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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去奇点
李明远早晨带了早餐去工作室,赵小勤在群里说要送儿子去画室,请了一个上午的假。
沿路的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幸好天气还不错。门开着,元宝趴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甩动着自己的小粗尾巴,看到人来也不为所动。
“呔,将你抓起来上班哎哎咦——”李明远双手一指,发出一些怪异的唱腔。
站在院子里浇花的棠理:“.......”
李明远:“早上好啊小棠,吃包子吗?”
棠理:“吃过了。”
“西二旗的模型我已经修改好了,你吃完帮我看看呗。”
李明远打算去冲杯豆浆粉:“得,没问题。”
无尽藏的工作模式总结就俩字儿:自由。
棠理曾经也反思过是不是太自由容易过火,但是想清楚了才发现这不就是他创业的初衷嘛,又不是有多远大的志向,如果他有这个追求,不如一开始就找个大厂上班,像曾经的老李一样。
这一票成员属于大浪淘沙剩下的黄金,彼此都很适应当下的相处和工作模式,虽然亏本是初创团队的常态,但他们也是有过很亮眼的成绩的。
他并不打算一直期盼很多虚无缥缈的“长期”,如果现在就能很舒服的做好,那未来大概是不必太担心的。
这是属于棠理自己的人生法则。
也是影响了李明远很多的一套“歪理”。
“有时候我都怕你哪天真破产或者真把自己累死。”李明远冲好豆浆,熟练地拿过棠理的硬盘,松松脖颈,开始看“西二旗4稿”的文件夹。
棠理搞了一杯咖啡,给元宝添了一碗水:“那我再放荡不羁爱自由也不能在工作上掉链子吧。”
李明远:“当初来你这儿,就是冲你一副看起来有很多钱但脑子又没那么好的二世祖气质,谁能想到你居然是个卷王,我靠。”
棠理:“你大爷的,我哪儿看起来人傻钱多了。”
李明远快四十了,跟他同龄的同行好多要么被优化还在再就业市场浮沉,要么早就财富自由另谋美好生活,他不咸不淡地过着,偶尔给女儿赚点兴趣班学费,自己听点相声京剧的也挺滋润,在给自己找冤大头的路上找到了棠理这个祖宗。
“我先说好,技术层面你甭担心,但其他的你自个儿找小毛去哈。”棠理和所有人同甘共苦,甘很多,苦更多,他最多只能帮他修复bug提供更好的思路,应酬和人打交道什么的,只能另请高明。
棠理叹了口气,把黑咖喝出苦情水的氛围:“我知道。”
西二旗的项目是李明远帮他牵线的,最后能落到他们手里是很不容易,但又有运气的成分,因为人家最终定标居然是用抽签这样朴实无华的手段来决定的。
棠理被通知中标的时候人都傻了,简直可谓陪跑变黑幕。
项目书改了五版,对方负责人有一次实在忍无可忍地向他询问,是不是找的他手下的本科实习生做的,不然实在很难解释质量和内容让人不忍细看。
棠理当时还在学校教授一门通识课程,收学生作业的时候见到了很多有灵气的作品,他那几天觉得脖子很重抬不起头,很想告诉那位负责人,说不定随便从他们学校本科生的大创项目里抠出一个,水平都能达到他们的要求。
他为此低落了整整两天。
李明远看完整个程序员焦虑算法导流技术架构后,得出结论:“问题应该不大了,可以反馈给他们看看。”
棠理道了声谢,然后给周鲡发了信息,让她再帮忙做做优化,有些设计性的东西从女性视角出发能看出更需要人性化改进的地方。
周鲡回复了收到,接着周鳗给他发来了一个会议链接。
周鳗:【哥,陆老师参加的讲座,我们学院早上发的通知。】
然后又收到一个系列讲座的推文,棠理点进去看,是大概七八个讲座组成的跨学科系列大讲堂,涉及到哲学、科学、艺术等放面,杂糅式的,信息量很大,嘉宾也都是各学界榜上有名的人物。
陆容与的信息附在一张以“数字敦煌”为主题的讲座海报上,不是主讲,只是作为辅助嘉宾。
棠理回复了三个点赞??。
这一场讲座是以视频会议的形式进行,时间是三天后的晚间。
陆老师也是不容易,出差加上调研,处理工作之余还要参加讲座。
他浏览完海报,看到一个他没料想到的信息,截了个图,发给了远在敦煌的陆容与。
棠理:【图片.jpg】
棠理:【客座教授?哦?】
棠理:【偷听.jpg】
陆容与隔了十分钟才回消息:【是,之前学院提议说让我当chair,我综合考虑了一下,还是客座好一些。】
chair是讲座教授,待遇比客座要好,但以陆容与自己现处的职业阶段,客座确实更灵活更便捷。
物质待遇、资源支持和学术地位,从前的陆容与大概都不缺,长期持有一些常人无法企及的所得,自身又拥有绝对的智慧和头脑,不论外部还是内部条件,他都显得无可挑剔、无懈可击。
棠理无端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艳羡。
但转念一想,无意了解到的他的经历又钻出来提醒着棠理,才能和际遇不过是陆容与人生中最不值一提的底色才对。
能无视命运各种玩笑而一直坚定向前的人,不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想到这里,棠理心里的怜爱又多了几分。
陆容与当然不知道棠理的心理历程,发消息问:【这两天很忙?】
自从棠理工作室竣工,他也搬回自己家开始,他和棠理基本可以算是物理距离上到心理距离都在日渐接近,关系稍微亲近到了出差这段日子棠理居然成了他联系最多的人。
超过了Jonas、陆仲平甚至和他偶有邮件来往的昔日同僚。
但这两天交流少了很多,少到连早晚餐分享、猫什么时候打滚、天气变好或者变坏,都不再有。
陆容与在忙碌的工作中体会到这是一种可去奇点般的“表面不连续”,他或许需要去解析,但归咎于现在定义域的空洞,他无从落笔。
棠理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是不是很忙,只跟陆容与说晚点细聊。而陆容与将此视为了一项短暂的约定,在处理完复杂的工作和社交后,静静等待他来履行。
棠理还在和李明远头脑风暴,直到李明远不得不去接女儿放学,走之前劝棠理吃一点饭续命:“你不能因为灵感来了就疯成这样吧。”
棠理眼冒精光:“求你了,现在脑子没有十八的时候好用了,任何灵光一闪我都不会放过的好吗。”
李明远发觉从根本上棠理和他们还是有区别的,他到底是个艺术家。
他把还温热的外卖摆到棠理面前,用心劝说对自己的身体上心一点。
棠理前两天因为听了一些河西走廊、敦煌的纪录片,在喜好推荐的地方视频软件又为他推送了一些关于紫禁城的内容,听着听着,他才有了修改设计的新灵感。
忙了两天实地调研、查阅资料文献、修改和关联设计内容,李明远这一关算是过了,后面和甲方的交涉研讨也得打动人心言之有物才行。
元宝喵了两声,提醒他的手机在响。
很意外,来电人是陆容与。
他接起来,开了外放,顺便就解开外卖开始进食,问陆容与:“怎么了?”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然后陆容与说:“棠理,你今天说晚点聊聊的。”
棠理:“哦。有点忙,我以为你更忙。”
他看了一眼时钟,已经七点多,在他看来这个时间应该不算晚。
元宝跳到手机旁,对着手机一顿喵喵。棠理边吃饭边叹气:“你还有多久回来?”
陆容与打开日程看了一会儿,回复说:“大概还有一周多吧。”
“嗷,感觉我的猫快不属于我了。”棠理挠了挠猫下巴,“它在肖想一个他得不到的男人。”
陆容与:“嗯?”
棠理再次表示:“你应该是元宝见一个爱一个里面最爱的那个。”
“除了我以外,最爱的那个。”他还是不肯认输。
果然,元宝拿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棠理:“嘿嘿嘿嘿嘿。”
陆容与:“......你在吃醋?”
这是什么鬼话,棠理当然不认:“怎么可能,元宝也有自己的情感,我又不会干涉。”
“我这是一种自信,毕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它伺候大的。”
陆容与:“......”他竟然无言以对。
良久,他透过手机沙沙的通话音说:“我以前也有养过一只猫,是一只阿比,陪伴了我六年,后来生病去世了。”
陆容与:“它的毛色和元宝的很像。”声音很远,棠理听出一丝思念的意味,想要开口安慰一声。
“但是没有令郎这么圆润的体型。”陆容与话锋一转。
棠理啊的一声捂住元宝溜圆的脑袋:“别跟孩子面前说这些。”
陆容与的语气变得疑惑:“我这是夸它身体好。”
棠理这才哼哼哧哧地把元宝松开,后者打了个哈欠,并不在意两个人类的评价。
外卖吃不下了,胃有点隐隐作痛,他起身去接了一杯热水,问陆容与:“那你还有再养别的宠物吗?”
陆容与顿了一会儿,说:“没有了。柯西是我的家人。”
真是名字一听就像能写一黑板计算公式的猫,棠理想。
陆容与对它的定义是家人,大概陪伴了他重要的成长和生活时期,让人变得柔软、清晰,看起来不算单薄,甚至它的离开可能曾带给他非常难过的情绪。棠理嗓子干干的,不知道要如何巧妙地转移开这个话题。
最后他说:“陆容与,家人是可以自己选择的。你选择了柯西,它当然也选择了你。它不在了之后,你依然有权继续选择别的家人,选择爱、陪伴和牵挂,不是吗?”
“我刚刚只是很担心,想到它要是不止陪你六年就好了。”
国外的生活孤单异常,他只是短暂在外一年,幸好短时高效地完成学业归国成了他可以忽略孤寂的主线任务,当时感受不到别的。但是习惯性和适应性这样的字眼贯穿着陆容与的生活,棠理甚至可以笃定,他的成长中应该只有非常少量的快乐。
想罢,他点开聊天界面的视频按钮,举着元宝到镜头面前。
陆容与:“这是在做什么?”
棠理:“给你看猫。以后元宝也当你的猫。吃喝拉撒算我的,但你可以和它进行无限的情感交流。”
元宝喵了一声。
“它同意了!它可乐意了!它求之不得!”棠理在这边替元宝做尽职尽责的猫语翻译。
隔着手机屏幕,陆容与的手指轻轻掠过显示屏界面,不知道触摸到了谁。他想了一会儿,说:“那我还是要再给它买点猫粮,给孩子补补。”
棠理大惊:“不要了吧陆干爹,你刚还夸我儿壮硕呢,不补了吧。”
陆容与从容下单:“要的。多吃多运动。”
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棠理:“你也是。”
棠理不好意思和他呛声,因为他确实吃得少、不规律还确确实实地很少运动。
于是他说:“那你快回来,我们还没去吃烤肉。”
陆容与新奇地看着他:“你不像是那种只有我一个朋友的人。”
进食续命完成、设计修改完成、喂猫陪猫玩儿完成,任务正常进行,棠理不知道何时自己还有“必须和朋友聚餐”这样的任务:“你刚刚成为我孩子的干爹,普通朋友没有这样的待遇。”
陆容与:“是吗。”
陆容与知道,或许他出现在棠理的生活中是一种无法避免的偶然,棠理觉得新鲜、神奇,甚至他们之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缘分,但单拎出任何一个与他们有联系的人,他的羁绊都比他和棠理之间要多,这样看,在这些偶然里,他更像一个附赠品。
但好在他倒没有觉得很失落,甚至有点感激棠理的出现,他的存在很难定义,但在他试图重新开始计算的人生公式里,他应该成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变量。
所以他很认可棠理说“普通朋友没有这样的待遇。”
还没有人和他讨论过普通朋友的区间之外是什么样的。
但在棠理这里,或许有一幅画、几餐饭、秋夜的雨、无助的眼泪、旋转的叶子灯、有来有回的话语,甚至多少还有一些他能感受到的偏爱。
他很享受这样的体验,所以也愿意约定:“等我回来以后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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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想要,元宝得到。(已经干爹了,结婚还远吗(不是
可去奇点在本章的含义:“一个函数在某点没有定义,但极限存在”。像数学结构中精心设计的空洞,这个空洞有点像是前几章里棠理自己能感受到的“还未愈合的内心”,也像陆容与当下很难界定的体悟,所以他也明白这样的“表面不连续”的“内在可修复”,他当然可以选择定义和赋予空洞一个数值,但就像柯西之后就没再进行的选择,只是看他和棠理之间到底谁先往里补充使空洞变得完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