决议，居伊因“不能担任摄政职务”为由被罢免了执政官的位置。但当鲍德温四世提出要姐姐茜贝拉和居伊离婚时，茜贝拉果断地拒绝了。第二天，她带着小鲍德温离开耶路撒冷，去了她和居伊共有的封地阿斯卡隆。
“我不会重新再找一位新的丈夫。在你心里，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耶路撒冷联姻。我不想把自己的婚姻当作为耶路撒冷联盟交易的筹码！”
这是姐姐离开前对他说的话。重新选择一份没有感情的政治婚姻就像是被强迫一般无法接受。如果不是出自对耶路撒冷政局的影响力，恐怕她根本不愿意与任何男人共度余生。但现实却让她必须要结合一切可能，如家族的利益和耶路撒冷政权的稳固。
姐姐和他一样都是执拗的人，认准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鲍德温四世只好又在高院召开了一次会议。教会也摆明了他们的态度，长公主和驸马必须同时在场，否则他们的婚姻关系无法被废除。
于是，鲍德温四世准备亲自去阿斯卡隆。苏莱曼说他的身体经不起折腾，鲍德温四世拗不过自己这位的医师，思前想后，他选择派泰比利亚斯去阿斯卡隆，替他把居伊召回耶路撒冷。
鲍德温四世忘了自己终究还是个病人，从救援卡拉克回来后，苏莱曼坚持要他躺在床上养病。
等待的时间在鲍德温四世这里被无限拉长，他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在教堂里祷告，试图安抚身体内那股不安的焦躁。实际上他压根没有睡着，总觉得自己像个活死人，他讨厌自己这副病恹恹的身躯。
几天后，泰比利亚斯带回来了一个并不好的消息，居伊以生病为借口，拒绝离开阿斯卡隆。茜贝拉那边给出的说法是需要留下照顾她生病的丈夫。
听到这个消息，鲍德温四世立刻在自己的会客厅里简单召开了一个小型会议。
泰比利亚斯说：“是主教赫拉克利乌斯替他们出的主意。公主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阻止您废除她和居伊的婚姻，这样您就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在一起了。”
鲍德温四世面色愈发沉重，手指紧紧地握着椅子扶手，眼神冷漠：“我那亲爱的姐姐还说什么了？”
泰比利亚斯犹豫了一瞬，再三斟酌用词后回道：“公主让我给您带话，如果您随意撤销婚姻，任意剥夺他们的领地，只会引起更大的混乱，这关乎整个国家的秩序和稳定。”
“她拿居伊背后圣殿骑士团的势力威胁我？”尽管他戴着的那张面具遮掩住了他的表情，可周身散发的寒意却如实质般令空气都仿佛凝结。
泰比利亚斯和贝里昂同时察觉到了。贝里昂站了出来，说：“陛下，我恳求您暂时把对居伊的不满放到一旁，以免内战的爆发。”
也罢，既然暂时处置不了居伊，那他就想想别的办法。生命之火总有熄灭的那日，他得为这个国家争取更多的防御，即使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也要坚持。
鲍德温四世决定派遣他的王室老师去往遥远的西方寻求更强大的力量支撑耶路撒冷。威廉是父亲为他指定的教导老师，他知识渊博，在历史、人文学科等方面都有极高的造诣，重要的是他通晓多国语言，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是现在老师却因为他，被迫前往那么遥远的西方。
威廉临走前，鲍德温四世亲自去城外送行。在他的心中，老师是为数不多可以值得信赖的人。在通往那片遥远神秘的西方道路上，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他为老师准备了随行的五十名骑士。
威廉对自己年轻的学生保证：“只要陛下需要，我可以为你赴汤蹈火。只要我活着，就会尽全力帮助你完成心愿。”
在老师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这位年轻的国王曾经数度想起临别前老师对他说的话。每次回忆，鲍德温四世总能感觉到胸口处传来的阵阵剧痛般的悲伤和无奈。
他不知道老师能否拉来西方国家的支援。在很久以前，他已经尝试和那些西方君主建立某种联系，联姻、合作……但都没有奏效。
而他的姐姐，这个曾经与他有着血脉亲情的亲人，以及她所选择的那个丈夫，竟都如此绝情地不肯站在他的身边给予支持。他的大臣雷纳尔德，手中掌控着一支比他自己拥有的还要庞大许多的军队势力，这让他在面对局势时倍感压力。他就如同在风雨中艰难前行的孤舟，不断地在这些人之间小心地斡旋着，试图维持着那摇摇欲坠的平衡。
到了最后，他无比悲哀地发现，自己在这世上竟然连一个能够让他全心全意依靠的人也没有。那些平日里在他面前表现得恭敬有加的大臣们，实际上只是把他当做一个让人恐惧和嫌弃的麻风病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而他曾经无比敬爱的姐姐，更是为了她的丈夫，残忍地直接抛弃了他，他们的姐弟情谊在某个瞬间荡然无存。
即便如此，鲍德温四世仍然不愿意放弃，不愿意向那些伪善者低头。麻风把他折磨得颓靡不堪，他选择深居简出，当然也不是为了待在床上躺着虚度时光。
只是某日，在他批阅文书时，麻风引起的高烧又卷土重来了，这位许久不见的“老友”还是没有忘记他，他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鲍德温四世看到苏莱曼又如往常那样，开始了那套几乎重复了无数遍的说辞，不停地叮嘱着他一定要休息。
他想，难道除了让他休息之外，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吗？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深深的厌倦之情，这种厌倦不仅仅是针对苏莱曼的唠叨，更是对自己此刻的处境感到厌倦。他皱起眉头，神色间满是不耐烦，催促着苏莱曼赶紧离开，他不想再听到那些毫无意义的话语，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当他试图通过闭目养神来让自己疲惫的身心获得片刻的宁静与放松时，他又会敏锐地听到一些极其轻微的响动。脚步的挪移声和器皿轻微碰撞声。他知道，那一定是苏莱曼让阿伊莎端着药走了进来。他对这样的情景已经无比熟悉，似乎这已经成为生活中的一种固定模式。他对那些苦涩的药味十分抗拒，但他也明白这是为了自己身体的恢复，只能无奈地接受着这一切。
最近一段时间，鲍德温四世开始失眠。苏莱曼的熏香和奇花异草没有起太大效果，他决定尝试让阿伊莎为他朗诵圣经，看能不能让他听着入眠。
这种默契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建立起来，每当她轻声诵读着圣经里的句子，他的心便平静下来，入眠变得更加容易。
阿伊莎坐在离床边不远的软椅里，摊开圣经，平放在膝上。很久以前她就把它背下来了，在图书室的时候她也重温过几次，熟记于心到不用看的程度了。
她看到鲍德温四世躺在那，双手搭在腹上，一上一下有规律的起伏。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苏莱曼才帮他换完药不久，想来应该不会这么快入睡。
忽然，床上的鲍德温四世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呢喃。阿伊莎猛地抬头，隔着纱，看到他仿佛在做着梦。她想为他掖掖被子，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她一边读着圣经，一边想起傍晚的时候，自己心血来潮去看了日落。她提着衣裙，跑到高楼上，当时太阳快落山了，只留下半边红彤彤的天。金色的云朵肆意舒卷，就像被天神随手撒落的碎金，毫无规律地在那片橙红的天空中漂浮、流动，变幻出各种奇妙的形状，美得惊心动魄。
城里的人们开始忙着准备晚餐，在所罗门外操练的骑士们也陆续归来。这样一片祥和的城市里，人们是否会在意久违的和平安宁全靠他们病重的国王苦苦支撑？她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明知答案却又不愿面对现实。眼底的世界在日落的余晖中变得逐渐模糊扭曲——她竟然哭了。如果被人看到以免引起猜测，于是她擦掉眼泪，转身走下楼梯。
想到这，她不可抑制地叹了口气，轻轻合上书本，站起来，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避免发出任何声音吵到国王休息。她把怀里的圣经放在书桌上，悄悄离开了。
时间一长，阿伊莎觉得自己总不能一直拿同一本书为鲍德温四世解闷，她在图书室里寻找新的目标。在她头顶上方，有一层专门放阿拉伯语书的书架，由于看不懂阿拉伯语，她自动忽略掉了这层。
在她视线盲区的这层书架前面还有一段空隙，放在最前面的一本书没有支撑物倒了。阿伊莎怕弄坏了图书，于是伸手去够，结果那本书掉在地上，重力落地把书页里夹带的一张画纸摔了出来。
书本露出的那页是一张图画，阿伊莎认出了这大概讲的是某个神话故事，加上对应的那张画纸里画的是天使，她更加确信自己拿到了一本神话故事书。画纸里的天使没有面孔，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作者没有继续完成这幅佳作。纸张已经泛黄，夹在这里面不知道多少年了，它躲过了被书虫啃烂的命运，幸运地保留下来。
阿伊莎连同书和画纸一起拿走，走出了图书室。
“陛下，我找到了这个！”
她像个挖掘到宝藏的孩子那样，兴奋地向鲍德温四世展示着自己从图书室里带回来的东西。
“哦？你找到了什么？”鲍德温四世把羽毛笔插回墨水瓶里，饶有兴趣地看阿伊莎分享她发现的“宝藏”。他现在无法下床走路，只能把羊皮卷全部搬到床上批阅。
“一张画纸。”阿伊莎把书本摊开，指着画纸说道。
鲍德温四世突然一下子挺直了后背：“你在图书室里找到的？”
“是的，陛下知道这是谁画的吗？”
鲍德温四世愣了一秒钟，仅仅一秒钟，他立刻做出了反应。
“我不知道。”他伸手拿过那本书，翻了几页，“但是我知道这个故事。”
阿伊莎更加好奇了，像儿时听故事那样双手撑着下巴。
鲍德温四世看到了阿伊莎眼中对这个故事的渴望，他打起精神，问：“你想知道？”
“想。”
“好吧。”鲍德温四世清了清嗓子，“我可以告诉你，不过在我说完之后，你同样要讲一个故事。等价交换。”
讲故事并没有什么难度，阿伊莎立刻答应了。
“这张画纸......”鲍德温四世抬头望向窗外，“这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阿伊莎坐在床边的椅子里，开始聆听鲍德温四世讲述那个古老的传说。
“传说中，这里曾经是一片繁荣富饶的土地，人民安居乐业，生活幸福。但有一天，一场可怕的灾难降临到这里，整个王国被笼罩在黑暗中。后来，一位神秘的画家来到国王面前，预言不久的将来有一位天使会拯救他的国家。这张画纸便是他留下的遗作。”
“然后呢？”阿伊莎听得入神，她完全被这个神秘的传说所吸引。
“国王孤独地等待着，每一个日夜都带着期盼和忧虑，因为只有等到天使的出现，他的国家才能恢复昔日的繁荣。”
阿伊莎想起了自己在图书室里发现这张画纸时的兴奋，问：“那国王最后有没有等到天使出现呢？”
“这个吗……”鲍德温四世合上书本，目光和阿伊莎的视线重合，“该你说故事给我听了。你说完了，我就把我故事的结局告诉你。”
阿伊莎想，她总不能反抗国王的命令，抿了抿嘴唇，说：“那我就讲一个跟上帝有关的故事吧，是我读圣经时突然想出来的。”
鲍德温四世舒服地往枕头上靠了靠：“我喜欢这种随机性，不用太刻意去编故事。”
阿伊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不擅长编故事，只是想找到个合适的切入口而已。”
鲍德温四世笑着说：“没关系，请。”
“上帝创造世界后，他把自己的智慧融合成一颗种子。这颗种子被埋于地底深处，它发芽生根，破土而出。但它太小太弱了，于是上帝决定赋予它力量。他的一部分力量传承到了这颗小绿芽身上，绿芽从此拥有了上帝赐给它的智慧和力量，变成了一棵苍天大树。”
阿伊莎向鲍德温四世比划那棵树的样子。
“它的叶子是金色的，只有长在树上时才是金色。摘下来和普通的树叶没有什么不同，除非是神树心甘情愿赠予树叶。”
“这时候人类已经诞生了，人们对着神树跪拜祈求、歌颂和奉承，把它像上帝一样对待。神树有了自己的思想，它把自己的金叶子送给可怜的穷人，帮助他们获得财富。直到有一天，有个贪婪的人类把神树砍倒了，这棵神树枯萎死亡，永远地沉眠于地底。穷人们为它伤心流泪，用眼泪浇灌它的树根，但是这棵树永远死去了。因为上帝看到了人性是贪婪的，他们抵御不了金钱的诱惑。”
鲍德温四世联想到，在他的故事里，那个“繁荣富饶之地”对应圣经里描述的“宽阔美好的地、流奶与蜜之地”的景象。
故事里的国度拥有一片肥沃的土地，金黄的麦田像海浪在风中摇曳。大片大片的绿草地覆盖着整个山谷，在阳光下闪耀着翠绿的油光，这里成为牛羊的天堂。清澈美丽的河流湖泊像银色的丝绸流淌，倒映蓝天和彩虹。星星点点的花朵在阳光下绽放，和夜空中的星辰一样美丽耀眼。
在现实中，这片美丽丰饶的土地，本是上帝赐予人们最珍贵的礼物，它理当成为众人悉心珍惜与守护的人间天堂。它不该沦为硝烟弥漫的战火发源地，不该和人类的贪念牵扯在一起，更不该让无数鲜活的生命为它流血牺牲，让这片土地蒙上悲伤与痛苦的阴霾。
“陛下，我还是想知道国王有没有找到天使。”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阿伊莎心里不免有些空虚。
“国王派人去寻找天使，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收获。也许天使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停留过，也许自始至终都只是国王一场虚幻的期待，天使从未涉足此地。但无论如何，没有找到天使的国王和他所统治的国家，此后一直持续不断地承受来自各方灾难的侵袭……”
他声音渐低，直至无声。这样说话让她感觉有点奇怪，因为这与平日里轻松随意的聊天氛围截然不同。有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深沉情绪，正从他的话语中渗透出来。她开始对这个虚构故事的结局有些难以释怀，毕竟，故事虽然是假的，但那张画纸却是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它必定出自某个人的手笔。
鲍德温四世察觉到阿伊莎眼中的好奇和追问之意，他将那张画纸重新置于书页之间。
“阿伊莎，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见。”
阿伊莎有些意犹未尽，又无法强行讨要一个答案。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坐得有些发皱的裙边，对着鲍德温四世行礼：“明天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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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纸上天使的故事以及四世为什么讲这个故事的原因我会写在番外。
找到一首贼应景笔下故事的歌，Isgaard的《Turn To Stone》，歌词翻译特别唯美，空灵庄严神秘遥远，简直唱出了我对耶路撒冷、鲍德温和阿伊莎的想象。私心推荐一下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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