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僭越

　　Ghost基地。

　　一个小时前，庞姐在睡梦中被拎着头发从床-上拽下地，匕首无限负距离地顶着脖子，又像是砧板上的肉一样，无比屈辱地被灯光验来照去。

　　那个时候的她，心里充满了惊惧和恐慌。

　　就算在验看之后，她像是被通过什么许可一样，留下了性命，内心的绝望也没有少掉半点。

　　她深知，他们不是无缘无故饶过她，而是因为她还有别的用处。

　　是什么用处……

　　想到地洞里那么多物品消失的主人。

　　想到老七说过的研究，猜测的可能。

　　庞姐只觉得，还不如这些人就给她一个痛快呢。

　　而一个小时后。

　　最后一名杀手倒地，庞姐抬下巴右手利落往前挥：“上！”

　　身后人应声跟上她，一起快步跑过去，将地上的人绑了。有经验后越发熟练，他们还贴心给杀手嘴巴堵了个严严实实，就是防止他咬舌或是服毒。

　　——杀人如麻的刚被制服，就被基地的人当场补了刀。剩下的几个，庞姐想着还得给邹哥跟刘枞留几个审问吧，没经验，让几个自尽了，这是最后一个，可得好好护着。

　　话虽这么说，绑完人，庞姐还是泄愤地踹了两脚。

　　“这些个杀千刀的！”

　　踹完骂完，她拦住其他学着想踹的，“悠着点，死了就没了。”

　　说完，不顾其他人的不服气，以及某些暗戳戳想小踹一下的，庞姐转身走向那个带领着她们逆转了整场局面的男人。

　　“小辜啊，真的是太感谢你了，这次幸亏有你在！”

　　就是到了现在了，回想起今晚上的惊心动魄，庞姐还有点惊魂未定，后怕不已。

　　幸亏辜枫来神兵天降，救了她，救了她们这些人，也救了基地。

　　身后有人跟着接话：“是啊小辜，没想到你除了会修理电器，修理人也这么擅长！”

　　庞姐噎了一噎，走过去的步伐也小小踉跄了一下。

　　谁啊这是，说话怎么缺心眼？

　　她回头看。

　　哦，是一向不太会说话的林妈啊，那没事了。

　　她把头转回辜枫来的方向，笑眯眯：“小辜啊，这边剩下的交给我们来就行，你跟小少爷都快回房间里歇一歇。看你，忙了一晚上了，这脸上身上都脏了，回去好好洗洗，能睡就再睡会。”

　　何止是脏了。

　　辜枫来虽然不杀人，制敌都靠把人打晕、或者卸掉人四肢关节让人失去行动能力，但这么一晚上下来，身上不免还是沾染到了血迹。

　　岑子濯虽然不会打架，但他乖觉，跟着辜枫来的时候不添乱，救的基地里的人多了，就安分待在大部队。

　　听完庞姐的话，岑子濯眼眸暗了暗，很快笑开，应了声“好”后，就上前拉着辜枫来离开。

　　目送二人背影走远，庞姐收了笑，示意身边跟着的青壮中的四个：“跟上，把人看好了，等邹哥他们回来。”

　　林妈走到她身边：“要这么多人啊？”

　　“我还怕人手不够。你刚才没看见，那姓辜的身手有多好？就算是有钱人家的保镖，这身手也强得过分了。这样的人藏在咱们基地，咱们还一直没发现，要不是这次出事……”

　　“不管怎么说，人家救了我们……”

　　“你还说呢，你刚刚就差没直接把怀疑说出口了，这么多年还是没长进！”

　　“嗐，我那不是——”

　　“行了，”庞姐打断她，“我知道分寸，只是邹哥回来之前，这个基地，我得给大家守好了，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能放过。”

　　“那，邹哥回来？”林妈还是有些不忍，试探着问，“……给求求情？”

　　“放心，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只要他们不危害到基地，事后我亲自登门赔礼道歉都行。”

　　“那就好，那就好。”

　　“别就好了，今晚基地被突袭，咱们死伤惨重，要做的事还有不少，赶紧的……”

　　另一边。

　　庞姐感激和热情之下的防备，岑子濯是察觉到了的。

　　在拉着辜枫来走出了很远后，他正要告诉辜枫来自己的发现，却被辜枫来示意先别开口。

　　岑子濯先是不解，很快，他猜到了什么，口型问辜枫来：“有人跟着我们？”

　　辜枫来几不可见点了点头。

　　——他虽然对人的情绪感知没有岑子濯那么敏锐，但，这跟在他们身后的人，是无意还是故意，他还是分得出来的。

　　岑子濯不满地黑了脸，小声嘟囔：“明明我们才救了他们，这些人怎么这么没良心！”

　　辜枫来没有接话。

　　这样的事，他看得多了，经历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没岑子濯那么大情绪。

　　一路回到住处。

　　他们留意到跟着的人没有靠近，只是不近不远分散开，看住了几个出入口。

　　岑子濯还在生气，打开门就用了几分力气。

　　辜枫来一直落后他几步被拉着走。

　　快到门口的时候，辜枫来察觉到什么，先是步子一顿，见岑子濯生着气，本想提醒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没出口。

　　于是，开门，亮灯以后，岑子濯看着房内就猛地呆住，好一会儿才惊喜喊出一声：“梨姐姐，你已经回来了！”

　　辜枫来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不会哄小孩儿，还好，一看见池玉梨，小孩儿就自动被哄好了。

　　房间里，池玉梨坐在沙发上，手肘倚着侧边扶手，手支在腮边，正闭了眼假寐。

　　听到岑子濯的声音，她睁开眼。

　　同一时间，邱昕捧着一床薄毯，正从楼上下来。

　　岑子濯看见恢复了原本样子的池玉梨，还没顾得上说些什么，又看见邱昕，他“哇”了声，“梨姐姐，你好厉害，这就把人救回来了！”

　　两句话后，始终没等到池玉梨接话，岑子濯看着邱昕走到池玉梨身后垂眸侍立，又看着邱昕身前熟悉又陌生的池玉梨。

　　熟悉的感觉还在，可陌生的感觉正在越来越加剧。

　　哪怕迟钝如辜枫来，也隐约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

　　他不动声色，身体戒备了起来。

　　岑子濯怀揣着不安，说了第三句话，“梨姐姐，你那边还好吗？你都不知道，今晚我们这里可真是太惊险了——”

　　随着池玉梨逸出的一声浅笑，他的话戛然而止。

　　这笑，将眼前的池玉梨，和过去在他们身边的郦蔚姐姐，彻底割裂了开来。

　　岑子濯再看池玉梨的眼神时，只觉得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那实在是，太过陌生的眼神。

　　也太过冷漠的眼。

　　他怎么就，没在进门的第一时间发现呢。

　　“梨姐姐……”

　　是要回归耿夫人的身份，然后，将他们这些知道她这段黑历史的人，除掉吗？

　　为什么，偏偏都集中到了这天晚上呢。

　　岑子濯有些难过地想。

　　就只在一个晚上，他的世界经历了好多天翻地覆。

　　池玉梨的反应，一如他的预料，浅浅淡淡，生疏到了极致的一句：“我怎么不知道，咱们有熟络到，你可以这么亲密叫我的地步？”

　　岑子濯垂了眼。

　　“对不起。”

　　对不起，是他误以为，会跟高高在上的耿夫人成为朋友。

　　也是他天真，以为玩政治心都脏的人中，出现了一个异类。

　　“你想要怎么处置我，都可以，只是，辜大哥只是个普通人，他甚至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能不能——”

　　他蓦地收了声，瞳孔骤缩，脸色泛白。

　　他看过那么多的侦探推理故事，绑匪什么时候会在人质面前露出脸来？

　　决心撕票、不留活口的时候！

　　而现在，池玉梨卸掉了她的伪装！

　　她这是要、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岑子濯眼底酸胀，“放，过”两个字，艰难挤出来，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决了堤。

　　“放过你们？”池玉梨支在腮边的手没动，十分慵懒的姿势，全然漠然的口吻，像是生杀予夺惯了的上位者，偶尔施舍一点点怜悯，“倒也不是不可以。”

　　“？”岑子濯含-着眼泪，透过雾蒙蒙的水帘看池玉梨，怀疑自己听错了。

　　池玉梨举起另一只手到眼前，翻来覆去看着，像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眉头微微蹙起。

　　唇齿吞吐，漫不经心说着：“不过，只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能逃得掉的话，就逃吧。”

　　说完，她目光从手上平移到岑子濯脸上，挑眉，“我的耐心可不多，还不带着你的下人逃跑，是，准备放弃，认命了？”

　　“不！”岑子濯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敢这么大声回池玉梨，他抹掉眼泪，瞪着池玉梨，盯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呼吸急促，问，“你说话算话？会……放我们逃跑？”

　　池玉梨懒懒靠向沙发背：“你再问下去，我就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改主意了。”

　　“能不能给我们回房间收拾东西的时间？”

　　池玉梨示意邱昕：“开始计时。”

　　岑子濯张了张嘴，没再出声，拉过辜枫来埋头就往楼上冲。

　　“等等。”

　　池玉梨突然又出声。

　　“干什么，不是急着赶我们走吗？”岑子濯哑着嗓子，脚步却还是停了下来，背对着池玉梨。

　　“看在这段时间相处还算愉快的份上，送份小礼物给你们饯行吧。东西在三条街外白色房屋的天台，至于要怎么摆脱监视去那里，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池玉梨说完，摆出了不愿再开口的架势，再次支颐假寐起来。

　　她身后的邱昕，及时张开薄毯，披在了她身上。

　　岑子濯抹去再次夺眶而出的眼泪，没有转身看池玉梨，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带着辜枫来，匆匆上楼，又匆匆下楼。

　　脚步声近了又远，又从身边经过后再次远去。

　　之后，再也没有响起。

　　池玉梨无声睁开了眼。

　　安静地等待着。

　　很快，飞行器启动和行驶的声音传来。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其实并不明显，听在池玉梨耳中却分外鲜明。

　　直到声音彻底远去。

　　房屋外，池玉梨听到了包围过来纷乱的脚步声。

　　“夫人。”邱昕站到了她身前，俯身询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池玉梨心不在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了句“不必”，接着又像是在思考什么，静默了一阵，道，“外面的事无需理会，查看一下光脑上的消息，看看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事吧。”

　　邱昕应声。

　　而她显然早就已经做好了相关的准备工作，将事情按照紧急程度分好类，有条不紊逐一向池玉梨汇报起来。

　　汇报完毕，她忽然“咦”了一声。

　　“夫人，”她声音里带着不可思议，“郑初夏小姐正随同第八军一起赶往这里，她是来找您的。”

　　池玉梨也惊讶扬了扬眉。

　　这个时候，郑初夏，来找她？

　　这位，八百年前就看她不顺眼的，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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