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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纵火
夜晚降临,敖烈赶到那座断崖山峰时,白鹿七还在那儿坐着。
月光下,敖烈走上峭壁,一眼望去,悬崖绝峭处坐着的,是白鹿七的背影,还有一条青色的狐尾,百聊无赖地在他身后甩来甩去。
“白鹿七!”敖烈喊了一声。
白鹿七:“你来了。”
敖烈:“嗯。”
白鹿七闻声转头,正要站起身来,哪知这断崖石块日夜被风雨侵蚀,早已松动不堪。
白鹿七抬起一只脚,踩在石块上,重心偏移。那石块就从中间就裂开一条,白鹿七再抬一只脚踩上去,重心完全偏移,脚下石块咔嚓一声,就从断崖上脱落,连带着白鹿七一并从悬崖上坠落下去。
敖烈往前冲去,刚想跳下悬崖救他,却见白鹿七从悬崖之下飞跃而上,出现在敖烈的视线上方。
白鹿七跃入高空,与那轮圆月重叠起来,将阴影洒在敖烈身上。
白鹿七的面容笼被罩在阴影中,大有神妖临凡之势。
他那一头银发在月光之下闪烁着星光。一素青袍白衣,竟显得那轮皎洁月盘,更像是他的陪衬。
“……”
敖烈一时竟被这景象惊艳,呆滞了身形,他与白鹿七相处两月之久,日夜同居一室,却一直没感受到身边之人的非凡气质,直到此时此刻,纯净的月光削减了白鹿七微微稚气的两颊,褪去那一丝稚气后,他竟然如此俊气飒人。
白鹿七轻盈坠落,落在敖烈跟前。
敖烈:“我……”
白鹿七:“跟我告别么?”
敖烈:“嗯。”
“那现在你可以走了。”白鹿七转身,就要朝悬崖下飞去。
敖烈:“等等。”
白鹿七:“还有什么事吗?”
敖烈:“你去哪儿?”
白鹿七:“不知道。应该是往西。”
敖烈:“和我同路吗?”
白鹿七:“不同路。”
敖烈:“那……”
白鹿七:“什么?”
敖烈:“你的刀?”
白鹿七:“坏了。”
敖烈:“白鹿七。”
“嗯?”
“我想送你一把剑!”敖烈跟上两步,将炽焰玉剑从腰上摘了下来,单手递上。
白鹿七闻言,愣了一秒,他显然没想到,敖烈会送他什么礼物。
这两月相处下来,白鹿七发现敖烈不是个性——冷淡,而是个——性冷淡,无论他变成美貌女子,还是原本这样的清秀少年,都没引起敖烈的什么兴趣。
白鹿七心中,竟然产生了些许失望。他心里如是剖析:大概是由于对自身魅力盲目自信的失望。
白鹿七:“可是,这里面有你的剑魂,我能用吗?”
敖烈:“嗯。你用了它两个月,是它半个主人。”
“那,谢谢了,我以后会还你。”白鹿七接过炽焰玉剑,道了谢,就跳下悬崖,飞入云中,不见了身影。
“……”
**
白鹿七往西飞三百里,遇见一禅院。
夏夜鸣蝉,禅寺里灯火通明。他落地走近,见院门牌匾上题字:“留云禅院供观世音佛”。
白鹿七审视了一番自身装束:一头马尾银发,一身青袍白衣,一条狐狸尾巴,以及头上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白鹿七遂将狐狸尾巴和狐狸耳朵隐藏起来,然后敲响了寺院的大门。
已是三更半,一小和尚值守院门,正靠坐在里门上,打着瞌睡,梦里还说着没人听得懂的哝哝胡话。
“咚咚咚!”
小和尚被敲门声惊醒,慌的来了一句:“来者何人?麻利的不要走,吃我一棒!”
直把门外的白鹿七逗笑了:“哈哈哈,傻小孩!”
小和尚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还在说着梦话。小和尚爬起身来,从门缝里望过去,见一青袍白衣的俊秀少年,在门外大笑。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大老晚在这里?”小和尚听过许多鬼怪故事,常有妖魔鬼怪半夜敲门,鬼面丑相,十分脏恶,吃人不吐骨头,但看门缝里的少年,却一点儿也不像是传说中山里的丑恶鬼怪。
白鹿七直起刚刚笑弯的腰:“我是蓬莱城来的旅客,路过此地,想借宿一晚,想必观世音菩萨一定很乐意收留我这个漂泊行客吧。”
小和尚直言:“你是不是妖怪?我看你什么武器也没有,四周荒野,你怎么走得到这里?”
白鹿七将腰间的炽焰剑挥舞出来,问二答一:“我有武器,你看这把红剑不是?”
小和尚见那红剑仙气飘飘,当即放下疑虑,开了院门。
小和尚:“施主哥哥如何称呼?”
白鹿七见小和尚开了门,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一点碎银,给了小和尚。
白鹿七:“我姓白。小家伙你这么晚守门不睡觉,别耽误了身体发育啊,喏,拿去买些零嘴吃。”
小和尚道谢:“虽然周遭荒无人烟,没有零嘴可买,但还是谢谢施主哥哥,请跟我去厢房吧。”
白鹿七跟着小和尚,入住留云禅院,一晚无梦。
翌日,凌晨。
白鹿七还未睡醒,就依稀听见外面,人声嘈杂。
“听说昨晚来了一位施主,借宿这间房里,他长得可好看了!”
“有多好看?”
“阿布师弟昨晚回来,愣是没睡着觉,一直说他俊得不像话。”
“啊?三更半夜来了个俊美少年?会不会是妖怪啊?咱这周边荒山野岭的……”
“怎么可能!也不看看咱院里供得是哪尊大佛,就算是黑风大王,见了咱老祖师都得礼拜呢!”
“对对,妖精哪儿敢来?不敢的,不敢的……”
“……”
白鹿七披上青袍,穿了长靴,推门去看,到底是那个不长眼的光头和尚扰他美梦。
结果,是一堆,光头和尚。
白鹿七:“……”
一堆和尚:“……”
白鹿七的厢房门前,水泄不通,一众和尚见白鹿七推开门,看着他愣了足足一秒,霎时间议论起来:“哇,好帅啊!”“真俊儿!”“好可爱!”“就是,这么好看,怎么会是妖怪?”“好美的少年啊……”
白鹿七渐渐瞪大了眼睛,他内心此时极其疑惑:“难道和尚也好色,还好男色?”
其实只是因为,这些和尚没见过什么外人,更没见过什么好看的人,无论男女。因此惊叹罢了。
忽然,从人群外围,挤进来一个高瘦和尚:“这位施主,请问您是白施主对吧?”
白鹿七:“是我。”
高瘦和尚:“老祖师有请!”
白鹿七:“啊?你们老祖师是?”
高瘦和尚:“就是我们院的老院主:金池祖师。”
白鹿七跟着这名高瘦和尚,挤出了人群,还被揩了一身和尚味儿。
经过观世音的佛像大殿,白鹿七进了方丈内院,院内再转三个弯,就到了老院主的住处。
房间宽敞通亮,两排高壮的和尚,分别站立左右,正中放置着一把奢华的红漆檀木椅,一个老者端坐其上。
老者的眼珠子发黄发白,快要脱落下来似的。他人已然骨瘦如柴——与其说是人,其实更像是一把包着人皮的骷髅。
白鹿七按下心头的惊讶:“您……您是金池院主?”
金池:“小施主请坐,正是老衲。”
白鹿七正襟危坐,打量了一番屋内场景,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白鹿七:“老院主想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金池:“小施主半夜留宿,想来走至我间十分不易,老衲担心小施主来去安危,莫让路上妖怪害了身子,故想问你些来路去向。虽说老衲坐井观天,许久不曾走出这方寸之地,但活的久了,多少知晓我这禅院周边,有哪几道好路。”
金池今年已经270岁高龄,但口齿仍然清晰,气息倒也均匀。
白鹿七觉得离奇,这个和尚看上去非常老了,但却仍然吊着一口气,想来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法子。
白鹿七:“我从蓬莱城来,往西走打算游历各国,一路上没见到害人的妖怪,若是院主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妖物,告诉我就好,我避着走就是。”
其实白鹿七想打听一下附近有什么妖精大王,好去周旋一番,打通关系,让唐三藏一行人畅通无阻,也免得孙悟空动兵动武。
金池:“小施主看着俊俏皮嫩,敢问年岁几何啊?”
白鹿七如实回答:“十八岁。”
金池:“哈哈哈,十八岁,敢来游历西域诸国,这厢妖魔遍地,小施主怕是有些本领嘞。”
白鹿七:“确实会些武术。”
金池:“此间乃观世音佛显灵之地,周遭妖怪莫敢害人,不过确实有一只妖怪大王——我这院子,往东南二三十里处,有一山头,名为黑风山,山里有一黑风洞,一只熊罴得道,称黑风大王。施主倒也不必说避着走,那妖怪生有佛性,不做害人勾当。”
白鹿七:“多谢院主提醒。”
金池:“小施主既要远行,不如多住几日,修养身子,也免得一路劳累。”
白鹿七倒也不着急,便答应了下来。
白鹿七走后,金池后仰躺在椅子上,闭眸沉思,房内一时间静下来,落针可闻。
良久。金池忽然对着空气问道:“走远了吗?”
恰巧从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和尚——正是昨晚,领着白鹿七去厢房住下的那个“阿布”。
阿布:“老祖师,那施主哥哥去了后院。”
金池:“在做什么?”
阿布:“可能看看风景什么的……”
金池:“棍元。”
“弟子在。”一个胡子拉稀的赖头和尚,从屋内屏风后走了出来。
金池:“看出来什么了吗?”
棍元:“是个妖精。”
此话一出,屋内那两排高壮的和尚,忽然乱了阵脚:“妖怪?”“好吓人,怎么会是妖怪!”“天呐,他会害我们吗?”“他竟然是妖怪!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金池:“够了。”
众人闻言安静下来。
金池长老显得非常淡定,他经常与黑风大王讲经论法,并不惧怕妖怪。
金池:“棒寿,妖怪难缠吗?”
棒寿一直站在金池旁边:“不,他道行不高。”
棒寿之前是个有本事的道士,但现在出家弃道,做了和尚,和棍元一样,也是金池的心腹弟子。
金池:“多少年?”
棒寿:“好像就是他说的,十几年得道。”
金池:“这就好办了。”
棍元:“那……师父,我们今晚动手吗?”
金池:“不,现在就动手,棍元棒寿,领小子们去后院,结阵收了妖物,把妖丹给老衲取出来。”
“是。”
“是。”
原来,金池昨晚得知,有一俊美少年来此留宿时,他心里就起了疑虑:经过好几个荒山野岭,才能走到这里来的,这厢定然不是凡人。是神,则先礼后供;是妖,则先礼后杀。
金池这具老旧不堪的身体,用了两百七十年,早就该化作黄土了,但由于黑风山里那只熊精,传授他练气决,他才能吊着一口气。又因那些阴间鬼物,进不来佛寺释院,勾不得他魂魄,金池才能苟活至今。
金池想了几十年的法子,若他还想长生不死,甚至容颜再青,那就只有修炼妖法,所以——金池需要一颗妖丹。
白鹿七刚从方丈内院走出来,在院子里转悠一圈,正走到后院欣赏池中荷花。
忽然,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为首的和尚,带着一众僧人,将后院堵了个严实,他们手持刀棍,围成个圈儿向白鹿七步步逼近。
白鹿七哪儿能看不出来——他进到了一个黑寺里,这里面的和尚,一个个全都不怀好意。
“你们这是干什么?”白鹿七明知故问。
棒寿:“妖孽!胆敢擅闯观世音佛院,交出内丹,还能饶你一条生路,否则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白鹿七:“要我的内丹?做什么?”
棒寿:“当然是给祖师爷延寿用!”
白鹿七:“好啊,自己来拿啊。”
棍元:“师弟,别跟他废话,咱们赶紧的!”
白鹿七掀开青袍,亮出玉剑。
和尚们就停下了脚步,似乎对传闻中的妖怪有些犯怵。
白鹿七:“怕了?”
棍元:“怕什么!他只有一个人!不过是十几年道行的狐妖,慌他什么!”
棒寿:“大家结阵!”
这些和尚竟然有施展佛家高级阵法的本领!
一众和尚把白鹿七围在内圈,棍棒相向;另一众和尚将白鹿七围在外圈,刀剑相指。
石砖地面金光乍现,和尚们念起经文,大殿内,观世音佛像开始散发金光,从金光中翻飞出连串的法文佛印,将白鹿七笼罩个严严实实。
白鹿七哪里见过这种招数,慌乱挥舞炽焰剑。
一众符文朝他袭来,却被剑火烧成残渣碎片。
白鹿七却没预料到,这只不过是刚刚开始!
棍元棒寿两个和尚,盘坐在外圈的阵眼中,急速吟诵佛经,只见那些被烧碎的金光符文,忽然凝结在白鹿七头顶上空。
一个金钟罩突然砸落。
白鹿七还没来得及蹦地起飞,就被金钟罩困住。
好一个金钟罩阵!
白鹿七再想施展法术时,才发现自己的法力竟然在金光之下迅速流失!
糟糕!什么狗屁金钟罩阵,分明就是汲取法灵之术!白鹿七慌了神。
如果他的青龙妖刀仍然完好无损,白鹿七可以立马破除这种法术,可是他现在没办法了!纵有金仙境界,没有法灵之力,白鹿七就只能和这些和尚肉搏了。
内圈的一众和尚持棍挥而来,白鹿七在狭小的钟罩里施展不开身形步伐,只得用剑去挡,十几轮后,白鹿七就被乱棍击中腰腹,吃痛趴倒在地。
转眼间,白鹿七身体里的法力几尽耗竭,他却看不到一点儿破阵希望——难道他要栽在这儿了吗?
白鹿七心有不甘,他还刚修成不败之体,但却比不上银甲级的仙体抗揍。他还有好多绝招没用呢!这会儿一直使不出法力,竟然要被一帮凡人乱棍打死,说不通啊!
几番乱棍之下,白鹿七已经被打得口中血沫子吐了一地,手中红剑也拿不稳,脱了手。
白鹿七趴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忽然,有一口血沾到了炽焰剑上。
剑身浴血化形,一条火龙从炽焰玉剑中奔腾而出,将后院的一众和尚冲散了阵型,内圈的和尚身上着了火,烧得他们纷纷直在地上打滚。
没了金钟罩法阵,白鹿七的法力迅速流回。
白鹿七唤回炽焰剑,一剑劈开符文阵圈,随后,他一举飞跃百丈高空,仍然心有余悸。
那些和尚没有会飞的本事,眼看事情就要败露,只希望这狐妖看在观世音菩萨的面子上,不敢造次。
白鹿七没打算将这帮黑心和尚灭口,十分克制自己——可这帮人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只为一己私利加害于他!真是岂有此理!
白鹿七差点就想挥舞炽焰剑,将这寺院烧成平地,但……
白狐狸:“不能杀他们!你忘记了吴老师跟你说的话吗?”
黑狐狸:“可他们要杀咱们,咱们还不能反击吗?!”
白鹿七:“好啊……那就让他们活命,但该烧掉的,我要全部烧掉!”
白鹿七狠了心,决意要烧了这座寺庙。
于是,白鹿七举起炽焰剑,在留云禅寺上空的云层中,运转炽焰龙火,云层被烧得通红发亮。
地上的和尚们见了,果不其然,尖叫逃窜声,哭喊求饶声,从地面寺院里传到高空。
云中火势渐猛,愈加逼近留云寺的厢房楼顶。
和尚们哪里还有心思求饶,全作鸟兽散,连东西都不敢去收拾,就从寺院各个方向窜逃而出。
白鹿七从高空望去,即使是走得最慢的那个老不死,也已经在几个和尚的搀扶下,灰溜溜的,从后方院墙上爬了出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白鹿七耐心耗尽,一剑挥舞下去。
笼盖了整个留云寺院的赤红云火,有如神迹一般,一柱倾泻而下。
好一片火烧云!
火柱率先落在方丈内院,起了猛火。
又是几剑挥舞,便有几柱烈焰,穿透云层。火柱直下,从里到外,把佛寺烧得光亮通明。
即使是百里之外的人,也能目睹此处火光冲天。
白鹿七唯一没烧掉的,就是寺院里供奉观世音佛像的大殿。而其余的楼房寺门,已是一片废墟残垣,被烈焰吞噬。
纵火者纵完这场天火,向东南方向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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