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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秒
我记起来了所有刻意忘掉的事情,自己却变得更加懒散颓废。
云阁很大,很广,只有我一个人时我就偷偷在书房里画画。
但是孤寂很苦。
所以我经常去骚扰有一郎和无一郎。
就这样过了几年,有天我在院子里折纸玩,忽然门外走进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她看见我惊讶了一瞬,凑过来打量之后说道:“啊呀。”
我抬起头仔细分辨了一下,才发现她是蝴蝶忍。
蝴蝶忍捏了捏我的脸:“小鹃?”
“…嗯嗯。”
“你怎么一点也没长大啊。”蝴蝶忍脸上满是惊奇。
我连忙给她拉了个椅子:“那个…我显小。”
她扶着肚子在我旁边坐下后问:“有一郎和无一郎呢?”
“有一郎去做饭了,无一郎还在道馆。”
蝴蝶忍和我唠了一会儿家常,吐槽了很久那个在我印象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义勇先生,最后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摆正脸色:“虽然和你说有些不太好,但是呢,毕竟他们两个也不小了,主公那边很担心他们的生活,就让我来给介绍结婚对象。”
“好啊,介绍结婚对象好啊。”
“…你不介意?”
我思索了下:“你放心,他俩有了结婚对象,我保证不再下来找他俩玩了,我去找你玩。”
蝴蝶忍掩面笑起来:“好吧…”
我问要介绍什么对象,蝴蝶忍拿出一张照片轻声问我:“怎么样?漂亮吗?”
“漂亮。”我看着上面的女人:“长得好看。”
“嗯,那你觉得有一郎会喜欢吗?”
“那我不知道。要不我先走,你自己问问他。”
“真准备走呀?”
“当然。”我把手里折好的兔子塞给她,垂眸看着她的肚子:“呀,是女孩子。”
蝴蝶忍愣了愣:“真的?”
“骗你是小狗。”我举起四根手指头。
她看上去很高兴地摸着肚子:“那太好了,这样名字就可以少取一半了。”
一道声音替我接上了对话:“什么...少取一半?”
蝴蝶忍垂眸笑着摇摇头,然后看向我。
接收到信号,我连忙跑回云阁,然后就看见了蹲在门前颇有怨念的山兔。
“你放人家鸽子,说好带我去玩的。”
“我这不是来了吗...”
她摇头晃脑地和我说:“那你要赔罪,给我买小点心吃。”
毕竟是自己和蝴蝶忍说话耽误了时间,我应下来,保证包下山兔今天的花销后,它才开心地拽我坐上山蛙的脑袋。去妖市玩了半天,我们又窝在孟婆家里调制了一瓶稀奇古怪的药水,一起塞给那个天天克扣我们的老山鬼,看着他头发炸毛的样子,嘎嘎嘎地学茨木的笑声骑着山蛙跑远。
然后就被路过的阎魔捉住了。
“…对不起。”
“人家知错了。”
我和山兔跪在地上。
阎魔也没有想追究我们什么只是说:“玩就玩,但是不要闹得太大。”然后以管教的名义,只带我去她身边磨了一个半月的墨。等到我出来和缘结神嘀嘀咕咕很久鬼青鬼黄鬼红之间的情感史后,我才想起来被我遗忘很久的无一郎和有一郎。
我趴在云边看着院子里没有人,就落在院子里偷偷爬上树想偷听墙角。
“在干什么?”
“我在听…”我一愣,扭头瞄见正坐在树枝上的无一郎,吓得要窜出去。
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嘘...我在和哥哥吵架。”
“…为什么?”
无一郎晃晃腿:“哥哥要去相亲。”
“那不挺好的吗?”
“可是他有喜欢的人了。”
“那就告白啊。”
”他们两个没有可能。”
这就有些尴尬了,我眼珠子乱转转移了问题:“那你呢?”
“我?我也想去相亲,但哥哥不同意。”
“为啥?”
“因为我也有喜欢的人。”
“那你去告白啊。”
无一郎歪歪脑袋:“我们两个也没可能。”
“…所以,你们两个到底喜欢的是谁。”
他没有回答,很久之后说:“我想去妖市喝酒。”
我望着他只有左边唇角上扬的微笑,拒绝的话语说不出来。
“你能带我们去吗?”
于是我带着古怪的无一郎和臭脸的有一郎去了妖市的酒楼。
和已经电气化的人间相比,妖界的装饰还保留着平安时代的风格。
身后有个声音叫起来:“那不是小鹃鹃嘛?”
我扭头看着骑在山娃上的山兔捏着苹果糖凑过来:“你今天怎么来这里啦?…唔,他们是…”
我揉着鼻子小声道:“…他们是我…我朋友。”
“是吗?”山兔伸着她的脖子打量几眼:“好强大的妖力,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呀。”她抬头咬着苹果糖对着无一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无一郎。”
“唔,不认识,山蛙认识吗?”听着叽里咕噜的回应,山兔一只耳朵竖起来,一只耳朵耷拉着。
我连忙扯话:“对了,你知道八岐大蛇的那个天悬楼在哪里吗?”
“…你找他呀?”山兔伸着手指头思索起来:“不知道呀,不过你找他,可以去酒楼问问。”
“好呀好呀,山兔真聪明。”
“嘿嘿嘿,那是当然的,山兔比你聪明多了。”
好容易糊弄走了山兔,酒楼的包间已经没有了,只有大厅。
我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完了菜。
头顶昏黄的灯光照耀下来,三人间的气氛与周围喧闹的嘈杂相比显得极为冷清。
“小鹃?”
我总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眼熟,抬头一望,只见鬼切提着酒壶站在外面:“你这么晚了还来这里?”
不及我回应,无一郎冷不丁插进话:“你会拉弓吗?”
鬼切有些困惑但还是回应道:“…不会。”
我连忙站起来有些紧张地摸着自己的手背:“他闹别扭,你别理他...你…你打酒回去喝啊。”
鬼切应了一声。
“…那,那你记得别喝太多。”
鬼切看了看我,又看了眼我身后,最后垂眸点头:“你哪天得空,来大江山,我有话和你说。”
他离开了,我坐下来发了会呆,在菜都上了之后,他俩还是僵持着谁也不动筷子。
“你不是想喝酒吗?”
无一郎抬眼看着我,拿起酒壶闷闷喝酒。他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很快一壶就没了。于是我又要了一壶,这家伙抱着壶不撒手。我怕他喝多头晕,过去扒拉开他的手。无一郎喝醉了,拽着我的手轻声嘀咕着什么。
我看向有一郎,他顿了下:“酒鬼的话你也信。”
“…我还没说他说啥呢。”
“我听力好。”有一郎很淡定地打回了我的疑问。
无一郎睡着了,像块泥一样软啪啪的,我只能从他怀里捞出新要的那壶酒给有一郎推过去。
有一郎没有动酒,而是一直在喝茶。
“…你不喝酒吗?”
有一郎沉默着说:“喝酒误事。”
那壶酒我带了回去,他背着无一郎回了家。
在我准备起身离开时,有一郎问我:“今天那个妖怪,叫什么名字?”
“鬼切。”我在门口半蹲着关门的动作换成了坐姿,望着月色下他隐没在黑夜里的面容回答道:“我好久没见他了,上次应该还是一百年前?”
“那…”
夜风响起,有一郎回眸看着我:“你说的那个人是他吗?”
我其实不是很想谈起这件事情。
但看着有一郎执着的眼神只能开口:“不是,那个人是人类,很早很早就去世了。”
“…只是人类,你都忘不掉吗?”
“没办法呀...”我遥视着远方的月亮拆开了坛子,喝了一口,抱着酒坛歪头碎碎道:
“他很喜欢研讨兵书。可我听不懂,他就带我按着一条一条的兵法去捉林子里的鹿。”
“即使他攻进敌人的王帐,回程也还会兜一袋萤火虫给我,嘴都摔破了。”
“后来他经常出去打仗,要去边境,离我很远的地方,但还会给我写信。”我抱着膝盖望着酒面上漂浮的月亮说道:“他说,等到回城,要问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等到他回城后,我才知道,他要问我的事情是商量孩子的名字。”
“也许是因为我长不大,所以把我当妹妹。”
“可我当时很生气,好久没理他,甚至在宴会上都不和他说话,躲在家里不肯见他。”
“…后来,后来他死了。听说是战死的。”
我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就停了下来比划着:“他的坟墓有这么大…”
“我害怕极了,只是看了一眼就跑回了家。”
“舅舅说要来扶桑,我就跟他一起来。”
“我不知道他的孩子长得和他像不像…但是我在回去的那几次,听宫人说,他真的有个孩子…叫霍嬗。”我沉默了一会儿,弓着腰抱怨:“他听错了,我取得明明是善良的善。”
“不过也有可能完全用我取的名字,他觉得别扭…就换了一个字。”
“人们都很喜欢他…文臣墨客叙写他,武将兵士赞赏他,历代陛下渴求他。”
“每个人都可以光明正大地说想要他。”
“可我不行...我不能想他,也不敢看他。”
我抬头看向有一郎,总觉得他有些伤心,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别难过,我,我想我已经走,走出来了。但是…就是有的时候,我就是控制不住。你知道吧…就是在看到有一丁,丁点和他有点像的地方,我都要多看上几眼。但是你放心…你和无一郎,和他一点不像。”
有一郎猛地抬眸望着我。
“所以,我是真心实意和你们两个交朋友的…鬼切…我,我就对不起他。”我竖起一根手指头,又竖起另一个手指头:“他们两个的眼睛…有时候太像,像了。我控制不住。”
有一郎不知怎么扒拉开我的手。
我懵了:“你怎么生,生气了。”
“我不该生气吗?”
“…我没把你当他。也没把无一郎当,当他。”我慢慢强调着:“我把你们两个…完全当作...”
“够了。”有一郎站起身背对着我好一会儿后才开口:“天色很晚了,你回去吧。”
他拉上了门没再出来。
我把怀里的酒喝完了,直到一点也倒不出来了,才撑着身体去找白泽。
敲了很久的门,白泽才打开门把我拽进屋子:“…你深更半夜不睡觉找我干吗?”
“给我酒。”
白泽转身手里拿着一碗液体掐住我的鼻子就灌下来:“好,给你酒。”
又酸又辣的,直呛鼻子。
我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看着白泽披着外套给我铺被子。
我歪歪头嘀咕:“有一郎这个人脾气真怪,我和他说我把他当好朋友,他还生气把我关在外面。”
白泽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只坐在椅子上,大脑发空。
“我都说了有一郎不像他的。”
“...谁。”
“霍...”
我的嘴被捂住了,捂得非常死。
白泽松开手,垂着眼眸声音轻柔地说道:“小鹃,不要提起他。”
看着白泽温柔却又严肃的面孔,我眼睛酸涩起来:“我只是想叫一下...他的名字。”
“你不能叫。”
不公平。
凭什么所有人都可以。
只有我连名字都不能叫,连画画都只能勾勒他的眼睛,连练字都只能写他的小字。
我隔着水光看着白泽的脸,他松开手蹲下来,揉着我扣出血痕的手心。
“我只是想...想叫一下。”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给兔子取名字吗?因为我知道你会给她取一个带有那个人印记的名字。你会更忘不了他。”
“...”
“他都有了子嗣。”
我绷不住喘了一下,看向一边用手背擦过眼角。
“你真的该放下了,小鹃,两千年了。”白泽轻声拿了膏药给我涂着:“他只陪了你五六年。”
可五六年在他的生命里已经占据很大的比重了。
如果当时他没有子嗣。
也许我会学如棠,甚至会把他从地府拽回来。
但我现在连看一眼入梦的他都不敢。
“你喜欢什么样的妖怪神明都好,就是别再喜欢他了好不好?”
“我没有喜欢他。”我伸手抱住白泽。
白泽应和着说道:“没错,是我说错了,小鹃没有喜欢过他。”
我抱着白泽哭了一晚上,白泽就哄我哄了一晚上。
它甚至变回原型,让我跳在它的背上滑滑梯,就像小时候在云梦村一样。
我变成小兽蹭在白泽的毛毛里:“舅舅,明天不要骂我。”
他舔了舔我的脑袋。
“睡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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