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人格:巴别塔436天

作者:不被嫌弃的老子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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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国启示录(8)


      凯文冷汗涔涔地从膝头惊醒。他缓了缓思绪,大概是因为这几日舟车劳顿,让他不知不觉在门槛边眯着眼歇了片刻。
      谢必安虽然直言拒绝了凯文,可范无咎却不顾自身帮助爱丽丝拜托了寄生体。由于爱丽丝的品行和对他二人有过恩情,谢必安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遍遍用干净的手帕擦拭范无咎的伤口。
      神婆的那句“难闯魑魅魍魉关,”或许正是说的是雪国的此次劫难。
      这一夜还没结束。
      凯文掏出他身上的打火机,将沾染过寄生体溶化液体的绷带拿到外边燃烧,待到火光消失,凯文回屋,先关心了范无咎的手伤,再悄悄看了看爱丽丝恢复原样的手掌,便静静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坐在床上,撑着墙壁,不知不觉中,茫然间,在梦中回想起了往事。
      大概在十多年前,研究“黄金湖”传说的凯文陷进流沙,热烈直率的安吉丽娜帮助他逃过一劫,两人逐渐成了知心好友。某一天,得到彻底信任的凯文才知道安吉丽娜原来是是古老部族的后代。
      传说曾有外来者受难漂泊至黄金湖,族民们慷慨的帮助没有得到他们的感激,反而招致被灭杀的祸端。后来安吉丽娜所在的部族世世代代在沙漠边缘的绿洲过着隐匿的生活。
      与世隔绝的日子在某天被打破,在外采购种子的凯文刚回到绿洲,只看见分尸剥皮的马匹,和烧毁的房屋,藏匿在林间的安吉丽娜被他们抓住。
      凯文听得懂他们的语言,他们提及绿洲深处有“黄金湖”的传说。曾经的征服者来到这片土地,在族民先祖的庙宇和坟茔“无意寻得”数不尽的金银财宝。近千年的岁月没有洗去外来者的贪婪,他们重返至此,就是为了抢夺“过往遗失的财富”。
      他们自称“采蜂人”。
      族民们?族民是酿造蜂蜜的蜜蜂、是看守金银的恶龙,族民们可以是任何一种他们比喻的、可以被白白夺去心血的生物,对外来者而言,族民不配是自己财富的拥有者。
      更不是人。
      誓死不屈的安吉丽娜不愿指引黄金湖的路。外来者想出了许多折磨的法子,第一条便是想把安吉丽娜绑在烈日下,再划破腹腔,活生生等待野鸟啄食。
      见安吉丽娜陷入险境的凯文不可能眼睁睁旁观,他怒极冲动,趁其不备,搬起石块砸伤了拿刀子的领头人,冲上去夺去领头人手中的利刃,翻手扎进他的脖颈处的动脉。旁边的同伙被突然出现的凯文惊地来不及反应,凯文拔出刀急匆匆去割安吉丽娜手上的绳子,扛起她就要往茂密的树丛中逃去。
      同伙们愣怔的时间不长,齐齐抬起弓弩向他俩射去。凯文只顾着护住安吉丽娜,小腿和肩头中了三箭,汩汩涌出的鲜血混杂着安吉丽娜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凯文闷哼着咽下痛声,他一跃翻进高矮不一的树丛中,一把抓住藤蔓,稳住身子弯腰潜行。安吉丽娜的耳侧不小心被长着树刺的植物划出一道伤口。凯文匆忙去捂住她的耳朵止血,一低头,才注意他自己的膝头和手背都被磨的血肉模糊。
      “采蜂人”们见凯文身上中了箭依旧逃的迅速,当场换成了猎枪,气头上先对着丛林里胡乱开枪,一枚弹片擦过了凯文的腰侧,衣物灼烧粘合着伤口,火辣辣的痛感让他无法克制地闷哼。
      仅此一声,同样进入丛林寻找他们踪迹的“采蜂人”快速的上好弹药,但“采蜂人”中有人提到子弹不该浪费在他们身上,于是,他们纷纷离开,凯文不敢动弹,没过多久,“采蜂人”搬来他们特意准备的□□,往林内丢掷。
      丛林上方的树木含有水分一时烧不旺,却一直在涌着浓烟。正是干燥炎热的天气,干枯的树叶堆积在林地,火光一触即燃,正不断地蔓延。
      “采蜂人”中的领头人不急着逼出凯文和安吉丽娜,互相以身家打赌二人是在火场中烧死,还是会被逼出丛林。
      在浓烟滚滚中,凯文恍惚中撕下浸满鲜血的布片,捂住安吉丽娜的口鼻,慢慢地闭上双眼。
      在危急关头,一匹毛色棕黑油亮的马跃过外围熊烈的火焰,一名神情坚毅的女子向他们怒喊,一刀砍断“采蜂人”的脖子。
      “给我滚出去!”
      女子是反抗外来者的领导者。
      这位了不起的领导者就是洛森。
      洛森是否真叫“洛森”?这个名字是外来者为了戏谑她而取的,意为“灵活的马贼”。洛森并不认为这算是惹怒她的贬义词,反而是敌人恼怒她功绩的证明。于是,她的名号响彻了外来者的营帐之间。
      洛森的同胞救下了他们,同样亲眼见到了凯文舍身去护安吉丽娜。往后的日子里,反抗队伍里多了一对年轻的伤员。凯文的勇敢热烈让他被洛森接受,她不再猜忌防备他是否会倒戈相向,因为凯文从未有过他心。
      凯文得到了洛森的认可,一柄马鞭、一顶羽冠、一匹黑马。
      它们在某个星光灿烂的夜晚送至凯文身边。
      凯文很快学会了洛森教他的本领——如何在疾驰中,将受伤跌下马、或被劫持的兄弟姐妹们平安勾回自己的马背上。
      他每次勾地又准又快,不久后引起了“采蜂人”主力军的忌惮。他们不再珍惜弹药,一个个记清楚了凯文涂在脸上的独有花纹,在某次洛森拦截运送奴隶的车马中,凯文的左手小臂处中了子弹,庆幸的是留在血肉中的只有弹片。
      在黄金湖这样的古老之地,没有麻醉,就生生用小刀和尖刃取出弹片,他的枪伤看似解决,可洛森明白凯文必须赶紧去具有好的医疗条件的大城市,不然他定将落下残疾。
      洛森是严师、是慈母。她在清晨送行昏迷的凯文和满脸泪痕的安吉丽娜,她告诉安吉丽娜,她此生必然是为了自由和平等,只有同胞们活下去,才能有命去和他们抗争。
      后来的事,凯文在病中理不清了。凯文迷迷糊糊中过了一周,他记得父亲来到了他的病床前,训斥自己的逞能和荒唐的做法,随即,他便进入了惨白的房间。
      路上拖延的时间太久,手术结束,凯文的手臂保住了,留下了无法治愈的后遗症,从此往后不能单扛重物。
      凯文不再是马背英雄了。
      父亲本就对安吉丽娜的出身十分瞧不上眼,同时他隐隐猜出凯文在外出三年内的所作所为,除了医药钱以外,直接撒手不管这个逆子。
      安吉丽娜原先担忧凯文得知父亲愤怒离去,和自己身有残疾的消息后,他会伤心或者愤然。凯文当然不会这样,他张开另一边没有束缚的臂膀,对安吉丽娜高兴地欢呼:
      “瞧!我还活着!我能呼吸、能行走、能拥抱——我最重要的人,安吉丽娜。”
      花了将近一年时间疗养的凯文偶尔会忧心自己和安吉丽娜被人发现,离奇的是,安吉丽娜谎称自己是亚裔,即使皮肤黝黑了些,也无人多问。
      闹得那么大...为什么没人来抓他们?
      凯文在和安吉丽娜返回州乡的途中,疑惑地想着。
      忽然,一匹憔悴的白马冲向道路。凯文和安吉丽娜跟随它,离奇地救下骨折、又身处人迹罕至之地的青年。他们没有留下真名,把青年安全送回隔壁的小镇后才回到家里。
      刚到家,父亲严声反对安吉丽娜暂居家中,凯文还仅仅以为是父亲认为部族的人“野蛮”“顽固”,反驳无果的凯文,第二天便另寻妥当了安吉丽娜的容身之所。
      没成想,将近一月过去,凯文去找安吉丽娜,发现她已然不知去向。经过凯文的哀求,父亲说出安吉丽娜是通缉令上“杀害同胞的野蛮人”,于是他便将安吉丽娜药晕,送至处理所,还拿到了丰厚的奖金。
      处理所在那一日的下午两点有一趟运囚车,会开出州际线,凯文在烈日下骑着马狂奔。凯文不会忘记,炎炎的盛阳用热浪灼烧他身心,但是他不能停下催促马儿的呼号。当他遥遥望见荒矮地山边有一辆侧翻且冒着黑烟的运行车,和倒在沙地上不醒人事的运输人员时,凯文不敢置信地呆在原地。
      他还在淌着热汗,而他的心已经冷了下来。
      像中暑般,凯文的耳边传来安吉丽娜声音的幻听,他一回头,安吉丽娜就在那儿完好无损的站着。
      凯文曾经无意帮助过的马帮男人,在牧马时看到一个异族女人正在逃跑,他恰好认出来这就是安吉丽娜。为了报答凯文,他便喊来兄弟姐妹们中途设下陷阱,在运囚车试图撞死安吉丽娜的前一秒,他们的车轮先绞进了拦车绳。
      正是凯文帮助他人出水火,于是他人也能救他于困境中。
      男人还不知道凯文叫什么,他记得凯文无意提到的名字“洛森”。他真挚地留给凯文一句话:
      “洛森,曾经的我总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当我深陷沼泽,还能有得到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相助,真让我愧疚过去几十年里的自私与狭隘。洛森,从此以后,我会像你一样。”
      当时的凯文,还仅觉得是男人的感激之言。在他即将忘记,准备和安吉丽娜重返黄金湖之际,真正的洛森被囚禁在监狱里,不久亡故。
      这个消息让安吉丽娜和凯文悲痛难忍,在更久后,一封有浓烈消毒水气味的信件寄来,里面是两张棕黄色的通缉令。
      一张是只烧了半边的安吉丽娜的人相,第二张是烧的只剩下“凯文”二字的残页。
      凯文猜到了什么。
      或者洛森已经花费临终的最后一点力气,也只能这样告诉他。
      前往黄金湖探寻宝藏的五万人马只有二十六人逃出来,连他们身上所携带的相关文件、资料通通在一场部族人民的抵死斗争引发的大火中烧光,他们顺着河流潜在水中躲过一劫,最终空手而归。
      从此以后凯文不用担心身份暴露,但安吉丽娜需要改头换面,隐去原有姓名。
      信里没有别的字了。
      洛森没有别的嘱托。
      可凯文的老家却流传起“洛森”的消息。
      凯文救下马帮青年,留下了“洛森”的名字,马帮青年在帮助别人后,留下了凯文口中的“洛森”之名…渐渐地,大家都知道了“洛森”,相继成为了“洛森”。
      这才是凯文不会忘记马帮青年那句话的原因。
      凯文不需要、甚至有点痛恨如此存在在众人口中的“洛森”。说来真有几分讽刺,被凯文同胞们间接或直接害死的洛森,却成为了他们口中的“美谈”。
      逃出来的二十六名入侵者,甚至被邀请去拍了电影,名字还叫作《二十六人》。
      后来一段时间,凯文忧思过度生了大病,安吉丽娜认识了黛米。黛米还没有拉凯文入伙前,她明面的身份还是个调酒师,她指醒凯文,人与人之间是两个个体,就算是一个人,一个人也有正反两面。凯文不需要为自己是与杀害洛森的同种族人,就陷入痛苦中无法自拔,因为他和那些卑劣之人是不同的。
      凯文与其在沉浸在痛恨自己流淌的血脉当中,不如继续马背青年那样的举动。
      因为黛米坚信,即使洛森□□消亡,但她的灵魂永远自由。
      凯文同样坚信!
      过后的十年里,凯文遭受过种种人性善变的困局,纵然如此,绝不足以改变他的决心。
      谢必安和范无咎是溶于骨血的亲兄弟,彼此缺一不可。凯文心里并没有责怪谢必安二人的想法。
      遗憾与落寞混杂在一起,揉成的情绪都是迷茫,“酒馆”里的调查员们从加入组织起,便以大众的生死为重,凯文不怕死,他怕的是没有意义的死亡。
      嗡嗡的耳鸣在沉寂的脑海中激起涟漪,凯文恍惚,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则是惊奇夜晚过去的匆忙。天色刚亮,谢必安坐在爱丽丝房门前,将信纸贴在墙上写着什么;范无咎守了一晚上,正坐在地上补觉;奈布.萨贝达在和安妮悄然用眼神和动作示意;谢必安背对他们,专心写信没有发觉二人的行为。
      安妮敏锐地发现了凯文的出现,她急忙做出几个手势,佣兵在旁不赞同地摇头。
      大概意思是安妮想早点出去买些干粮和干净的水源,奈布担心她独自一人的安危想跟着她,但安妮更希望奈布留下帮忙守着受伤的谢必安和爱丽丝。
      凯文挥了挥手,示意安妮留下,他和奈布.萨贝达出门。
      奈布同意了。
      二人出去关门的声响终于惊动了谢必安。他流露些许疲态,叠好了信纸,不让上面的字迹露出半分。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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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雪国启示录(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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