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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
城郊的一片树林内。
十六翻身下马,抹了把脸上的汗,来到卫溪舟跟前。
“世子,京城大小卖陶钵的店铺我都去过了,甚至还找了几个制陶的匠人打听,都说咱们手上这个就是只普通的陶钵,并无异样。”
卫溪舟也百思不得其解,阿五明知处境危险也要留下来的东西,难道真就只是个普通钵子?
他掂了掂手里的陶钵,凝眉细想片刻,说道:“你再辛苦跑一趟,去不同的店铺买几只相同大小的陶钵回来。”
“是。”
十六不再多言,转身上马,事关阿五的生死,他不敢有半分懈怠。
阿五对卫溪舟而言固然意义非凡,对于他十六来说也同样重要。
只因为他们一群少年,都是从战场被捡回的孤儿,镇北王以最严格的方式训练他们,阿五是这群少年里最出色的那一个。
而十六,则是资质最差的那一个,文试完不成课业,武试只有挨打的份,每次被揍得鼻青脸肿,阿五总会在半夜悄悄把金疮药塞在他枕头底下。
阿五比他大几岁,看着寡言少语,心却比谁都要软,那么好的一个人,不应该是这个结果。
快马加鞭往返城内一趟,十六回来时马背上系着个布袋,里面林林总总装了十几个陶钵子。
卫溪舟接过,取出里面的陶钵挨个掂了掂,他皱起眉:“奇怪。”
十六问:“有什么问题吗?”
“你自己掂一下。”
他将陶钵递过去,十六挨个握在手中掂量一番,奇道:“跟其他的比起来,阿五留下的这只好像要沉上许多?”
“对,我一开始以为是巧合,现在想来,这大概就是他留下的线索。”
卫溪舟说着,手中突然一松,陶钵往地上摔出“哗啦”一声。他蹲下身,捡起一枚碎片仔细查看。
“难怪会这么沉,原来熔了层生铁在中间。”
好端端的陶钵,阿五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将熔过的生铁混在里头?
卫溪舟想起五年前的虎涯关一战,北戎的军队有如神助,不仅提前知晓镇北军的布局,兵器粮草也像是用之不竭。
“把城隅图拿出来。”
这些年养在京中的暗卫早已摸清各处地形,并绘制成图,他盯着城隅图仔细看了会,锁定了两处位置。
要想私底下锻造兵器,最好的地方一定是背靠矿山,且人烟稀少,而阿五留下的陶钵,又极大可能是寺中僧人来化缘之用。
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只有城东地处最广的普渡寺,和城北香火最旺盛的迦叶寺。
“宫中的眼线遍布,你先回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等我的消息。”
“那世子你呢?”
“我去这两个地方看看。”
“不行,如果真有人私下铸造兵器,守卫必定十分严密,世子你一个人去,只怕会有危险。”
十六提议道:“不然找几个暗卫跟您一起?凡事也好有个照应。”
“我说小十六,你傻了不成?”卫溪舟敲了敲他的脑门,“暗卫一旦暴露,我爹定会落得个私设府军意图不轨的罪名,咱们那位皇上可正愁没机会将卫家治罪呢。”
“那就修书一封告知王爷,请他定夺……”
“等不及了。”
镇北军已经在苦战中元气大伤,晚一天查明真相,又不知会有多少将士白白丧命。
他一刻也等不了。
“别愁眉苦脸了,我的身手你还不放心?”拍了拍十六的肩膀安慰道:“别忘了,我也是从你们当中出来的。”
十六拗不过他,带走了满地碎片,在马上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卫溪舟立在原地,眺望一眼将暗的天色,翻身上了另一匹马。
他先去了离得最近的普渡寺,寺内灯火昏昏,虽占地级广,却因为年久失修,呈一片衰败景象。
庄严的佛像前结了一层蛛网,案上零星摆着几盘供果,卫溪舟花了两个时辰,悄无声息将整间寺院找了个遍,除了早早睡下的几个和尚,并无任何异样。
趁着夜色下山,他又快马去了城北,与普渡寺的破败萧索不同,迦叶寺夜间仍有香客上山,寥寥香烟从铜炉中升起,僧人们双手合十盘坐在大殿,口中一张一合诵着经。
看起来似乎再正常不过,可他在经过寺庙后院时,回廊处一闪而过的某个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头惹眼的褐色小辫,身形高大,虽穿着中原人的服饰,可自小在北地长大的卫溪舟还是一眼便认出,这是个北戎人。
北戎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对方这架势,似乎对此地十分熟悉,穿过回廊后,便轻车熟路进了其中一间厢房。
看了眼周围,确定四下无人,卫溪舟悄然跟了上去。
从窗洞往房间里看,只见那北戎人进房间后便脚步虚浮地往床边走,一把掀开厚重的棉被,露出藏在被子里的女人来。
“他奶奶的,每次都选这么个鬼地方,翻山越岭,累死我了。”那人抚过女子漂亮的脸蛋,嘴里啧啧两声,“中原女人就是细皮嫩肉,放心,待会儿我会很温柔的——”
他笑得猥琐,女子身上的药性刚过,睁眼见一个满脸胡腮的异族男人正下流的盯着自己,吓得惊叫出声。
下一刻,一团布条被塞到她口中,北戎人贴近她,“嘘,别那么大声,你也不想在全寺和尚面前,被我剥得一件不剩吧?”
一番话说得肆无忌惮,女子惊恐的睁大了眼,嘴里呜呜叫着,发不出一句完整声音。
那汉子越看心中越喜,忙不迭脱了裤子,就要去解女人的衣裳,冷不防被窗外飞来的石子击中手腕,汉子大叫一声,吃痛地收回手。
“谁?谁在那里!”
话音刚落,又是一枚石子凌空而来,这回直直打在他面门上,摸到满手的血,汉子又惊又怒,顾不得床上的女人,提起裤子便追了出去。
可窗外却并未见到半个人影。
惊惶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人,他从怀中取出信号弹发向空中,这才回了房间。
而黑衣蒙面的卫溪舟已经在房间里等着他,意识到不对,汉子连忙往外跑,却慌不择路被门槛绊倒,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你,你是谁……”
黑衣人冷笑,“来取你狗命的人。”
“别,别杀我,我乃北戎大可汗帐前亲信,你杀了我,北戎部落不会放过你的!”
黑衣人不为所动,提着剑一步步走近。
“巧了,我要杀的,就是你们这些□□掳虐,无恶不作的北戎人。”
雪白剑光正要落下,身后却突然有人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大侠,救我,救我……”
“等我杀了他,自然会救你出去,放手。”
女子依言松了手,下一刻却是整个人贴上了他的后背,小声呜咽道:“别管他了,你带我走好不好,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
卫溪舟一把将她推开,再转回身时,那北戎汉子已经趁机爬起来逃出屋外。
他的喊叫声引来了寺内僧人,卫溪舟心道不好,转身要走,那女子却再一次缠了上来。
“求你了,带我一起走吧,他不会放过我的,求求你……”
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卫溪舟无法,只能拽着她跃上屋顶,在众人发现之前离开了迦叶寺。
刚一落地,女子便在她身前跪了下来,“小女子桑榆,从今以后,便是恩公的人了。”
“救你只是顺便,你走吧。”
“我是被我爹卖来抵债的,如今也没地方可去了……公子,你就行行好,收下我吧。”
说着又要去扯男人衣角,被不动声色的躲开,卫溪舟退远一步,皱起眉,“既已得了自由,便该去找个营生养活自己,话已至此,姑娘请自便。”
见他话语间没有半分回旋余地,桑榆咬紧了唇,不甘地盯着男人远去的背影。
直觉告诉她,对方绝非寻常人物,今日没了机会,只能以后再想办法了。
卫溪舟走出老远,确定那女子没有跟上来,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
杀人搏命他不在话下,斗鸡走狗招摇过市他也会个一二,可唯独面对女人时,总会下意识回避。
只有一人除外。
脑子里突然闪过某个俏丽身影,卫溪舟一怔,摸到腕间那两排清晰的牙印时,他的眉眼徐徐弯起。
不知从何时起,只要他一想起那人,心底的某个位置便好似塌陷了一块,又酸又涨。
突然就很想见她一面。
他当然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收敛心神,正要找机会再回迦叶寺,身后突然一阵劲风扫过。
带着杀意的冷剑袭来时,他握着手中长剑恰好回身,一来一回间,剑刃交击碰撞,发出一阵铮鸣。
对方同样是一身黑衣,从夜色中而来,手中剑又快又狠,且每一击都是杀招。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卫溪舟提剑而上。
地面沙石飞扬,林间草木摇晃,只片刻功夫,二人便已过了好几个来回。
卫溪舟开始意识到不对。
他所出的每一招都被对方巧妙化解,而对方挥下的每一剑,他避起来却都异常吃力。
在一群暗卫里,他的武功并不算弱,甚至可以称得上个中翘楚,而眼前这人的功夫却远在自己之上,这深山古寺附近还有这样的高手?
随着一道利剑穿过皮肉的声响,卫溪舟的剑被挑落在地,那人毫不留情地刺向他肩膀。
顾不得巨痛的肩膀,卫溪舟盯着眼前的黑衣人,“你到底是谁?”
“等你去了阎王殿,自然会知道。”
那人冷声说完,劈头又是一剑落下,剑刃却在半空被一只手紧紧握住。
黏腻的鲜血从指尖滑过,一滴一滴落在漆黑的草地上,卫溪舟仅凭着最后的力气,问出一句:“镇北王府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人不仅对他的招式了如指掌,武功路数还和他几乎如出一辙。
那黑衣人一怔,握剑的手颤了颤,剑尖不再往前,而是往上一挑,掀开了卫溪舟脸上的面巾。
短暂的沉默后,黑衣人收剑回鞘,不再看他,转身遁入夜色。
只留下一道暗沉的嗓音飘散空中: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哪来的,滚回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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