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雪几率

　　雪只稀稀落落飘了几片的时候是感受不到的，直至浑身都被淋湿后寒冷刺骨逐渐渗入全身，才知道某件事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ps：陈山南真tm是个混蛋…

　　——《三月日记》

　　徐莺时近来多梦，梦里她看见少年骑着车呼啸而过，风吹起他的头发露出好看的额头，吹起他从不好好穿上的校服衣摆。她看见少年穿着宽大的篮球服一把揽过身旁的女生，笑嘻嘻地把胳膊搭在她肩膀上朝着镜头单手比耶。

　　“茄子！”

　　那个一脸惊慌失措而后偷偷红了耳朵的女生是她自己，这是她和陈山南少年时期最后一张合照。

　　可惜这样的久违的幸福是有时间差的，现实往往让她恨得牙痒痒，包括现实里的人。

　　徐莺时在心中无数次排练过她和陈山南的重逢，甚至参加陈山南的婚礼的情景。她以为把一切都演练好了，等到真的遇到那种情况就真的会应对自如，但她心里知道，再一次遇见陈山南那天，她实际上还是慌的像一只迫不及待从柜台里出逃的即将被售出的大闸蟹。

　　只是表面上看着张牙舞爪，实际上还是由人拿捏。

　　她想过从前，想过未来，想过如果时间回溯她会不会更勇敢，但她从没想到会和陈山南闹到绝交。

　　小朱的男朋友一大早就火急火燎地到了家，徐莺时和他交代了医生和她说过的注意事项后总算能放心地去上班。

　　早上上班的时间正赶上这座城市最繁忙的早高峰，徐莺时提前了一个小时出门打算避开流量最大的那波人，并且祈祷着地铁不要挤得她双脚悬空。

　　“滴滴”两声，她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

　　陈山南的车正停在对面的路旁，车窗降下露出他线条优越的侧脸，徐莺时甚至眼尖地发现了他今天好像特意捯饬了一下自己。

　　这是一切视觉动物都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出来的帅和更帅之间的区别。

　　往常覆在额头前的头发被做成了背头，他很适合做这样的发型，有种本身性格相背的冷静自持与迷人。

　　该说不说这人虽然平时气人，但长的确实还挺人模狗样赏心悦目的。

　　她跑过去在他车窗前弯腰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陈山南不自然地把目光瞥向她的耳垂，那戴着他昨天送给她的那对耳钉：“闲着没事遛弯。”

　　“……”

　　“你大清早开车遛弯？”

　　陈山南若有所思，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合理性，然后很自然地点头，理直气壮：“嗯，怎么了不行吗？”

　　徐莺时今天心情不错，所以乐得和他拌嘴扯闲篇，于是她“哦”了下：“那你慢慢遛，我先去上班了。”

　　“等下！”

　　她转头，故作不解地朝他眨眨眼：“还有事吗？我一会上班要迟到了。”

　　“上车，我送你。”

　　“这不好吧，耽误了你遛弯怎么办？”徐莺时故作惊讶，夸张地捂住嘴。

　　身后的男人似乎咬了咬牙，开车门下来，叉腰冲她嫌弃地摆摆手，带着些许气急败坏的味道：“上车上车，我是来接你的还不行吗？”

　　徐莺时乐了，陈山南怎么年纪越大越回去了，像极了上小学的时候他在门口等她一起上学，嘴上说着不愿意实则天天在一个地方等她从不先走。

　　“耳钉挺好看的。”

　　徐莺时刚扣上安全带就听他说了这么一句。

　　她转头，刚好捕捉到他因为暗爽而不自觉牵起的嘴角。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特意来接我，也谢谢你给我带的礼物。”

　　陈山南其实从不提他对她有多好，他虽然嘴上常常不着调，但他的好全都落在实际。

　　有她生理期时他说热随手扔过来的校服外套，有她没吃早饭时他嚷嚷着不爱吃丢过来的牛奶三明治，有他不小心打错了让她喝掉的热水，也有她放学被留堂到天黑看到他依旧等在校门口，问他他说在网吧刚打完游戏出来。

　　可徐莺时知道，他打游戏从来都是一整天起步的。

　　她是个嘴上很难的人，好的话不会说，感动的话谢谢的话也都羞之于口，说白了就是死傲娇，徐母不止一次说过她这人轴。

　　可能是因为这种性格，所以比起一见钟情，她更相信日久生情。比起说得天花乱坠的情话，她更看重落在实际。

　　徐莺时喜欢陈山南并不是全无道理，她天生的性格似乎注定了她会喜欢陈山南。

　　陈山南于她而言是巷口十年如一日的早餐铺，是早晨徐母强制性拉开窗帘后照进来的第一缕刺目的阳光，是新换的床单上无处不在的洗衣液的香味。

　　她和他无比熟悉，他也和她一样，别扭，拧巴，嘴硬心软。

　　所以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从朋友变成恋人呢？总要有人先一步跨越这道界限，就像同极相斥的磁铁，两个人的性格都不是会去主动表达的人。

　　这本身就是个无解的命题，可喜欢也是。徐莺时早想明白的事，直到今天却依旧固执地喜欢。

　　陈山南把她送到公司楼下，在她开车门的时候叫住她：“晚上吃饭别忘了。”

　　徐莺时下车，隔着车窗笑说：“没忘。”

　　陈山南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皱着眉：“一会下班回去换套衣服吧，穿好看点。”

　　她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早上急着去医院所以根本来不及搭配什么，只卫衣牛仔裤外面套了件厚厚的羽绒服。

　　“这么隆重？你不会在海鲜楼给我订了一桌吧？”

　　海鲜楼一桌能吃掉徐莺时一个月的工资，而且对着装还有要求。

　　同时她也不禁觉得好笑，还有点奇怪，毕竟这种请求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从陈山南嘴里说出来的，因为她在他面前从来不注意这些，一向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这个要求提的…有点突兀。

　　不过徐莺时也没想太多，只当他是真找了个高档地方要好好宰她一顿，随口答应了转身要走。

　　陈山南又出声喊住她，神情有些古怪，别扭着低声道：“算了，就这样吧，不用换了。”

　　徐莺时站定，一时间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到底要怎么样，说风就是雨的。”

　　“就这样，不用换，一会地址发你。”陈山南语气坚定，在徐莺时看来依旧莫名其妙。

　　这人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最近领导去总部出差不在公司，徐莺时难得过了几天清闲日子，在她的带领下公司内卷文化得到了卓有成效的改善，她看着电梯里和她一样准点下班的诸位同事逐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餐厅不在家附近，是一个徐莺时听都没怎么听过的地方。打车过去发现竟然是一家四合院，她站在门口怀疑了一下这到底是不是一家餐厅。

　　查了才发现，这家私房菜一天只接几桌很不好订，预订不上顺延排队还要等好多天。

　　徐莺时摸摸自己的钱包，觉得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可能真的要搭在这了。

　　不过门口的服务生并没因为她穿的随意就没让她进门或者怎么样，反而服务态度很好地把她引到了陈山南订好的包间。

　　她没急着进去，而是停住想拉开包间门的手。

　　里面有两个人在讲话，一道声音徐莺时再熟悉不过，是陈山南，另一道就是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男声了。

　　她站在门口眉心跳了跳，不知道陈山南为什么会叫另一个人来，但人已经在这里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陈山南在和对面的男人聊天，似乎已经来了好一会的样子，徐莺时下意识去找陌生环境里亲近的人坐在了他的身旁，带着探究的眼神和他对视了一秒钟，迟疑着开口问道：“这位是？”

　　她对面的陌生男人抢先回答，很健谈的样子：“你好，我叫陈阳，是陈山南的大学校友，目前在一家风投公司工作。”

　　徐莺时礼貌地朝他点了下头：“你好，我是徐莺时。”

　　陈阳轻轻笑了下，原本严肃的脸上多了几分亲和：“我知道，陈山南和我说起过你。”

　　徐莺时这时对今天组的这场局是干嘛的已经隐约有了一些猜测，但她还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询地看向身边人。

　　陈山南姿势随意地坐着，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见徐莺时再次朝他看过来起身道：“我出去点菜，你们聊。”

　　出去前他那深墨色的眸子淡淡地最后扫了她一眼，那一瞬间里尽是她读不懂的情绪，却让人微微窒息和心慌。

　　陈山南在给她介绍男人。

　　徐莺时不知道这顿饭是怎么吃完的，也不知道整顿饭下来她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她只是尽力维持着自己基本的礼貌，体面，以及自己最后的尊严。

　　青春期时的她是溺水的人，总把陈山南看作是唯一能上岸的绳子，她本能地向他靠近，她却从没想过陈山南会重新把她拖入水底。

　　包间里的暖气十足，可徐莺时却觉得自己已经被外面的风雪淋透，浑身如坠冰窟般湿冷。

　　她和他面对面坐着，近乎发呆似的看着陈山南，试图想把他看透，气氛如同桌上的残羹冷炙般无味，细品下去让人反胃。

　　雪打在玻璃上然后迅速融化不见，留不下半点痕迹，风的助力更显得它们前仆后继，以卵投石。

　　徐莺时这一刻感觉自己和它们一样的可笑可怜。

　　“所以今天是场你安排的相亲？”

　　他没否认。

　　她终究是毫无顾忌地直视着陈山南，双手交握抑制住颤抖，可嗓音不自控地微微发颤，忍不住开口骂他：“陈山南你混蛋！”

　　“从今天开始我们绝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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